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有一种禅叫作缠
林灵素起身打了个揖首,激动道:
“如今有道兄相助,我就把朝中搅个天翻地覆,两天后大朝会,在京三品以上官员都可以参加,你如今是镇妖司捕头,正三品,随我一起去看看那帮阴险小人的嘴脸,顺便介绍个人你认识。”
阿难也起身点头,笑道:“国师可是要我在朝堂上舌灿莲花,将他们骂个体无完肤。”
“事有轻重缓急,我们要想扳倒这帮乱臣贼子,就要从源头着手,蔡京门人遍布朝野,朋党比周,又掌枢密院军机大权,王黼、高俅,童贯等人皆是他一手提携上来,蔡京此人老奸巨猾,做事密不透风,待我揪出他的狐狸尾巴之后,方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林灵素说完,带着阿难从大殿后侧门而去,行完一段幽暗的廊道,顿见池水山榭,亭阁楼台。
硕大的院子中有一八角亭,亭中间是阴阳八卦图,八根大红漆柱贴着道家符咒,金黄屋瓦上趴立着一只贲龟。
阿难看着愕然,两仪三才四象搭亭梁,屋檐走兽多是龙、狮、凤、海马之类,这个亭子上面却趴着一只乌龟,不知是何意。
阿难也没多问,看着楼台走道之间有道人穿梭,拿着文犊书简各司其职,见了林灵素打了个揖首,匆匆而走。
登二楼远望,碧波荡漾,水雾缭绕,正是太子监的砚水湖,波光粼粼,景色怡人。
阿难赞道:“烟霜弥四泽,水气隐三光,道兄倒是寻了一个办公的好地方。”
林灵素望着水光潋滟笑道:
“道兄可知我为何带你来此?”
“请明示!”
“此湖中有一个得道的老神仙,不问世事,除了大宋太祖赵匡胤和当今陛下第三子赵楷见过,无人见过其仙容。”
阿难一手抱白狐,一手执法铃,风吹过,鬓角轻扬,看着林灵素淡笑起来:
“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道兄可要想清楚,皇储之争,弄不好就是玉石俱焚。”
林灵素嗤笑一声,指着楼下院中的八角亭:
“能进镇妖司地底大狱的,除了我身后铁门,另一处就是这阴阳八卦亭,手执镇妖司腰牌,阵法自开,方便狱守进出。”
“那为何放个乌龟在上面镇妖?”
林灵素正色起来:“求仙不如求己,求已不行就靠邻,老神仙得道多年,毗邻一处,求他更方便。”
阿难道:“得空我去会会他。”
林灵素大笑起来:“道兄若是有本事见到他,十年后下任国师之位我必保你上位。”
阿难毫不客气道:“你不保我,我也要上位。”
林灵素看了阿难一眼,不知说什么是好,突然脚踏清风,落在楼下八角亭里,阿难也踏空飞了过去。
林灵素指着亭中的阴阳八卦图:
“拿出镇妖司腰牌,可直接落在人字号大狱,道友今天初来乍到,给你备了份薄礼,请!”
阿难掏出腰牌,一步踏入了亭中,八卦图阵光一显,脚底如一片漩涡直接将他吸了进去。
林灵素却站在亭边挥手灿笑:
“愿道友满载而归!”
眨眼间,阿难就落在了人字号大狱门口,一个年轻的道士冲着他笑了起来,正是张如晦。
“张孝纯。”张如晦说着扇了自己一下,又接着道:
“叫顺口了,对不住,张捕头,卑职从今日起就在大人手下当差,还请多多担待。”
阿难笑道:“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师尊的意思?”
张如晦道:“当然是师尊的意思,他怕别的师兄弟跟大人处不好,我就只有勉为其难来大人手里混口饭吃。”
阿难笑着点了点头:“你师傅给我安排的什么大礼?”
张如晦脸色骤变,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可不好对付,这狱中几十个师兄弟都降不住它,两个还气的吐了血。”
“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头驴,不知在哪吃了仙丹妙药,得了道,已入知命境,却娘的满口脏话,且博古通今,吵架骂人比刀子还快。”
阿难不解道:“你们道士杀人不眨眼,怎么没宰了它?”
张如晦叹气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师尊要弄那个诸天降魔大阵,要一百零八头妖兽,把这头驴算进去都还差三四十个,哪里敢杀?”
阿难算是明白了,林灵素那是送礼,是要自己去吵架,舌灿莲花降了驴妖!
两人说着张如晦己来到一扇大铁门前,拉开门,里面一头驴鼻子上栓着降灵铁链,坐那儿靠在墙边敲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一听铁门打开,旋即叫了起来:
“儿…儿…儿你又来啦!”
张如晦会气死:“道爷是你祖宗。”
驴妖又叫了起来:“儿…儿我只想做你的爹,你却要驴爷做你的祖宗,怎这般贱?”
