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不为利禄为功名,历练转变敦厚…
老郝医生递给我这份材料后，打发我道:“回去吧！回去睡觉吧！”
我看着老郝那突然凝重的表情，没有挪步地问道:“郝医生，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份材料到底是谁写的？”
老郝医生摆摆手道:“谁写的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如果你能从中看出一个人做事的刚毅坚决，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
难道是老郝医生在用这个点拨我？意思是让我不要止步不前，要再接再厉为卫生院做贡献？
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老郝到底是何用意，但是老郝已经催促我好几次，让我回去睡觉了。
我拿着材料，悻悻然地走出了贾医生的办公室，几步跑到了二楼宿舍里。
小王跟小战同学他们早已沉沉地睡去了。
夜里十二点多的宿舍，昏暗的只有天边的点点星光越过玻璃窗透了进来。
我拿着材料独自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黑夜，随手翻着这份材料，抚摸着这上面的点点心血。
当晚，我躺在床上，怀里一直抱着这份材料。
我不知道我此时的用意如何，但是我就是那么抱着它沉沉地入睡了。
其实，我总是睡不沉，这已经从我来到弥陀乡以后就这样了。
今晚的我，同样地反复地做着奇怪的梦境。
有时候我梦见我就置身于嘎达村，而身边站着的是秦主任。
秦主任好像在给我指点着什么。
不一会儿，梦境又转换到学校招待所里。
在招待所里，只见肖瑶坐在我的床边陪着我，就像那次跟杨老师他们喝多了的时候一样，肖瑶温柔地呵护，让我不再感到凄凉。
不一会儿，我又梦见了老潘，梦见了潘怡辰及嫂子。
老潘舍家撇业地坚守在这么偏僻遥远的山村，把一家老小都扔在安徽老家里。
直到出现了难以挽回的生死相隔了，他都没能及时回家看一眼自己的老父亲。
断断续续的梦境，让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连续做了好几个梦后，我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不想再睡了。
我再次坐在床边迷茫地看着窗外。
凌晨三点多的夜空，显得更加深沉漆黑。
那会儿我睡之前，还能看到的点点星光，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漆黑的夜阻挡着我遥望星空，就像人生路上磕磕绊绊的障碍一样，需要我们去摸索突破。
无望地盯着窗外看了会后，我把我的手机再次摸索了出来。
突然间，我摸索着我的手机，想到了今晚那两位新的驻村干部。
今年新来的他们，就好像无所事事地整天手机不离手地玩着他们该玩的游戏，而我到此刻还在用已经买了三年多的诺基亚3120。
说实话，我也想拥有一款智能手机，那样的话，我就能够下载微信，跟李亮联系了。
到现在李亮都已经走了十八天了，马上就十九天了，我却还没能完成跟他的约定。
肖瑶陪着我为李亮拍的照片及视频到现在，我一张也没发给他。
我不知道肖瑶有没有发给他，但是此刻的我，感觉真是愧对兄弟，愧对现在远在遥远的非洲的兄弟。
今晚，反反复复的我，转念又一想，我们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李亮此刻去了非洲有没有额外的收入，我们四个下乡支援卫生事业建设的人，到目前只有我跟李亮还有点工资。
我跟李亮是研究生在读，所以虽然弥陀乡卫生院这边没有我们的编制，也不给我们发工资，但是我们两个是有学校的津贴的。
我到现在为止发到手里的工资是683块钱，李亮没走的时候，我俩是一样的。
而小王跟小战同学的编制不在这里，也不在学校。
他们虽然已经考取了事业编制，但是还未去报到的他们根本没有落编，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工资。
不过好在邓乡长，老潘及贾医生看着他们只工作不拿钱，确实也很可怜。
在邓乡长的授意下，林会计每个月从乡财政里拨出600块钱，发给他们每人300块钱的工资。
以上这些就是我们四个下乡以来的基本收入。
老潘在的时候，他有时候看着我们几个就拿这么点钱，有时候一个月吃饭都不够。
他就会向邓乡长汇报了后，把病人看病的医药费拿出来，给我们四个分一部分。
说实话，这些医药费真是少的可怜。
有时候一个月的医药费收上来还不到500块钱，就这还是尽量收取的费用。
而大多的时候，一个月的医药费根本不到300块钱。
其实，快一年了，我们几个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来了。
其实生活上我们都还好，刚来的那几个月，我们基本都在往家里要钱花。
但是渐渐地，跟乡亲们混的熟络了，我们的一日三餐有时候基本都不用我们花钱的。
今天崔哥过来叫我们几个过去吃饭喝酒。
明天就是马叔打发他儿子过来喊我们去他家玩。
像这样的情况其实数不胜数。乡亲们的热情无时无刻地不把我们包围住。
还有在卫生院里，大部分时候，我们的一日三餐也不用愁的。
虽说卫生院这边没有食堂，但是崔阿姨，刘家妹妹，贾医生，老郝医生及老刘医生等，他们都会隔三差五地从家里带来丰盛的好吃的。
