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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五第章 结发受长恩情在,偕同今生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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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会在意家?谁会想着家?谁又会心心念念的想着回家?

    弥留之际的嫂子,只有这一个心愿:回家!

    没想到我们刚到安徽,就要让嫂子放弃治疗,带着她回家。

    但是,老潘既然已经决定要带着嫂子回家了,我们这些人也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许医生看着老潘难以割舍的哭诉着,劝慰道:“潘医生,看开点吧!人的生命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家才是最好的归宿,才能给嫂子最好的慰藉,才能让嫂子走的安详。”

    这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劝解老潘,也不知道如何去把心里的话,向嫂子表明。

    老潘在默默地哭了一会儿后,询问许医生道:“许医生,你也知道,我家距离这里很远,在寿县茶庵镇那里。我想从医院这边租用一辆救护车,送我们回家,可以吗?”

    许医生点头同意道:“潘医生,这个没问题。咱们现在准备一下,我让救护车来住院部下面等着各位。”

    说完这些后,许医生默默地掉头走了。

    病房里此刻静悄悄的,就连旁边的那两个病床上的病人及家属都不再言语了。

    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沉重中带着感伤,面对着生命的终点,有无数的无望与悲怆。

    老潘默默地看着他的爱人,又抬起头来看着他的闺女。

    我知道老潘此刻有很多话想对自己的爱人,对自己的闺女说。

    但是,悲愤压抑的他,哪能再说些什么呢。

    我看着潘怡辰孤独可怜的身影,眼泪又一次不自觉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我拉了一把肖瑶,轻声对她说道:“瑶瑶,你过去抱着怡辰,陪着她吧!”

    肖瑶默默地看了眼我,两步走到了潘怡辰身旁,轻轻地将她搂在了怀里,让她有个依靠,有个体贴的关怀。

    我不知道此刻的潘怡辰能不能明白她父亲即将给母亲安排回家的意义,但是我看得出来,潘怡辰好像已经接受了妈妈将不久于人世的结局了。

    此刻的她,虽然脸上写满了伤痛与无助,但是,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

    她那坚毅的眼神还在践行着她刚才嘱托我们的事情,不让自己的母亲看到自己无助的神情。

    肖瑶搂着潘怡辰,杨华与崔萍萍从洗手间里打来了温水,一左一右地给嫂子擦拭着脸颊与四肢。

    就在大家忙活之际,我跟张勇一左一右来到了老潘身旁,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慰着此刻孤独的他。

    人在即将面临生离死别的时候,心中的抑郁悲愤是很难平息的,更是不可竭灭的。

    面对着即将逝去的最爱,老潘满脸忧愁,却无法表达,无处宣泄。

    一位中年男人的肩膀已经坍塌,堆砌的坚强,虚弱中没有支撑的根基。

    寂静的病房里,我们这群人,毫无声息,没有生的喘息,也没有哀伤的嚎哭。

    哀怨,悔及不该的忏悔,此刻只显得苍白无力。

    临终告别,些许安慰,把持着所有人的心,只能无助地看着这一切静悄悄地到来。

    过了不知多久,许医生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们这些人身旁,默默地陪着我们守护着嫂子,守护着老潘。

    不知道许医生已经陪着我们站在这里多久了。

    当我扭过头去看到他的时候,许医生微微地问道:“潘医生,你们准备好了吗?救护车已经在楼下停着了。”

    老潘泪眼婆娑地来回看了好几遍他的爱人,他的闺女,然后无助地点了点头。

    真的到了放弃治疗的时候了。

    许医生拿过来一个病历夹,交给老潘,说道:“潘医生,对不起,正常的流程我们还是要走一下。麻烦你看看,把这个签了吧!”

    老潘接过那个病历夹,翻了开来。

    我看到病历夹里不是别的,开头的一张是病危通知书,然后又是病危通知书,第三张才是放弃治疗知情同意书,最后一张是临终关怀知情书。

    老潘拿到病历夹后,翻看了起来,我明显感觉出他又开始颤抖了起来。

    老潘一字一句地看的很认真。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老潘看完了,幽幽地抬起头来说道:“许医生,谢谢你这些天来对我爱人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你费心了。”

    许医生摆了摆手,关心道:“潘医生,看的开一点吧。到了这个时候了,谁都没办法。”

    许医生继续道:“我们这些人已经尽力了,你也要保重,自己不要再因为悲伤过度而倒了。你可要记住,你还有个孩子要抚养,千万不能再出现个什么好歹啊!”

