第219章 如幻如泡影
他堕入了虚空，漆黑的天幕睁开了无数双眼睛，鄙薄、冷漠、憎恶的目光，全都加注于他身。
孤零零的任惟寒坠落着，温暖的阳光散落落在他身上，他看见了梁帝对任惟寿连连赞叹:“不愧是朕的儿子。”
他看见了任惟寿与他的伴读嬉笑着，推推打打:“明天咱们偷偷溜出宫去……”
没有人拉住他，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过客，只是人间的一片尘埃。
他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活着的是他……
他为什么要降临在这个人间!
“既然是无用的东西，那还留着作甚？”冷漠的声音与他擦身而过。
任惟寒费力地转过头，看见一抹红色的衣角，她的脚下是尸山血海，她的手上沾满血腥。
她提着刀，踏过血流，往另一个人走去:“我对你很失望，早知道还不如选任惟寿，傻是傻了点，至少出息。”
血池自她的脚下，荡开一圈一圈涟漪，模糊的影子扭曲成为恶鬼。
不要……任惟寒挣扎着，不肯再随着黑暗堕落……
可是……唯独不能是她。
黑暗里伸出一只只手臂，拉住他、困住他，要他一同泯灭。
不能是她……
我还有用，东若，我会听话的，让我……让我……
任惟寒对着那个方向伸出手，太多的手臂结成了桥梁，一边帮助他一边抓住他，他挣脱束缚，往那边爬去。
眼前的光扭曲着，他看着东若的脸逐渐清晰。
他以为自己爬过来，可是下一秒，她看见了东若的刀。
“任惟寒。”她说着他的名字，不带一丝感情。
东若要杀他。
因为他不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东若的手指摸上任惟寒的脖子，带着点点温度，却让心中的慌乱渐渐消失，任惟寒抬起眼，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睛。
他不该活着，他已经死了。
好幸运啊，任惟寒忽然笑了起来，眼角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光，抬手揽住东若的脖子。
“真好，死在东若手里，真好……”他呢喃着，感觉身边的人捏住他的脖子。
“任惟寒。”东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她念着他的名字，何其有幸。
“你要杀我？”她如此问道。
任惟寒慌张地抬起头，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我没有杀你……”
忽觉手中多出一物，紧接着，手腕被握住:“那这是什么？”
一柄短刀出现在他的手中，任惟寒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却见东若的胸口多了一个洞，血从其中流出。
“你要杀我吗？”东若微微站远了一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任惟寒，任惟寒张张嘴，却无从解释:“对……”
东若看着他，忽然手上一用力，任惟寒只觉那张脸逐渐放大，似乎有什么东西，渡入了他的口中。
“那便杀吧。”
什么意思？
最后，他听见了这样的叹息。
“表哥、表哥醒了!”任惟寒听见一阵兵荒马乱的呼唤，紧接着胸前一重，夏唐带着哭腔是声音掩盖了所有动静:“表哥你没事吧!”
“都怪我，要是我跟着表哥一起离开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呜呜呜……表哥你好惨啊……”
“夏……”任惟寒张张嘴，可是他的声音太小，转瞬就被夏唐哭天喊地的声音盖过去:“表哥呜哇哇哇……”
“夏唐……”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气。
“往旁边站站，你表哥快被你压死了。”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把夏唐提起来丢到一边。
任惟寒睫毛颤了颤，他转过头，看看了熟悉的脸，如兽般金色的瞳孔折射着点点光辉。
东若手里端着一只碗，坐到床边:“可好些了？饿不饿？”
“东……”任惟寒张口欲言，又把余下的话咽了下去:“多谢宋侍卫关心，我无事。”
生疏。
东若低下头，细细地搅着汤羹，没有对任惟寒的态度多说什么:“先喝点汤垫垫肚子，你已经昏睡三天了。”
“三天？”任惟寒惊讶了一瞬:“那庆功宴……”
那庆功宴岂不是已经结束了？他睡了三天，朝堂又得乱成什么样子？东若岂不是又要功亏一篑？
但东若却只是执起勺子，递到任惟寒唇边:“我已经放凉了，你尝尝，常自在说你睡得太久，不能吃太油腻的。”
任惟寒看着递到唇边的汤羹，却紧张地捏住被角:“我……我不饿。”
他在害怕……东若的眸色深了些许。
“饿了三天都不饿吗？表哥真厉害!”夏唐又扒到床边，两眼发光地望着任惟寒，赞叹道:“我们在边塞巡逻的时候，也经常吃不了饭，但要是三天不吃饭，还是很饿很饿的!”
“有时候军饷一直不到，饿得受不了，军队里的士兵就带我去挖草根吃!”
“表哥竟然这么厉害，不如跟我一起回呜呜呜呜……”剩下的话没说完，又被东若丢开:“去把常自在叫过来。”
“可是没胃口？”处理完吵得人头疼的小麻雀，东若回过头，低声询问道:“有没有想吃的，我去给你找。”
“不用了……”任惟寒低下头，他的声音很小心，细微的心脏跳动着，唯恐惊怒了旁人:“我想……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可以吗？”
东若听见他这么说，顿了片刻:“好。”
或许任惟寒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
东若看了一眼任惟寒，转身推门离开，房间恢复了安静。
阳光分明照了进来，任惟寒却觉得有些冷。
房门开合，东若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出来，恰好遇见了常自在、灵枳、夏唐三个人。
“宋侍卫，你怎么出来了？”夏唐看着东若，疑惑地问道。
表哥在宫中遇险，还是这个宋侍卫把他救了出来，又不顾自己的伤势日日守着，真是……
真是个忠君爱国、助人为乐的好人!
等以后表哥病好了，一定得好好感谢这个好心肠的侍卫。
夏·没认出来·唐如此琢磨着。
“汤在桌上，劝他多少用些。”东若看了这两个眼里发光、试图窥探一二的人一眼，转身离去。
任惟寒不是不饿，只是因为她在这儿罢了。
“完了，”灵枳叹息着摇摇头:“离宏图大业又远了一步。”
而常自在则下定了决心:“下辈子我要卖章鱼小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