总之，来到了弥陀乡卫生院，虽然我们的利禄很低，但是总不会让我们饿着。
我想这就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坐在床边的我，不知为何，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我们的工资呢？
难道是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赚钱的？
如果赚钱，大可以不来参加这项支援建设，而是去到大医院或者医药公司，哪个地方赚的不比现在多很多，甚至是十几倍，二十几倍？
那我为什么放着大钱不赚，跑到这么个贫穷偏僻落后的小山村的卫生院，我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利禄？我们的工资水平就在那里摆着。
那为了什么呢？我自我反思着，不自觉地从床上下了地，穿着拖鞋来回走着。
也许是我走动的声音有点大，把睡梦中的小战同学吵醒了。
小战同学翻了个身，点开了他身边的手机屏幕看了眼，然后扭过头来小声问我道:“姜哥，这才三点多，你怎么就起床了？”
我看了眼被我吵醒的小战同学，回答道:“对不起啊，小战。我把你吵醒了。我睡不着，起来走走。”
小战同学，做了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坐在床上看着我，问道:“姜哥，你又有心事吧？是不是又想亮哥了？”
我小声对他说道:“没有想李亮。我只是睡不着所以才起来的。”
小战同学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道:“那姜哥，你有心事就跟我说说吧。我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是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讲真的，小战同学没有小王同学鬼灵，也就没有小王同学那么多俏皮话。
小战同学很是敦厚老实，有时候还木讷地只知道干活，而不会去问谁让他去干的，也不会关心干完活后会有多少回报。
小战同学就是那种只知道付出而不求回报的孩子。
我都提醒过他好几次了，他这种性格以后在社会上是会吃亏的。但是小战同学不在乎，他只认死理地埋头苦干，就像老黄牛一样，不求任何回报。
现在，小战同学突然主动为我分担我的心事。
我想了下，就把我刚才想到的跟他说了，我问道:“小战，你觉得咱们几个在这里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呢？”
小战同学不假思索地回复道:“我觉得是为了咱们自己的荣誉功名。”
啊？我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以前从来没提起过自己的荣誉功名的小战同学，竟然会冒出这一句话来。
我惊讶地问道:“那你觉得我们这么做，对以后有何好处呢？”
小战同学想了下，接着我的话说道:“对以后有何好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经历这一段磨炼后，我会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珍惜与病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珍惜靠自己的真情实意打动患者换来的肯定与呵护。”
小战同学接着道:“你看，姜哥。咱们才来这里不到一年，每回咱们去到老爷爷老奶奶家里给他们扎针输液的时候，哪家不是强行挽留咱们在那里吃饭。每当咱们到了他们家，他们都是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好吃的拿出来给咱们吃。”
“还有，你看老潘跟亮哥走的时候，那群可爱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哪个不是哭的撕心裂肺，他们舍不得咱们走，舍不得他们身边这么好的医生离开他们。”
“我觉得，我以后，不需要挣多少钱。只要当我离开我的患者的时候，能够得到他们的真心挽留，哪怕只有亮哥走的时候的万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
是啊，小战同学的一席话，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不为利禄为功名。
老潘十几年如一日地坚持就是如此，秦主任不计后果地带领嘎达村发家致富就是如此，邓乡长长年坚守着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更是如此。
而我们呢？是不是更要学习他们呢？向他们学习，淡泊名利，坚守清贫，全心全意地为老百姓服务。
也许，现在的我，真该向小战同学学习，让自己变得敦厚老实，就像老黄牛一样，只知付出，不问回报。
想到这里，突然间，我明白了，为什么今晚秦主任会用开玩笑的话把他的过去讲与我们听，为什么老郝医生会给我讲秦主任曾经绝望后又抬头的经历。
那是因为他们都希望我们看开一切，心里要装着老百姓，心里要装着事业，心里要想着奉献，而不是在有一点成绩后就去追问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