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
戚教授说得神乎其神的,楚银晴有点被唬住。不过联想到之前在拉斯维加斯戚烨霖因为“魏居安”和她大吵一架,她好像又有点似懂非懂,感觉名字这事大概真的能触到这男人的逆鳞。
但大过年的,面对着他母亲十分沉重的脸,楚银晴还是先点了点头,宽慰道:“阿姨您放心吧,之后我会再好好和他讲一下,一定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
戚教授这才重新露出微笑,又轻轻抱了抱她,然后和她一起走出餐厅。
年夜饭后的下一个环节是守岁。
在他们楚家,一般是大家围坐一起,以春节联欢晚会为背景音,挨个总结展望。等爷爷过完这把当老师的瘾过完之后,大家就可以三五成群地自由聊天了。只是无特殊情况,敲钟前不得离席。
呆坐4小时,楚银晴第一年参与这活动就觉得这实在是酷刑。把这事分享给戚烨霖之后,对方给她画了个笑哭的表情,来了句:“欢迎楚小姐有机会前来体验酷刑中的酷刑。”
当时他俩还在暧昧期,楚银晴的关注重点全在“欢迎”和“有机会”这几个字上,所以面红耳赤了一阵,删删改改了半天发出去一句:“你敢邀请我就敢来”,然后换来对方7个哈字。
十分敷衍,有些人这装蒜技能总让人望尘莫及的。
而今年,一语成谶,她真的有机会来体验戚家人的守岁活动了,才发现戚烨霖并未夸大事实。
虽然大客厅里也有台电视在放着春晚营造节日气氛,不过显然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到那上面。男女老少分成了几个区域坐着,打牌、聊天、喝茶,各自进行休闲活动。看上去有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由,但实际上每个区域都相当危险。
那几个戚家男丁们吞云吐雾地坐成一堆儿,只要没人主动找她挑衅,楚银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的,魏教授在那儿也不行。而其余的戚家女眷们聚在一起打麻将。刚刚,戚教授也调整出了一个假笑加入其中,拯救了三缺一的局面,恰到好处的。
还好,楚银晴迷茫了两秒钟便找到了魏云起。大概戚烨霖被他外公叫走的时候预料到是个很长的对话了,所以拜托他的边缘人老哥照顾她。而且戚教授刚也是安排大儿子带她去看灯的。
只是她刚跟着大哥走了两步,热情洋溢的二伯母便迟到地发现了她的迷茫,大嗓门地就喊她过来打牌。然后,一向很有眼力见儿的戚省长夫人便主动让出了个位置,说要去听小孙女练琴。
其实,楚银晴对这位戚省长夫人还是挺有好感的。刚刚在饭桌上,这位婶母也没有参与其余几位对她的“围剿”。而且,当有些人用“听腻了”来打击小姑娘学琴积极性的时候,这位婶母很温柔地安慰了自己的小孙女几句。
“瑞雪,我们弹琴是给自己听的,自己高兴就好。”
实在有种绵里藏针的感觉,楚银晴被惊艳了一下,觉得就是比有些人那夹枪带棒的舒服,即使这夹枪带棒之人才是她这一头的。
而且,这倒提醒她了,她刚刚也打算去拯救一下小姑娘的学琴积极性来着。
所以,楚银晴立刻恭敬道:“婶母您坐,我去听小瑞雪弹琴吧。我只会玩c城的麻将,不太懂这边的规则,就不扫大家的兴致了。”
说完,她便拉着魏云起转了个方向,循着琴声走到了旁边的一间小厅。
从外观上看,这里像是个圆形舞厅,厚重的古典钢琴在舞厅的斜前侧,木质琴面上一对雕花的凤凰,栩栩如生,十分别致。
戚烨霖之前和她讲说,他外婆是世界知名的钢琴家,但在生完他小叔后不久便去世了。后来,他外公一直是一个人,只是动了胯骨手术腿脚不便之后才请了位李阿姨来照顾起居。
虽然他几位叔伯们私下都猜测,说他外公和李阿姨是那种关系。但是戚烨霖却觉得不是。
“因为外公每三个月都会请人上门给钢琴调音。”
楚银晴当时觉得这理由十分幼稚,只是现在看到了这架历久弥新的钢琴才懂。
40多年过去,琴凳上端坐的少女敲出的每一个音符仍然十分清晰,无论是《欢乐颂》还是《致爱丽丝》,仿佛都在诉说着某种跨越时间长河的思念。
怪不得刚刚有些人那轻描淡写的“听腻了”会让他外公愤然离席了,楚银晴现在越发觉得这人被拎去散步到现在都没回来实在不冤。
一曲毕,魏云起带头鼓起掌来,楚银晴回过神来也跟着鼓掌,然后真情实感地夸了几句。小姑娘除了没能像钢琴大师一样情感充沛,但在流畅度和完成度上都是很完美的。
两位观众十分满意,小姑娘有点沾沾自喜,兴冲冲地叫了人,刚要跳下琴凳来和他们玩,就被她的母亲按了下肩膀。
表姐十分严厉地指出了自己女儿的几个节奏错误,又亲自上手给她示范了几下,然后很残酷地叫她再弹一遍。
大除夕夜竟然还要练琴练到精益求精,楚银晴着实对这小朋友有点同情,觉得自己当初学琴半途而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一个像表姐一样强大的外力,逼她反复练习。
正在那一遍又一遍的《致爱丽丝》中有点放空,身边却忽然出现了一点点烟草味儿。
楚银晴微微皱眉转过头去,便发现了一个十分周正的男人。
她认得这个人,鹏翱的执行总裁:李鹏。戚烨霖唯一一个表姐夫,也是眼前这“小钢琴家”的父亲。
