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第三次重复
在两种色采交织的风雪中，二人的双掌再度交叠。帝掌，大寒无雪！
双掌相触之处，瞬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寒意，就连空气都被片片冰冻，她们脚下的那道峡谷裂口边缘也攀上了两种色彩蜿蜒交错的霜花。
这一掌交手之后，那紫色的、虚无的“银霜”倒退两步，弯下腰喘了口气，显然有些体力不支。这一级别的强者对战，有时就是几招之内分出胜负。
银霜的判断没错。对方的实力低于她，同招式硬碰硬是最彰显硬实力差距的，雪帝三绝过后，其实胜负已分。她两步跃至对方身前，低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你输了。”
“银霜”捂住脸，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这让她皱起了眉，她从不这样笑，尽管对人类的感情有了丰富的感知，她大部分时候依然坚持自己习惯的情绪表达方式。
“你的水平像极了我离开极北之前的程度。”银霜摇摇头，“也就是七十万年修为。然而，如今我已经接近八十万年修为水准，这样的硬碰硬，你输给我是理所应当的。”
“是啊……理所应当。”
那个“银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忽然银霜意识到一件事，作战过程中对方全程都没有展示出过魂环。
对于魂兽来说，这很正常，然而银霜重修久了，已经习惯了人类修为的判断方式。这种程度的战斗，是无法避免亮出魂环的。她的背后，八轮橙金色的魂环正在因为激烈的战斗而绽放出阳光般的光泽。
也就是说，这与自己作战的，并不是什么倒影。如果这影子是根据她的现状生成的，不可能连人类和魂兽这种根本的种族问题都搞混。
“没想到居然有一个世界的我重修成人如此成功？”这个“银霜”发出自嘲的笑声，“被困在这个世界，看过了这么世界的投影，我还以为我从来都没有成功过呢。”
“等等……什么？”
银霜有些听不明白了。
“困在哪里？世界的投影？说清楚点。”
“哈哈……”这虚无的“银霜”垂下头，“我没法给你解释，其实，我也没搞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吧。看你的反应，你最开始是不是以为我是你的复制品？”
“……没错。”
“看来，我们看到双方的反应都不一样。几百年前，我们世界的天空裂开了一道金色的缝隙，随后几年里，伴随着每一次裂口处爆发风暴天灾，都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掉进来。我因为受恩于一名叫霍雨浩的人类，所以为他把守这裂口，今日我刚刚检查情况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你窥探的眼睛——我看到一团金色的，凝成人形的雾气。”
银霜这就明白了。她看对方是紫色的虚无之物，对方看她的场面只不过是紫色变成了金色而已。她这边，裂口在地底，灾害是地震；对方那边，裂口在天空，灾害是风暴。除此之外，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也不太一样。
这条通道似乎打穿了某些界限，但这个效果恐怕不是最开始的执行者想要的。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于是银霜降落下来，揽过双目无神的殷云，“你认得他吗？”
殷云被推到两人中间的一瞬间，“银霜”就瞪大了眼睛。“他活着！……真是幸运啊。我们的殷云在第一次风暴中丢了性命。这事情是霍雨浩的同学讲给我的，他们说那天风暴掀起了一户居民的屋顶，一位抱着铁锅的夫人眼看就要被卷上天，这孩子本来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风眼里……”
银霜再次思考起来。“我们可以对一对两边发生的大事件吗？”她问道，“毕竟这样看起来，有人活着有人死去，我们虽然名字一样，但性格上有差异，更像是经历着完全不同的故事。”
“可以啊，”对方说，“不过，首先我对人类的事知道得也不多，另外性格差异这件事……我最开始与你对自己的记忆是一样的。我最开始是那个雪帝。要说如今为什么变成这般模样，你就当……我看守这道裂口太久，精神开始受到影响了吧。”
“……”银霜盯着她，“你说你是受恩于雨浩才替他做事的？”
“对。”
“奇怪。”银霜皱起那双好看的眉，说，“你性格变化这么大，如果是裂缝的影响，加上两边人格其实差不太多的情况，那雨浩应该能很快发现你的问题才对。我认识的那个雨浩是不会轻易让朋友与盟友顶在他前面的，有事他总是先上。”
听完这番话，“银霜”先是愣了愣，随后便戚然地笑起来。她看起来无奈、寂寞，又悲痛。
“你说得对，”她对银霜说，“雨浩就是那么一个刷新我对人类看法的好孩子。对的，如果他在，他肯定能轻易发现我的问题……然而他已不在了，我的朋友，他已不在了。”
银霜仿佛被这句话冰封在原地了，好半天都没说出下一句话来。“银霜”的力量不足以让她身上结起一小枚冰晶，却能用语言让她此刻感到如坠冰窟。
“不在了的意思是……？”
“百年前的一场大战。”对方敛下目光，仿佛也陷入了不堪回首的伤感回忆中。“发生了很多事，霍雨浩这个人，想要反抗、想要改变的事情太多了，到头来，似乎什么都没能抓住。因为太逞强，都还没来得及摸到神界的门槛……就在他离开那天，这道裂缝出现了。”
这怎么可能呢？银霜百思不得其解。雨浩在她心中毫无疑问地有成神的资质，做事也谨慎小心，力求把自己接手的所有事处理到完美，怎么可能因为过于逞强而半路夭折？
