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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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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去厄尔士山看初雪的行程因一场意外取消, 虞笙有失望,但不多,她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能够找到一个更加精彩的plan b来弥补这场旅行的遗憾。mqiweishuwu

    直到菲恩搂住她, 突然来了句:“虞笙, 你想和我去汉堡吗?”

    那会虞笙还不知道他的祖父从台阶上摔下受伤住院的事,想当然地问:“去汉堡见你的父母吗?”

    她自来熟,也很懂拿捏长辈的心,完全不担心和男朋友的父母见面后气氛会尴尬到冷场,这一刻的抗拒仅仅只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不过二十多天的恋爱关系还够不上见父母的发展进度, 更何况他们快分手了,刚见面就分手这事本身也很奇怪。

    菲恩摇头说他们不在,“they are always out and about,doing one thing or another(他们总在四处活动)”

    他的语气里没有抱怨, 也没有无奈, 只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的祖父伤到了腿。”他补充道。

    也是幸运, 只是腿骨关节骨折, 没有伤到大脑, 但上了年岁的人, 每次手术开刀都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 一丝一毫都不能含糊。

    虞笙理解地点了点头, 表明确实是该回去,她也愿意陪他一起回去。

    她是笑着应下的, 神态不似有异常,至少菲恩看不出一点不情不愿的成分。

    去汉堡的时间定在明天早上,七点的机票, 虞笙不知道这趟会去多久,会不会推迟她的计划, 权衡过后,她点开陈梦琪头像:【我回国的机票先别买。】

    陈梦琪没问她是不是另外加了行程,干脆利落地回了个“好”。

    陈梦琪:【对了虞笙姐,我刚才去见了上回你选的

    委托人,他有些奇怪。】

    虞笙让她具体展开说说。

    打字不方便,陈梦琪转成语言通话,“背调没什么异常,他和妻子确实处于分居状态,邻居也称基本听不见他们吵架,夫妻俩很恩爱,去哪几乎都黏在一起,所以对于妻子提出离婚这事感到非常诧异。”

    虞笙忍不住打断:“我记得他的委托内容是想鉴定他的妻子对他是不是还有感情,至于会提出离婚是不是因为有了外遇。”

    陈梦琪嗯了声,“今天见到他后,我觉得他的目的不在这里。”

    短短十分钟的谈话,她说一句,那人就跟上一句“我觉得怎么样怎么样”,不管是多么稀松平常的话题,他都给出否定意见,强势的控制欲暴露无遗。

    陈梦琪说:“分居后,他不知道他妻子搬到了哪,所以我怀疑他是想借我们的调查打探到他妻子的住所。”

    虞笙听明白了,沉默了会,“打电话回绝,要是他缠着你,或者上工作室找你麻烦,直接报警。”

    “好的,还有一件事——”

    隔着屏幕,虞笙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什么事?”

    陈梦琪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不说了,随便扯了个话题:“孟棠姐好像交男朋友了。”

    “……”

    虞笙之前就有了预感,以至于这会听到毫不诧异,冷冷淡淡地哦了声,掐断电话。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虞笙就和菲恩两人出发去了机场,从柏林途径哥本哈根在抵达汉堡需要四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很奇怪,在飞机上,虞笙一点困意都没有,反倒下了飞机,精气神瞬间被抽走了三分之一。

    汉堡机场到庄园还有段路,照旧是提前一天到汉堡的安东尼开的车,车速不快,四平八稳的,虞笙靠在菲恩怀里,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小时后,手机铃声响了几下,虞笙不可避免地被吵醒了,懒得动,就使唤菲恩:“你帮我看看是谁打来的。”

    菲恩照做,掏出她放在手包里的手机,扫了眼屏幕,“queen”

    这是虞笙给叶尔澜起的备注。

    叶尔澜从前天开始总是打电话来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虞笙料定这次也是,让菲恩将手机调到静音后,直接不管不顾。

    用一张臭脸证明她偶尔的起床气非常可怕。

    “want to sleep re?”菲恩的气息柔柔地拂过耳边,轻哄的调。

    虞笙已经闭上了眼,轻飘飘地应了声:“yep”

