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俯身甘为孺子牛,肩挑背扛老父亲
下了飞机后,荆熙提前告知了老潘她已经回重庆的消息,而没有提及我的到来。
我想这样也好,免得老潘多想不再见我们。
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里,我们在消化内科内镜室那里见到了忙碌的老潘。
说真的,我们来的真不是时候,老潘正在协助科主任抢救一个胃溃疡穿孔引起大出血的危急病人。
老潘先是看到荆熙站在门口,本想打招呼的他,通过荆熙的身旁,发现了我的存在。
我不知道老潘看见我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但是只见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对着我们说道:“荆熙,你们先自己溜达溜达吧。还没抢救完。等完事了,我给你们打电话。”
老潘一句话就把我们推在了门外,他急匆匆地进了手术间,准备着接下来的手术。
我跟荆熙透过手术室外面的窗子,看到此刻的老潘根本不像四十几岁年纪的老医生,而是看上去就像一名刚工作不久的住院医生那样,很快地做好了手术前的各项准备,就等着主任过来操刀止血。
老潘忙碌完了后,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向他身后的玻璃门窗。
我知道他从里面肯定发现了我们,我就伸手隔着窗子跟他打了个招呼。
老潘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匆匆地瞥了我们一眼,然后微笑着转过身去跟手术室里的护士探讨着什么了。
不一会儿功夫,主任从我们身旁的大门走进了手术室。
他也很快准备就绪后,走到老潘那里跟老潘对望了一眼,然后操起老潘早已给他准备好的手术器具开始认真地做起内镜手术来。
没想到,在我印象里,在弥陀乡卫生院根本没有接触过手术的老潘,此刻竟能游刃有余地辅助科室主任做手术了,这个真是让我意外的惊喜。
说实话,我不知道老潘在这段进修期间,家庭接连地出现变故使自己的心情压力变的很大的情况下,他是下了多大的功夫,才捡起了早已遗忘十几年的专业知识?
我也不清楚老潘是经历了怎样的刻苦努力后,才达到了今天这样游刃有余的水平?
但是我明了老潘肯定日夜不停地在努力追赶着那些早已超越他的年轻人。
在老潘手术期间,我跟荆熙就这么透过窗子看着。
虽然手术室外陪护的家属特别多,根本没有我们坐的地方,但是我感觉就这么老远地看着老潘做手术,我也是一种享受。
突然,荆熙对我说道:“老潘真是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糟老头了。”
“虽然他的头发早已花白,但是他的内心比以前年轻了许多。”
“不过就是这段时间的不幸让他差点丧失信心,差点跌入万丈深渊。幸好我们及时出现才得以挽回了局面。”
“我们要尽量抚平他内心深渊的乱涌,让他重归平静与安宁,我们才会再次迎来新的老潘为弥陀乡发光发热。”荆熙幽幽地说来。
我知道忙碌的老潘是荆熙愿意看到的。
毕竟忙起来的老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外人根本察觉不出他的内心是多么的脆弱。
想到这里,我看着老潘忙碌的背影,突然陷入了错乱。
我根本没有听清荆熙接下来说的话,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荆熙,盯着老潘,就好像我在寻找着什么似的。
我的异常表现可能把荆熙吓坏了,她发现我突然愣住不再言语,也不再搭理她的话语,就有点乱了方寸。
荆熙使劲地摇晃着我的身体。
只见她张大了嘴巴大声呼喊我,而我却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今年来,我已经多次陷入了这种无我的境地,尤其在荆熙跟我提出分手之后的那段时间里,频繁发生了好几次。
我知道我有意识,我也知道荆熙在喊我,就像那次我梦游自残一样,我就是无法从空洞的世界里独自拔出来。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荆熙是如何的表情,直到我感到我的脸火辣辣地疼痛后,我才长舒一口气缓了过来。
然后等我清醒过来后,我第一眼就看到荆熙已经哭成了泪人。
她紧紧地抱着躺在冰凉条椅上的我,用她那温柔的双手轻抚着我的脸庞。
我看到荆熙后,对着她说道:“荆熙,对不起,让你受怕了。”
荆熙没有说话,她此刻只剩下无助地哭泣。
此刻站在我们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开口道:“小伙子,你怎么突然失去意识了呢?你是不是有癫痫呢?”
我想了会后,回答道:“我以前没查过,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
不一会儿,老潘急忙地从旁边领着一个医生来到我身旁,指着我说道:“老师,刚才就是他,可能是癫痫小发作。现在看样子缓过来了。”
我没想到,我会无缘无故地再次失去意识,就像前段时间那样。
我摸着我的脸,我知道这次我也是被不知哪个医生打过来的。
幸好我及时缓过来了,要不我真不知道我会出现什么状况。
我知道我这次发作把荆熙跟老潘吓坏了。
我从荆熙的腿上爬起来,硬挺着站起来后,对着荆熙跟老潘说道:“师姐,老潘,我没事了。你们放心吧啊!”
