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蜉蝣斥鴳
“温迪……咳咳，其实是个挺可怜的人。”
“你觉得他可怜？”
“不是吗？”
“他倒下了吗？”
“倒下了啊，入狱了整整十九年，倒下了整整十九年。”
“那他站起来了吗？”
林潇晨愣住了。
“既然站起来了，那就不可怜。”
陆尘一手扶着桌面上的书，一手插在衣服口袋里。
林潇晨看了一眼他这个装比的动作一眼，手指轻轻点在唇上，若有所思。
“是，是我想的局限了，经历了十九年的苦难，我相信在那之后，他所过的，一定是他想要的生活。所以，他不值得可怜，而是值得尊敬。”
陆尘不置可否，连眸光都未动一下。
“你说得对，看来你的思考非常地深刻嘛。”
林潇晨欣慰地笑了。
“不过呢，你要是把你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收起来，会更好。”
陆尘“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把桌上的书推给她。
这是林潇晨从家里带来的书。
这两个月以来，林潇晨带来了各种各样的书，和陆尘一起看，然后一起探讨书中的人物和内容，以及所表达的思想。
一开始，陆尘是拒绝的。
可这是免费看书的大好机会啊，而且还十分的便利，伸伸手就有了。
所以，陆尘最终还是接过了林潇晨的书。
能拒绝，但是没必要好吧，没必要。
就当是小型移动图书馆了。
这本《肖申克的救赎》，是陆尘接过的第五本书了。
前边还有《月亮与六便士》、《浮生六记》、《唐·吉诃德》、《人类群星闪耀时》以及《天赐之女》。
每次陆尘读完，林潇晨都拉着陆尘到学校里某个无人的地方，对陆尘说出她对这本书的想法。
可以看得出，她对于能有一个和她一样喜欢看书的，能听她说，她自己对书的见解的人，很是高兴。
就像伯牙遇见了子期。
这或许有些夸张。
但离知音，亦不远矣。
而陆尘每天例行“恐吓”要二狗、三狗们后，剩下的任务就是听林潇晨的书解。
在这过程中，陆尘也不断地提出自己的想法，总会让林潇晨眼前一亮。
“你真的是一个初中生？”
把书推过去后，陆尘忍不住，再次问了一句。
真的不是被什么活了大半辈子，看透了一切的老人给夺舍了吗？
又或者说，是天山童姥什么的。
这句话，要说他之前有没有问过，那肯定是有的。
至于问过多少次，那就不记得了……
林潇晨感受到陆尘奇怪的视线，似乎感应到了他心中所想，淡淡一笑。
“我当然是初中生，而且，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
想法被看穿了。
陆尘背起书包，起身走人。
尽管今天是周五，可他们在这里，讨论加看书，已经过了快一个半小时了。
时间已经来到了五点四十五了。
“陆尘。”
林潇晨叫住了他。
陆尘停下脚步，并未回头。
“星期一，我可能……有事会不来学校，所以……”
陆尘转过身，看见她又从书包里拿出两本书。
“这两本书，你先拿去看。”
林潇晨把书递过来。
陆尘盯着看了一会儿，接了过来。
是《追风筝的人》和《瓦尔登湖》。
他抬起头，想问林潇晨到底什么事。
可下一刻，他就熄灭了这个念头。
没说的肯定是不想说
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本来应该还有一本《挪威的森林》的，可书包里还有别的书，太重了，所以没拿来。”
林潇晨把书包链拉上，背上，然后越过陆尘，往校门口走去。
“走吧。”
陆尘等了一会儿，跟在她后面走着，脚步轻慢。
走到校门口时，林潇晨回过头来，对陆尘一笑。
“那，再见。”
“嗯。”
陆尘回应了一声，然后转右。
林潇晨注视着陆尘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清秀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愁容。
她转过身，同时用手抚了一下头发，低声喃喃道。
“你要是一直这样，会错过很多……”
周六周日，陆尘都在家里，看着林潇晨给他的书。
而陆允儿，周六久违地出去和同学玩了。
周日，则继续在家里学习。
她见陆尘一直在看书，好奇书哪来的同时，也觉得陆尘老是不学习，苦口婆心地教训了他几句。
陆尘直接耳机一戴，书一打开，连听都不听她的。
陆允儿见陆尘不理她，气的牙痒痒，最终还是气鼓鼓地回房间了。
现在家里还是只有他们两个，陆君和顾兮兮中途回来过两趟，然后又去出差了。