    菲恩拿了条薄毯,披在她身上,“sleep tight,baby”

    四十分钟后,车直接开进庄园。

    虞笙有所预感般的,在广阔的苍翠里睁开了眼睛,庄园很大,保守估计,是莱夫在慕尼黑的数十倍,望不到头,经过一段甬道般宽而长的沥青路后,两侧整齐地伫立着一米高的白玉圆珠,每根柱子上的浮雕图案各不相同,气派非凡。

    庄园里一共有六座公馆,菲恩的住所在三号公馆,临湖,从露台远眺,能看到碧绿的湖水,内部是典型的old ney装修风格,会客厅的壁炉上方悬挂着一只鹿首,漆黑的眼瞳看着有种未经驯化的纯良。

    下午三点,菲恩准备去私人医院看望祖父,临走前他告诉虞笙:“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有事的话,可以找杰西。”

    “杰西也来了?”

    怪不得这两天不见踪影。

    “和安东尼一起来的,”菲恩稍顿后说,“我会在晚饭前回来。”

    虞笙微微点了下头,看着他换上一套银灰色西装,估计心不在焉,连惯例的goodbye kiss都忘了讨取-

    菲恩上小学之前,都待在祖父身边,在管家穆德的悉心照料下长大,穆德就相当于他的半个祖父。

    有段时间没见到他,穆德也不觉生分,热情地迎上前拥抱,问他最近怎么样。

    菲恩的回答一如既往:“doing well,thanks”

    ——穆德是英国人,用母语回答会让他更加亲切。

    寒暄过后,菲恩一个人进了病房,祖父卡尔文正靠在床头看菲恩夫妇寄来的一沓明信片,听见开门的动静,慢两拍地抬起头,笑意一瞬间爬上眉梢。

    菲恩和祖父之间的关系比他同自己的父母更亲,但在十七岁之后,尤其在十七岁到二十岁这三年里,两个人的关系转入生硬,甚至到了疏离的地步。

    当然他并非只是针对祖父一人,那时候他和身边所有人都产生了一道隔阂,导致他一度不知该怎么正常地和人相处。

    那段时间,对于卡尔文一成不变的爱,他不推拒也不抗拒,对于瓦莱里奥父子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他也照单全收,他就像被人夺走了灵魂和自我意识,连躯壳都变成一团漆黑、软塌塌的粘土,能吸纳进形形色色的情绪,自己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内心波澜。

    直到他找到自己的“兴趣爱好”,找回些对生活的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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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和喜爱后,这种情况才得以好转,和周围人的冷淡关系也缓和不少,但终究还是留下了某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裂痕。

    菲恩在床边坐下,喊了声祖父后就沉默了,没到局促不安的程度,找不到话题也是真的。

    卡尔文将明信片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听瓦莱里奥说,你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是那个女孩吗?”

    不论年纪,祖父总是习惯性地将女性亲切又体贴地称为“女孩”。

    菲恩有理由笃定,瓦莱里奥的原话不会这么中听,毕竟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女朋友这一说法,只有可以玩玩的女人和在家族安排下的工具人妻子。

    菲恩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转瞬听见卡尔文又问:“她还是和你印象里的一样吗?明朗又鲜活?”

    菲恩自知应该用各种具象的形容词来描述虞笙,可在对上卡尔文被日光浸润着的慈爱又苍老的脸庞时,双眼霎时变得雾蒙蒙的,紧接着他看见有只蝴蝶穿破迷雾,它的前翅是薄如蝉翼,水晶一般,呈现出透明的色泽,后翅像红玫瑰被稀释的颜色,从浅到深渐变,漂亮独特得让人挪不开眼。

    沉迷其中的人总是毫无防备,任由它轻盈地煽动羽翼,钻入脑髓,吸干人的理智,菲恩无意识地说:“她像aurorina。”

    aurorina是玫瑰绡眼蝶的种名,以希腊神话中掌管曙光的黎明女神“aurora”为词根命名。

    传说,黎明女神每天伊始会用她那晨雾一般的手掀开东边日出的天门,为世界带来光明,而她的所到之处,散发着玫瑰花瓣清香的水珠便会坠落在地上,化作清晨的露水。

    也因此,aurorina成为蝴蝶中曙光般的希望与期盼的象征。

    卡尔文经常会托穆德购入珍稀蝴蝶标本送给孙子,但他本人对于蝴蝶只到一知半解的程度,导致这话听得满头雾水。

    在祖父迷茫的神色里,菲恩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对非蝴蝶爱好者理解起来有多困难,于是沉着嗓补充了句:“她不像任何人,她是虞笙,我没有办法轻易去定义她。”