“我印象中的雨浩不是这样的。”她只能艰难地辩解，“他……爱护同伴，而且很少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涉险。虽然他也有很多改变世界的野心，但也从来不急躁，都是一步步来的。”
“是吗？那还真让人羡慕。”对方说。随后，她似乎不愿再谈这个话题。然而就在银霜准备问问殷云体内那个疑似寄生的情况的时候，她却又猛地转过头来，让二人之间凑得非常非常近。
“你认识的霍雨浩，是不是身边没发生什么惨烈的事情？”
“……比如？”
“比如，王冬还活着。”
“……！”
银霜几乎要退后一步了。她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并不是战场上的本能，而是人趋利避害保护自己的下意识心理。
“看来是了，你的表情就像无法想象她死了一样。然而她不仅死了，还死得蛮惨的，而霍雨浩亲眼看到了那一幕。听说那件事的发生和神界有些关系，不知道真假，恐怕只有霍雨浩知道了。”
“……还有呢？”
“笑红尘没有与他分道扬镳，对吧？他们还是没有血缘的亲兄弟。那可怜的日月天才人类，因为置气与嫉妒心重新开始用药。他妹妹都拦不下来。据说是因为知道了一些关于父母的事情，但也许还有更多原因吧。不知道和王冬有没有关系。”
“还有吗……”
“帝皇瑞兽与银龙王之间的争斗失败了，霍雨浩他没能帮上什么忙——你们看起来还没发展到这一步对吗？银龙王反噬了瑞兽，帝天也因此遭受了严重的惩罚，然而就在银龙王准备化身龙神带领魂兽重新兴盛的时候，神界动手了。”
“……虽然这个故事的逻辑很有可信度，但是……”
“我向你保证，”她说，“每个字都是真的。这是个悲惨的世界，现在什么都不剩。”
“日月帝国还是统一了大陆，在霍雨浩死后，打了一场血腥的仗，暴力统治了斗罗三国，但也让整个世界元气大伤。现在，为了补充资源，他们正在蚕食极北之地的土地。经历过这一切的已经没有谁还剩下了，就连实力比我更强的帝天与邪帝都以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遭到了可怖可悲的惩罚。”
“只有我还在。也是因此，我想完成他最后交代我的事，把守住这道裂缝，最后保护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所以——我不能让你窥视这里。绝对不会。”
银霜沉默了一会儿。
“可是我们的世界也正在被这道裂缝威胁。”她说，“我们不过是想寻求解决之道，所以才来探查。我们可以一起合作不是吗？你看……活着的殷云。这里一切都好，唯一的问题是这道裂缝。如果一个好故事因为这些事而毁于一旦，不会觉得很可惜很遗憾吗？”
“呵呵……你是人类，情感真是变得丰富了啊。可惜，我只是魂兽，最多能够与霍雨浩他的故事共情，至于遥远的不知真假的另外一个世界，要我以违背诺言的赌注去共情去理解去帮助，实在难以做到。”
“看来是沟通不成了？你应该知道你已经输给我了吧。”
“这是我的誓约，没有输赢，只有生死。”这紫色的身影重新站直了，浑身紫光大盛，冰天雪女的气势再度逞强地浮现，“在你踏过我的尸体前，我不会让你的目光窥视到我们的世界。”
银霜背后，八个魂环重新开始闪烁起光芒来，将她冰白色的长发与几无血色的脸庞都染上一层淡淡的橙金色。气氛重新回归剑拔弩张，然而就在这气势随着对峙而升级，紧张攀至顶点的时刻，银霜却一挥手，魂环全部黯淡下去。她背后，冰天雪女武魂的虚影消失了。
“那是你的生死誓约，不是我的，我可没打算闹得如此难看。”她转过身，魂力围绕在殷云身侧保护了他，“既然如此，我便带他回去了，今天的一切情况我都会如实告诉雨浩。相信很快他会亲自来和你交涉。”
“……随你吧。”
……
“目前只能这样了。”梦红尘露出不忍的表情，“这样看觉得学弟好可怜……但我们找不到其他控制的办法了。”
李澜、梦红尘与银霜脸色沉重地望着被绑在椅子上的长发少年。被绑住后，殷云也没有激烈地挣扎，只是呆坐在那里，目光死死地望着裂缝的方向。
银霜与梦红尘对了想法，基本上肯定殷云身上出现了寄生现象。然而，梦红尘问她在裂缝中是否有什么相关的收获，她却只模糊其辞。
其实，确实没有。她没有找到什么关于解决殷云现状的线索，反而只得知了一个看起来与这一切无关的、疑似平行世界的境况。这些东西，以她的直觉，她打算只告诉霍雨浩。
但是这确实也是一个疑点。她想，既然殷云如此执着于那虚无峡谷之下的东西，在那里就一定存在线索。只不过这被打通的另一个世界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要想探索下去，可能要不就只能击杀那个“自己”，要不就得另辟蹊径了……说到底，那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银霜找了个借口，独自离开了李澜的办公室。她走到四下无人的空地上，打开了与霍雨浩的通讯，彼时霍雨浩正和赤秋在叶夕水的密室里翻找龙逍遥说的可能有用的东西。
霍雨浩接通讯很快，银霜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所有见闻与不解都对霍雨浩和盘托出。尽管对于那些悲惨的故事她也难以讲出口，但霍雨浩听完后，竟是异常平静。
“我可能有点思路，”他说，“我很快与秋儿去你们那边会和。”
“关于这一切你知道些什么？”银霜对他的平静感到讶异。那是连魂兽的她都能感受到绝望与无力的故事。
“算是吧，也不是。”霍雨浩只叹了口气，“如果我说，今天你与我通电话讲的这些故事，已经是我听到的第三遍了，你相信吗，银霜前辈？”
“……”
“所以我才不惊讶。没关系的。”
“这是什么天启吗？”
“我不知道……”霍雨浩的语气也有些无奈，“算了，前辈，这个话题就由我自己去寻找答案吧。至于殷云的事情，我能肯定的是你与梦姐姐的猜想思路应该是对的，我也不打算伤害那个银霜前辈，我们应该能找到其他的调查办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