在刚刚那刀光剑影一样的家宴上,这位表姐夫完全可以和魏云起一起争夺惜字如金排行榜的第一名。而且,和魏云起这种基本没有人关注,所以无话可说相比。表姐夫虽然备受瞩目,但是却总能用最少的话来回答最复杂的问题。
“楚小姐。”那人率先开口打招呼,又礼貌地递出了一张名片。
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商人的习惯,让楚银晴不由得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实在还需历练。
她身上没有名片可以换出去,所以也只能先接过对方的,然后歉意道:“李总,抱歉,我的包在门厅……”
那人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毫不意外的笑意,很快便打断了她这不成熟的解释,奉承道:“没关系,楚小姐如果之后还愿意联络我,就是我的荣幸了。”
对方十分客气地把主动权递了上来,楚银晴更加无地自容了,也不知道刚刚找借口是不是被这人理解为不愿意和他接触的意思。
不过,那人如果真这么想倒也没错。
用两国交战来做比的话,鹏翱就仿佛是他们“华国”的常胜将军,作为“朝国”人,除了避嫌之外,更加准备对策。
楚银晴这半年特别关注了一下这家公司,并不是很想让它顺利上市、吞掉海建之后再直指尹氏。只是母亲对a城的事十分谨慎,所以在对方没有动作之前,她们也不能做主动挑起战争的人。
今天也是一样,所以楚银晴礼貌地笑了笑之后,主动选择了一个生活化的聊天主题把话岔开了,真情实感地夸赞道:“瑞雪的琴练得真好啊。”
那男人深邃的眼睛也飘到了琴边的那对母女身上,意味不明道:“嗯,她母亲管她很严。但你看瑞雪的表情就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弹琴。”
的确,小姑娘弹了几遍还是没能验收合格,嘴巴已经紧紧抿成了一条缝。只是越想成功却越会出错,所以这一遍甚至连贯性上都大打了折扣,自然不能让母亲满意。魏云起坐在一边,努力地扮演着那个唱白脸的角色,但依然收效甚微。
自知不能对别人的家庭教育指手画脚,所以楚银晴还是干笑了几声,随口道:“小瑞雪是不是有点累了?或许让她休息一会儿再继续练效果会更好。”
她本就是随便提了个建议,结果没想到李鹏还挺听她的,点了头之后便叫了一声:“瑞雪。”
小姑娘的手指立刻停了下来,迅速转过身来巴巴地盯着她父亲看,眼泪汪汪的样子仿佛在等待着刑满释放一样。
李鹏果然没让她失望,微笑着问道:“现在要不要和云起舅舅去看灯?”
小姑娘只把提议听到一半便迅速点了点头,立刻变了个脸从琴凳上跳了下来,往魏云起那边跑去。
钢琴提高班开不下去,表姐严厉地唤了一声:“李瑞雪!”
正要说什么,却又她丈夫打断:“北君,爸要喝的茶不知道放在哪里了,你去帮忙找找。”
低沉的声音和毋庸置疑的语气下,表姐没再说什么,跟着另外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小厅。
空荡荡的舞厅里琴音绕梁,楚银晴现在终于明白李鹏刚刚那一大出戏的用意了,不禁对他们戚家人感到十分服气。
好像这些人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像丢给她一颗洋葱一样,得一层一层地剥开,才能明白对方的真实用意。
想想就很累,楚银晴迅速说道:“李总开门见山吧。”
他们之间除了相互探底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所以不如先问问看鹏翱最关心的是什么,省得再云里雾里地被带入陷阱里去。楚银晴心里想道。
李鹏切换了一个商人的笑容,然后又伸出一只手,引她坐下,似乎是要放松她的警惕。楚银晴也只能调出专业能力,决定回去就和母亲讨一点加班费回来。
虽说是让他开门见山,但这人却还是继续着刚刚的育儿经话题。
“楚小姐你看,因为你的一句话,瑞雪现在开心多了。”李鹏叹道,像是有感而发,“谁能真的让她开心,谁在把自己的目的凌驾于她的开心之上——那孩子虽然不说,但是心里都清楚。”
没听懂的话一概不接茬儿,所以楚银晴装傻道:“嗯,瑞雪开心就好。”
像是被她的态度给逗笑了,那人“呵”了半声,不自觉地摇了摇头,终于走投无路一样地开始聊正经事了:“楚小姐有没有听过vie架构?”
要么是云山雾绕的比拟,要么就是异常直白的专业名词,他们戚家人好像总是不懂什么叫折中状态。
楚银晴有点无语,一开始差点都没反应过来,略微思考了一阵才明白,便点了点头,给了个不会出错的答案:“华锐的上市策略。”
对方微微皱了下眉,像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同样反应了一会儿,才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对,我很喜欢你们c城人在这方面的探索。”
这人夸得相当真情实感,楚银晴也只能跟着笑了两声,但却完全不敢放松紧绷的神经。
vie架构,母公司设立境外公司并进行协议控制,最终实现海外上市融资的目的。以华锐为首的c城互联网公司大多都依靠这一套规则寻求外资,规避国内的安全审查。
李鹏今天和她讲这个,应该是鹏翱上市出现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