    卡尔文依旧笑眯眯地听着,神色慈爱。

    “非要形容,”菲恩说,“she is a perfect ten(她很完美)”

    他有一双狭长深邃的眸,眯起时锐利又凛冽,魂不守舍时,又像什么情绪都装不进,什么人都不放在心上,暴露出几分与生俱来的淡漠和优越感,唯独专注地强调某件事物时,眼里像蓄着海水,窥探不出其中的深度广度。

    卡尔文笑着说:“菲恩,你看上去很幸福,那么——”

    这个猝不及防出现的转折词让菲恩眼睫一颤,他预感到那只玫瑰绡眼蝶即将扇动羽翼,果然不到两秒,就从他的大脑里飞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些。

    卡尔文逐渐放慢语速:“你现在还会害怕一个人坐电梯,一个人待在狭小空间里吗?”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菲恩没那么精力放在这上面,于是实话实说:“我没有尝试过,所以我不知道,但我和虞笙一起搭坐过扶梯,那时候她牵着我的手,一直没松开,我没有产生任何不良情绪反应。”

    汇报工作进度一般清淡的口吻,视线也轻飘飘,越出了窗外。

    卡尔文没再说什么,摁下床头的响铃,两声是召唤穆德。

    大概是提前交代过,穆德并非两手空空地进来,他手上的黑色木质相框霎时夺走菲恩的全部注意力。

    在接收到主人的眼神示意后,穆德将相框里递到菲恩面前,菲恩的视线就再也离不开了。

    透明塑料薄膜里完好无损地保存着一个蝴蝶标本,在亮白灯光的照射下,它的翅膀呈现出宝蓝到藤萝紫的渐变,看着像星空的颜色,静谧,又极富神秘色彩。

    “这是爷爷两周前从一个昆虫学家那买来的,叫——”年纪大了,记性一天不如一天,好半会也没想起叫什么。

    穆德在一旁小声提醒,卡尔文还没来得及依样画葫芦,被菲恩抢先道:“euploea darus(蓝点紫斑蝶)”

    卡尔文轻咳两声,问他喜欢不喜欢。

    菲恩的答案毫无新意,他不说“喜欢”,而是亘古不变的“it""""s breathtaking”。

    卡尔文笑了笑,“你的女孩喜欢蝴蝶吗?”

    这个问题菲恩给不出百分百准确的回答,但他认为虞笙是喜欢的,“她的腰间有蝴蝶纹身,很漂亮,也很迷人,她动起来的时候,那里的蝴蝶会飞一样。”

    他突地一顿,“我想,她快要和蝴蝶一样飞走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菲恩。”

    菲恩没有说话,许久垂下眼帘,看了眼掌心死气沉沉的蝴蝶-

    虞笙被杰西领着逛了一圈,才想到给叶尔澜回电话。

    她让杰西去休息一会,自己攥着手机走了段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号公馆附近。

    连接二三号公馆的是一大片玫瑰园,早就过了花期,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艳丽的色彩,多的是暗绿带黄的叶。

    缺乏观赏性,怪不得杰西没有带她来这。

    通完电话后,忽然听见一道轻笑,她扭头,在五米外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暗红西服,绸缎质地,和菲恩今天低调内敛的银灰色西装截然不同,张扬又骚气。

    瓦莱里奥抬起手掌,四指一弯,典型的逗小孩动作,慢悠悠地朝她走去的同时,用硬邦邦变了调的中文打了声招呼:“嗨,又见面了,菲恩的小蝴蝶。”

    虞笙讨厌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当成附属品调戏的感觉,当下毫不留情地甩了张冷脸过去,语调也是冷的,“如果你不想再感受一回致命一击的话,请叫我玛雅。”

    对于瓦莱里奥而言,不管她叫玛雅,还是玛丽,都改变不了他对她的印象——一个攀权附势的廉价女人,和自己身边的那些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菲恩呢?他怎么不陪你?”