    老潘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俯下身去抚摸着他的爱人,并轻声说道:“孩子妈,咱们回家。咱们回家!”

    回家!

    这也许是老潘在现在给他最爱的人最后的承诺了。

    老潘抚慰了一会儿嫂子后,站起身来,接过许医生递过去的笔,在那四张决定生死的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的老潘,眼看着许医生将病历夹收了起来,然后转身从身后叫进来两位护士。

    这两位护士进来后,走到老潘与许医生身旁,小声询问道:“许医生,撤管吗?”

    许医生再次幽幽地看了眼老潘,又看了眼嫂子,轻声吩咐道:“撤吧!把胃管跟镇痛泵撤了。转氧气瓶供氧,心电监护仪不撤。”

    得到医嘱的两位护士轻轻地来到嫂子的床旁,小声地跟嫂子说道:“嫂子,我们接下来要给你拔出胃管,去除镇痛泵,更换氧气。请你忍着点疼痛,一会儿就结束。”

    两位护士嘱托完后,很麻利地就将胃管拔了出来,然后又把镇痛泵从嫂子的身上拔了下来,紧接着把瓶装氧气给嫂子戴上后,将心电监护仪改成了自带电源,把它放到了嫂子的病床上。

    这一切结束后,两位护士重新给嫂子盖好了被子,并稍微放低了一些病床,让嫂子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两位护士做完这些后,再次询问道:“许医生,现在就走吗?”

    “走吧。现在就走!”

    病床被推出了病房,沿着我们刚才进来的走廊朝着反方向走了过去。

    杨华跟崔萍萍一起搀扶着老潘,肖瑶紧紧地搂着潘怡辰,把她藏在了怀里,为她遮风挡雨。

    我跟张勇跟在人群的后面,拿着从弥陀乡带来的,根本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送给嫂子的礼品。

    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嫂子,此刻只有心电监护仪在提示着还有生命的存在,其他的都是木然,毫无意义。

    老潘就守在床头,时刻陪伴着自己的爱人,不时地蹲下身去跟爱人说两句话。

    不一会儿,专用电梯在我们面前开了门。

    两位护士连同许医生及老潘一起,将病床推了进去。

    这就真的离开了,离开了病房,离开了决定生死的场所,朝着未知的未来随着电梯缓缓下降。

    时间是漫长的,生命是短暂的。

    幽幽岁月随着春夏秋冬四季交替的轮换,渐渐褪去了色彩,只留下枯槁残碎的过往,留在耳旁,记忆在内心深处。

    没过多久,载着嫂子的病床缓缓地被推到了救护车旁。

    早已等候在这里的这辆红白相间的车,就像是通往天堂的信使一样,等着载送老潘爱人最后一程。

    不一会儿功夫,急诊医生连同一起来的两位护士,还有我们这些人,轻轻地将嫂子连同床铺上被褥一起,抱到了救护车后面的担架床上。

    在抱起嫂子的那一刻,我的双手之间都是空落落的,没有一点重量的感觉。

    我没想到,区区半年不到,嫂子竟会成了这个样子。

    今天要不是我们来的及时,可能老潘又将再一次带着遗憾,带着悔恨面对自己了。

    关好车门的救护车,带走了老潘、嫂子,还有杨华与肖瑶。

    目送着他们离去后,我跟崔萍萍一左一右牵着潘怡辰的手,安慰道:“怡辰,别怕,一会儿我带你回家。你杨姐姐给咱们租用的车马上就到了。”

    十三岁的小女孩,此刻应该懂得了生离死别的含义,但是潘怡辰此刻坚强的让人可怜。

    她全程目睹了父亲给母亲放弃治疗、带着母亲回家的经过,却一句话没说,一滴泪没流。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内心真的如此强大还是另有原因。

    但是我担心,潘怡辰心中压抑着悲伤宣泄不出来,可能会使她出现更多的意外。

    我牵着潘怡辰的手,蹲下去安慰道:“怡辰,妈妈的病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了。不是你爸爸不想救治妈妈,实在是我们都无能为力了。你许叔叔他们也已经尽力了。”

    潘怡辰滴溜溜着眼睛盯着我,不敢相信地询问道:“姜哥哥,我爸爸带妈妈回家后,妈妈就会好吗?”

