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抉择
沈伯伯犹豫很久,又是几杯酒下肚,终于说出了让风儿震惊的消息。
“风儿,我们应该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虽然不知对于你而言是好是坏。”
风儿心头一紧,突如其来的恐慌让他坐立不安,这句话和双亲如出一辙,也改变了太多的东西。
双亲想带风儿离开,结果遭遇了不测。时至今日他还历历在目。
风儿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把这段阴影冲淡,如果再让他经历一遍,未免有些残忍。
“这是为何?”
他很难过,但还是抛出自己的疑问。
沈伯伯停顿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
“风儿,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安静如此之久吗?”
风儿不解,盯着沈伯伯微微晃动的身影,但沈伯伯的答案让他吃了一惊。
“这里虽然宁静祥和,但所有的东西只是看起来如此而已。显而易见,村人也没有我所想的那般好客。”
“他们之所以在这里生活,只是你的祖先受够了战乱之苦,偶然来到这里,就看中了这世外桃源,不得不说你的先祖确实找了个好地方,但既然你的先祖能找到,就意味着别人也会找到。”
“你们在这里生活了如此之久,真的以为除了我和女真众人外,没有其他的外人进来过吗?”
风儿听后,浑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没等风儿问些什么,沈伯伯就接着说了下去,语气明显沉重了许多。
“伯伯生平最喜欢那些新奇的东西,多年前偶然间看到一本古籍,上面记载唐朝时期,在安北都护府一带生活着一个北姓汉人家族,后来突厥就开始入侵大唐领土,最后侵占了整个安北的领土。”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北姓家族了,有人说被突厥所灭,也有人说这个家族找到别的地方,隐居了起来。也有人说这个家族改名换姓,合并到了别的族群里。”
“当时我只是觉得新奇,从没想过有北姓家族还有后人幸存,而我会一天可以来到这里。”
风儿一头雾水,满脸写着惊慌二字,半晌,又充满担忧的问:
“那伯伯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此事说来话长了,我在那大宋当差,主要负责观星,就是像现在这样每晚看星星。后来偶然间北上去白沟河的途中,遇到了前来劫掠的辽国兵马。”
“虽说两国缔结了盟约,但辽国总会有一些闲散的骑兵南下作乱,闯入大宋的地界滋扰百姓。”
“我目睹了那些辽国骑兵烧杀抢掠,到处狼烟滚滚,百姓的哀嚎声响彻云霄,但没有人能搭救他们。”
“那些骑兵将百姓家的所有东西,无论是粮食布匹,还是家禽牲畜,无论死的活的,全都洗劫一空。”
“甚至连穷苦百姓,也都被抓回去当奴隶使唤。”
“就这样,我和一众平民被辽兵掳到了辽国东北方向的率宾府,奴役我们做一些苦工。”
“伯伯被丢在喂养契丹人上万头的马匹,从早到晚不能停歇。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夜不能寐的生活。“”
“说来也是因祸得福,我也在那时想到你们北氏一族的事,当时我思考良久,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把周围地形摸清楚。”
“契丹人生性残暴,周围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一屋子七十多人,到最后只剩了三五个人。”
“所以我当时就做了决定,向深山的地方跑,只要活下来,能不能回到大宋已经不重要了。”
“一天夜里,我趁着守卫睡着了,偷了他们最快的一匹马,骑上拼命地逃跑,全然不顾后面的追兵,跑了四五天,才到了这群山之中。”
“遥望远处几座高峰,全然不见通往山后的路,此处风水极佳,物产富饶,倘若真有人隐居在此,也不是什么怪事。”
风儿被沈伯伯的一番话所震惊,忙问:
“于是你就找到河流,坐着木筏顺着水流漂进来的吗?”
沈伯伯的身影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我在周围转了两天多,根本没有找到任何可以通过那里的洞口,同样的路,总觉得走了好多遍。”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看到一只燕子在我眼前飞过,我喜出望外,顺着燕子的方向,找到一处悬崖峭壁,下面是一条河流。我小心翼翼的顺着岩石爬到下面,看到燕子飞去的方向,我就猜到了那进去的路。”
“那你为何不直接走进来,而是做了个木筏?”
听到通往村中的路,风儿也一时有些好奇。
“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情。”
沈伯伯的声音立刻压低了很多,几乎低得像呼气一般。
“当时我是准备走进去的,但转念一想,如果这里的人是为了远离世俗,那么一定不会欢迎外面的人,如果被里面的人知道我是有意寻来,恐怕会让我陷入很艰难的处境。”
“思来想去,我还是在岸边捡了一些粗树枝,在身上撕了一些碎布条,又找来些藤蔓做了个木筏,顺着河水漂了一天多,才到这里。”
风儿对沈伯伯缜密的做法感到惊讶,仿佛也明白了些什么,忙问:
“所以你装成了疯子也是怕遇到麻烦?”