张如晦估计被着驴妖弄怕了,也不还嘴,冲阿难道:
“我怕被他气死,请大人出手,只要不打死,随便弄,我到门外等大人。”
阿难挥挥手,盘腿坐在了狱门口,将金杵法铃立在身旁,抚着小白狐望着驴妖笑而不语。
驴妖仍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也是来劝爷爷投降的吗?你是哪个粪坑里冒出来的,报上你老娘的名号,说不准是我欠的风流债。”
阿难仍是不吭不言,指了一下驴妖,又指了一下自己,手指头竖在眼前摇了两下,双手合十。
驴妖骂道:“你个龟孙子是个哑巴,哑巴跟我吵什么架?”
“我能口吐莲花,不屑与你争吵。”
阿难说完又做出了刚才那几个手势,继续闭嘴不言。
“什么意思?你这手势是什么意思?给爷爷说清楚?”
阿难继续比划的手势,就是不说。
“你娘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吵不吵?不吵就滚出去,想降住爷爷你还差得远,叫佛祖过来。”
……
阿难在狱房坐到午时,从头至尾就只说了一句话,驴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他比划的手势是什么意思,问个不停,吵个喋喋不休,一张驴嘴都吐起了白沫。
阿难起身一笑:“我下午再来!”
驴妖趴地上咒骂:“你告诉爷爷比划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阿难置之不理,打开铁门出了狱房,张如晦道:
“大人,你真是心胸广大,我在外面都听不下去了,不知大人唱的是哪一出?”
阿难一笑:“有一种禅,叫做缠。”
中午镇妖司管得有上等的伙食,阿难看了眼无从下口,全是大鱼大肉,只好回小院吃稀饭醮黄瓜,顺便把小白狐送回去。
院子里有老黑牛守着,对神棍也知根知了底,安全许多。
进院一看,神棍和小柳芽,猪憨憨都不在,就老牛在院中守着。
“他们人呢?”
老牛道:“神棍带他俩下馆子去了!”
阿难无语,神棍穷的叮当响,估计又是忽悠小柳芽身上的银票。
阿难准备自己去熬粥腌黄瓜,小院外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李师师下了车,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个大罐子进了来。
“和公子真是心有灵犀,饭点掐得刚刚好!”
李师师望着阿难在洗黄瓜,让丫鬟将罐子抱了过来,笑道:
“我这是受人之托,还花了不少银子,请御膳房的帮忙熬的。”
阿难皱眉道:“什么玩意儿?”
李师师眨着亮眼诡笑道:“南宫易守说是和公子商量好了,用虎妖的那根宝贝儿炖的,外加十几种名贵药材和鞭宝,绝对大补。”
阿难脸色漆黑:“你替我谢谢她八辈儿祖宗,拿回去让她自己喝。”
李师师媚笑道:“她一个姑娘家家喝了怎么办?”
阿难苦着脸道:“师师姑娘,你是了解我的,莫要跟着她一起胡闹。”
李师师吩咐丫鬟将罐子抱进了厨房。
“我是受人之托,反正我东西我送到了,喝不喝是公子的事儿。”
李师师说完转身告辞,陡看见阿难手中的大黄瓜一把抢了过去。
“这黄瓜天地灵物养大,公子吃了浪费,留给我用。”
阿难随了李师师,回厨房喝了一碗白粥,吃了点酱萝卜,让老牛守好小白狐,又上镇妖司降驴妖。
驴妖中午休息了一阵儿,精神好了许多,见阿难又进了狱房,气急败坏:
“儿…儿…儿你又来作甚,爷爷你又不敢还嘴,你就是个缩头乌,你说你对得起你老娘?你赶紧去死吧!”
阿难古井无波,坐在它面前又做了先前几个手势,看着驴妖耍嘴皮子。
一头驴不停地骂,一个人安静的听,从中午到晚上,阿难坐着悟禅,就是不让驴停嘴,用手势逼着驴妖骂个不停。
驴妖嘴皮子都磨秃了皮,趴在地上有气无力:“你告诉爷爷,你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阿难起身拍了拍长衫,笑道:
“我明天又来!”
驴妖破口大骂:“你滚,驴爷再也不想见到你。”
阿难调头出了狱房,张如晦对阿难佩服的无以复加。
“大人前十辈儿后十辈儿都让它问候了个遍,大人竟然无动于衷,真乃心胸广阔,海纳百川。”
阿难笑道:“耳根一千二百功德,庄严六根,皆令清净。”
张如晦道:“佩服,佩服,大人是准备磨死它?”
阿难道:“不用磨,驴都是犟脾气一根筋,赶明儿他就会求我。”
回到小院,己是黑夜,小柳芽在秉烛练字,又不见神棍人影。
猪憨憨守在房门口,见阿难回来,起身诺诺道:
“老爷,神棍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
“我不敢说!”
趴在一旁的黑牛嗡嗡道:“他说操你祖宗。”
阿难冷脸道:“何意?”
猪憨憨道:“他把厨房里那罐子汤喝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脸上发红,浑身冒气,跑到砚水湖泅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