    会好吗?

    我怎么回答你,什么样子是好?什么样子是不好?

    奄奄一息地活着是好吗,还是安详地走了是好?

    潘怡辰,我能给你的回答我不确定能不能给你!

    思来想去,潘怡辰的问话,我没有第一时间去回答她。

    崔萍萍见我犯了难,也跟着蹲下身来,亲切地回答道:“好妹妹,妈妈回家了,什么就都好了。你以后就再也不用为妈妈的病痛忧愁了,也不用再担心没有人陪你了。妈妈会时刻陪伴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呵护你成长。”

    崔萍萍这几句话,不知道潘怡辰能不能理解它们的意思。

    但是,看到她那稚嫩的脸庞,矮小瘦弱的身躯,还有略有呆滞的眼神,我突然间又意识到,你也是患有绝症的啊,孩子!

    虽然潘怡辰此刻没有出现疾病的症状,但是,自从七岁那年就不再发育的身高与体重,时刻提醒着我们,她也将会不久于人世。

    我紧紧盯着这个可怜的孩子,眼泪又一次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

    老潘一家怎么会如此悲剧,怎么会遭受如此多的折磨,这还是不是老天爷保佑的人家?

    还是不是啊?我又一次无助地在心里呐喊。

    就在我无望地呐喊着,悲愤不平的时候,有一辆商务车停靠在了我们身旁。

    从车的驾驶室那里探出一个脑袋来,问道:“是张勇跟姜明辰吗?”

    张勇看着司机师傅,幽幽地走过去,给司机师傅递了一根烟后,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一会儿功夫,司机师傅帮我们把行李收拾到车上后,轻声说道:“杨女士都跟我说了。咱们走吧?”

    一行人,一辆车,告别了许医生及两位护士小姐姐后,我们再次踏上了旅程——回家的旅程。

    这个时候,我一直在想着潘怡辰的遭遇,一刻不停地把她搂在了我的怀里,让她不至于那么孤独。

    崔萍萍陪着我俩坐在车的后面,不住地跟我一起安慰着潘怡辰,就像是个亲姐姐对待自己的亲妹妹那样,温柔体贴。

    商务车走出去没多久,趴在我怀里的潘怡辰,幽幽地睡着了。

    睡吧,孩子!

    睡着了,就没那么多伤心事了,睡着了就不想妈妈了。

    可能司机师傅也知道我们此行的缘由与目的,他在安心地开着车的时候,悄悄地把车载音响给关了。

    此刻,坐在车上的我们,只有呼啸的风声穿过耳膜,刺穿耳蜗,震颤着失意的神经,召唤着对生死的哀痛。

    平静的一路,寂静的我们,虽然是漫长的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但是我们根本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只有黑夜悄悄地降临在了大地,让整个天地迷茫在黑暗里。

    潘怡辰睡了一路,直到我们在茶庵镇二中旁边,杨华给他们母女俩租的小区楼下停下的那一刻,才醒来。

    当我们到了的时候,先前我们到来的救护车还没有离开,但是救护车上紧闭的车门向我们诉说着,老潘他们已经回家了。

    我唤醒了潘怡辰,把我的羽绒服给她披上后,抱着她在崔萍萍他们前面上了楼。

    到家了,从哪里去,又回哪里来了。

    当我抱着潘怡辰敲响房门的那一刻,我的心在滴血。

    这哪里是回家,这明明是将最终的归宿带着寄托留在人间最后一场。

    结发受长恩情在,偕同今生不离弃,

    倘若终有已老矣,你先行来我跟去。

    千帆过尽梦无痕,终是别离葬无意,

    奈何桥上再相见,青丝白发绕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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