他们其实也有点庆幸，幸亏有陆尘在，不然就以陆允儿这跟三岁小孩……哦七岁小孩差不多的生活能力，还不得饿死在家里。
陆尘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书。
书其实都不厚，但最近，陆尘却从中感受到了历史与人文的厚重。
书中翻过的每一页，似乎都重若千钧，要用尽全力。
这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林潇晨。
和她一起讨论，听她解读，听她阐述自己的想法，都让陆尘受益匪浅。
他感觉视野被拓宽了，思想上的一些束缚，似乎被解开了。
这让陆尘心中再一次，佩服林潇晨。
见识浅薄的他，心中对林潇晨的评价，只有才女二字。
之前，他曾听林潇晨说过，中华传统史书，如《史记》、《汉书》、《后汉书》等等，所承载的重量，所展现的恢弘气势，会震撼每一个人的心灵。
只是，当陆尘想去看的时候，林潇晨却是笑着泼出了冷水。
按她的话说，那就是——
“你现在的境界太低，看山也只是山罢了。”
陆尘当时就有些不服气地回怼了一句。
“那你的境界有多高？”
林潇晨却只是淡然一笑。
“我不过是蜉蝣斥鴳，追寻沧海，仰望鲲鹏，不过走得比你远一些罢了，或者，你是我身后的黄雀，后来居上也说不定。”
这一句话，让陆尘愣了好久。
他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只是，她那种砥砺前行，又淡然一切的矛盾之感，给陆尘深深的震撼。
不知不觉，夜已深。
陆允儿拿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准备洗澡时，看到陆尘居然还在看书。
“你洗澡了？”
陆尘没有回应，依旧看着书。
陆允儿眉头一皱，走到陆尘身前，把他手中的书拿起。
阅读被打断，陆尘愣了一下，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陆允儿。
“你洗澡了吗？”
陆允儿又问了一遍。
陆尘想了想。
“没洗。”
陆允儿翻了个白眼，“洗没洗还要想的吗？快，去洗澡，都十一点了。”
陆尘看了一眼被陆允儿夺过去的书，又看了一眼她手肘处夹着的衣物。
“你不是要洗吗？”
“……别废话，你赶紧先去洗。”
陆允儿有些尴尬。
但她是谁，脸皮多厚实，直接把陆尘拉起来，赶去浴室。
“快！”
顺便还踢了陆尘的屁股一脚。
陆尘回头看了一眼他的书，哦不……林潇晨的书，又淡淡地看了一眼陆允儿。
但他什么也没再说了，而是回房间拿衣服，真的去洗澡了。
陆允儿看陆尘真的进去了，这才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手中的书。
“瓦尔登湖……”
她轻声念出书封上的名字。
“没想到，你这种俗人也会看这种书，我还以为你只会看什么陆大罗斗、穹苍破斗呢……”
她把夹在书里的手指抽出来，然后翻开到陆尘刚刚看的那一页。
看了一两秒，她就随手拿过桌上盒子里的一颗棒棒糖，当做书签夹在书里，然后把书放下。
这本书，她早就看过了，也没必要再看。
最终，陆尘还是没能在今天之内看完这本书。
已经到十二点了，却还剩下五分之一。
而且因为和陆允儿睡同一间房的缘故，还不能在床上打灯偷偷看，一打灯，下床就跟天亮了一样，立刻会被发现，然后又会被唠唠叨叨好一会儿。
有时候，陆尘真的像把她的嘴封起来，然后把她绑在床边，锁上一整天。
这样世界都会安宁了。
第二天，星期一。
林潇晨果然没来。
陆尘早就知道，也不意外。
只是，星期二，林潇晨也没来。
放学的时候，陆尘不经意地看了那空空的座位一眼，然后就走了。
第三天。
陆尘看着桌面上的两本书，就这么一直看着。
直到上课铃响起，他才把书放回柜筒。
正如太阳起起落落。
老师来了又走，同学走走停停，终将离去。
那已经空了三天的座位，依旧静静地待在那里，似乎一直以来，都是无人之境。
似乎没人好奇，也没人再去打听，老师也不说，同学也不问。
陆尘似乎，也是如此。
放学后，他总是第一个起身走人。
只是今天，在必经之路上，新开了一家书店。
上面的横幅上写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接着下面的横幅便是“开张一周，全场八折”。
挺多人，在书店里进进出出。
陆尘也走进去，买了一本书。
一本并不是很出名，却是林潇晨跟她推荐过的一本书。
书名《纵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