荆熙站起来再次紧紧地抱住我,哭着对我埋怨道:“明辰,你怎么会得癫痫呢?我听我妈说过,我跟你提分手那天,你就有过发作。是不是因为我给你的刺激才导致你这样的啊?明辰,都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对你。”
我抚摸着荆熙的长发安慰道:“不是的,不怨你的。这不我又好了。别伤心了啊。”
荆熙没有再回话,而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紧紧地抱着我。
过了一会儿,老潘领来的那个医生走到我们面前,问道:“你们两位也是医生啊?跟我来吧,我看呐,姜医生,你还是去做个脑ct跟脑电图检查一下吧。”
我知道这肯定是老潘的主意,我也就没再推辞,而是跟着那个医生来到了神经内科门诊。
不一会儿,那个神经内科医生就给我开好了各种检查单子,然后让一个护士姐姐带着我们来到了影像科。
幸好,这会儿做ct的人没有几个,荆熙陪着我等了没一会儿,就很快做完了。
就在护士姐姐带领我们前去脑电图检查室的路上,老潘迎面截住了我们。
然后他边陪着我们走,边说道:“小姜,放松心态啊。别再胡思乱想了。荆熙这不一直在你身边嘛。”
“还有啊,我也决定不再辞去卫生院医生的工作了。你大可以放心好了。别再有心理负担了啊!”老潘突然松口的语气,让我简直不敢相信。
但是,老潘就是那么实实在在地跟我们说了,而且态度显得特别诚恳。
虽然我不知道老潘这是为了安慰我还是真有此意,但是我还是打心底里感到欣慰。
突然间,我的内心泛起一丝自卑。
我真没用,本来这次我跟荆熙前来重庆,是要劝老潘摈弃负重的心理的。
现在倒好,我倒成了累赘,还让老潘反过来劝我放松心态。
我眯了会眼睛强忍住自己的泪水,然后对着老潘说道:“谢谢你,老潘。”
老潘咧着嘴笑了下,然后安慰着荆熙道:“荆熙,放心好了。我刚才问医生了,明辰只是癫痫失觉性发作,并无大碍的。只要以后明辰不受强烈的刺激,就不会再出现的。”
荆熙泪眼朦胧地看着老潘,然后感谢道:“老潘,有你在我们身边,我们什么困难都能克服。老潘,你真的答应不走了,还是要回到咱们东北那里,对吗?”
老潘使劲地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不走了。我真是舍不下那里的一草一木,舍不下你们啊!”
老潘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后,继续道:“你们都去安徽我家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独自转身呢?”
“我知道杨华他们在帮助怡辰妈妈开服装店。你们又重新给她娘俩租了新房子,购置了新家具家电,现在她娘俩完全可以生活的很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我想,等我进修结束后,我还是回去照顾我放不下的那些亲人。”老潘把烟掐灭后,抬起头仰望着窗子外的天空说道。
我原来只是以为老潘的心有所活泛,但是没想到这两天的功夫,老潘就转变这么大。
很快,我的脑电图做完了。通过检查结果看,我的脑电波没有异常,现在就要看ct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就在我看病的这段时间里,老潘跟荆熙一直陪着我,而且还没用我们苦口婆心地去劝老潘,他就已经回心转意了,这让我无比的自豪。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我的脑ct检查结果也出来了,同样地,毫无问题。
医生看了我的检查后,跟我说了与老潘那会儿说的一样的话,我可能就是轻微的癫痫小发作,也就是失觉性发作,没有多大问题。
我知道经过刚才我那么一闹,荆熙心里肯定犯嘀咕。
等走出门诊楼后,我深情地看着荆熙,然后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嘴唇,说道:“师姐,让你受惊了。”
我继续道:“我刚才可能是由于看到老潘的背影突然想起来我的父亲,瞬间陷入了迷茫之中,从而发作了癫痫。师姐,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荆熙用她那还有泪水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我,就好像要看穿我的心灵一样。
过了一会儿后,荆熙说道:“明辰,既然我们回来了。老潘也已经答应我们会再次回归卫生院了。接下来几天,我陪你回趟家,看看你父母,好吗?”
父亲,我们小时候的一座山,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大山。
但是父亲最多的时候是一副扁担,他肩挑背扛着家的重担。
等我们长大了,父亲却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像我们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一样,不再仰视父亲。
而此刻,我看到老潘的背影,突然想起来我那劳碌了一辈子的父亲。
想到他从没走出过家乡的大山,这直抵心灵底处的冲击溃散了我的意识。
而荆熙跟我就像真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一样,她总是第一时间知道我的内心世界,总会在我没提起的时候将我们拴在一起,互相慰藉着各自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