“可以这样说,但最主要的是,为了保命。”
此时的风儿已经没有半分的好奇,所有的神情在一瞬间变为了惊恐。
“风儿你知道吗?伯伯到了这里,就打破了你们一直以来的规矩,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如果我不是装疯卖傻,如果不是只有一个人,而且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愿,恐怕我早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沈伯伯仿佛看出了风儿深深地恐惧,手一直放在他肩膀上轻轻拍打。
风儿从来没想过如此繁杂的事情,一时间有些头痛。
待他稍稍缓和了一些后,沈伯伯才接着说。
“一开始我以为都是自己的猜测,直到听说了你爹娘的事情,我才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与其说这里是不想让外人进来,倒不如说,不允许任何人从这里走出去。”
风儿的眼神一瞬间呆滞了,想说些什么,又开不了口。
“本来我是打算找机会全身而退的,但伯伯看你待人诚恳,生得一副贵人相,在这里又不受待见,孤苦伶仃的,虽然外面也不是什么好世道,但眼下此处也不能久留,如果非要出去的话,伯伯带你去大宋吧。”
风儿仿佛忽的想起什么,压制不住自己的嗓音喊道:
“宵儿是不是有危险?”
沈伯伯一把捂住了风儿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宵儿?是那个小女孩吗?”
风儿什么也没说,郑重的点了点头。
“风儿,伯伯要告诉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过于慌张,想出个好对策才是当务之急。”
见他安静下来,沈伯伯松开手。
“现在情况很复杂,多半是女真那群人再也走不出这里了,但那个孩子不同。眉宇间一股英气,命门饱满厚实,直指将星。”
“伯伯夜观星象,看到天狼星摇摇欲坠,每当这个时候,战争和灾难就会降临人间。”
“与此同时,武曲七杀星属阴,光芒比平时更盛。虽说会刺伤身边的人,但自身定能化险为夷。”
“相信伯伯,这个孩子绝不会葬送在这里”。
“不行,我要去告诉宵儿。”
说完风儿就要挣扎着往外走,此时的他绝对不会把心思放在沈伯伯的话中,更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星辰中。
沈伯伯却一把拽住他,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挣脱不了。
“风儿不要冲动,女真人向来骁勇善战,虽然人数远不及村民,但杀掉这里世代种地的人们也并非难事,你想看到村人都遇害吗?”
风儿听后眼睛噙满泪水,咬紧嘴唇,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
是啊,虽然村人对风儿并不算有多好,但他毕竟出生在这里,是他唯一熟悉的地方。
毕竟是有着相同渊源的宗族,即使再冷漠,也不会比旁人差,族人对风儿说不上有多好,但双亲离世后没有让他挨饿,更谈不上加害于他,总的来说也算不上有多坏。
他们大概只是把风儿当成这里的一草一木,虽然没有看的太重,但毕竟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风儿不想让这里的任何东西遭到破坏。但也放不下宵儿,对于当时他的而言,那大概是人生中最困难的抉择。
“那我们能不能带着宵儿逃出去?”
沈伯伯听后,又是一阵重重的叹息。
“风儿,我们现在能否保全自己尚且不知,只求北丘仲那老头子能有些善心,放过这女娃。”
“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带着宵儿出去了吗?”
沈伯伯并没有回答他,转言道:
“我们一定要出去,风儿,伯伯说完你一定不要害怕,知道了吗?”
此时,沈伯伯的话语和眼神不容置疑。
这是风儿头一次听到自己如此强烈的心跳声,他没办法回答沈伯伯。
“这里的村人,恐怕难逃一劫了,也许这就是命吧。”
“为什么?如果村里的人不走出去,怎么会遭受劫难?”
风儿强忍着眼泪,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既然我能找到这里,那一小部分女真人能找到这里,那山下驻扎的女真族人也一定能找到这里,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这里就这么大,眼下这二三十人进山那么久都没有音讯,恐怕外面的族人早已进山寻找了,倘若他们大批人马发现了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你千万要耐住性子,不要把心事表现在脸上,很多时候,你越是惧怕,灾厄越会上前。”
半晌,风儿点了点头,调整好了思绪,依旧是像平时一样面无表情,想要去村中一探究竟。
还没等风儿走近,就听到完颜云庆一行人架不住村人的热心劝酒,开始推杯换盏。
女真众人豪迈尽显,谈笑间颇有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