    虞笙笑了声,“看样子你是真的很喜欢菲恩。”

    瓦莱里奥眉毛一横,“你这话什么意思?”

    “每次见到我,就问你堂弟去哪了,你是对他有什么执念?”

    瓦莱里奥这会学聪明了,知道她是在挑衅自己,忍下没有发作,“我可不喜欢他,by the way,我觉得喜欢他的人都不太正常。”

    他指了指脑袋。

    虞笙立刻往下接:“所以正常的人都该喜欢你?”

    瓦莱里奥不置可否,勾唇一笑后,转入新话题:“你和菲恩的恋爱史是怎么开始的,还是说你们到现在也只是炮友关系?”

    抛出这么一个唐突人的问题后,也没想听到对方的回答,瓦莱里奥脸上的笑容比之前的更加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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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不停蹄地又问:“如果只是炮友,那你看看我怎么样?”

    虞笙嗤了声,即便没有说话,态度也能让人轻而易举地看出她满满的嘲讽。

    这时瓦莱里奥的自信心依旧没有被打击到,他认为她这一反应是在表示自己的羞赧,亚洲人总是这样,很容易害羞。

    直到虞笙言简意赅地将话挑明,他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才被击溃,“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完全比不上菲恩吗?”

    虞笙没再去看瓦莱里奥的表情,目光飘回到玫瑰园里,竟然也把那苍茫的绿看顺眼了,半分钟后,才看回去。

    接下来的话,为了方便他理解,她故意说得很慢,“完全的意思是,从菲恩的每根小卷毛到脚趾甲,吐出的每个字音,就连喘息声,都在我主观审美的阈值内,至于你——”

    她用审视的目光从头到尾对瓦莱里奥进行了一番批判,明明矮了对方一个头,却不难感受到咄咄逼人和居高临下的气势。

    许久瓦莱里奥才找回自认为完美的笑容,“如果你知道菲恩的过去,玛雅小姐,你觉得还会说出这种话来吗?”

    虞笙知道他下一句会说些什么,但她不打算停,一个深呼吸的间隙,淡声说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会通过我自己的眼睛和心来感受,不需要你在我面前没完没了地叽叽喳喳。”

    菲恩究竟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对于目前的虞笙而言,只是无关轻重的小问题。

    她喜欢他,这种喜欢里暂时没有包涵任何对未来的憧憬,有的只是当下持续性的心动,换句话说,她是在和这一刻真实又鲜活的菲恩谈恋爱,而不是和活在记忆里或阴暗或在阴暗里不断挣扎着的人格当灵魂伴侣。

    怕瓦莱里奥那蹩脚的中文水平听不懂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虞笙多补充了句,“叽叽喳喳的意思是,从嘴巴里到处往外面粪。”

    话越说越糙,瓦莱里奥的表情成功变得越来越难看,也终于意识到论嘴皮功夫,压根不是对方的对手,他再挑衅她或者菲恩,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索性聪明地选择了闭嘴,借口有事离开。

    等他走后,虞笙才慢腾腾地抽回目光,一个转身,在脂白色的雕花石柱看见一袭银灰色身影。

    就那样笔挺地站着,双臂自然下垂,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神态也是,分明是寡淡的,落在他身上,存在感却异常强烈,风雅翩翩。

    菲恩没想要偷听,只是来得太巧,她和瓦莱里奥谈论的话题中心又围绕着他展开,唤醒了他心底深处的好奇和稍不留神就能把他吞噬的不安。

    两个人同时朝对方走去,虞笙大大方方地问道:“你都听见了?”

    菲恩实话实说:“从你开始谈论我的小卷毛和脚趾盖听起的。”

    “……”

    什么玩意?

    一般人不是该回“嗯”或“听了一部分”,哪有他说得这么详细的,这和拿她反复鞭尸有什么区别?

    虞笙不多见地面上一红,正准备挑起另一个话题好将这事翻篇,就听见菲恩正儿八经地说了声:“谢谢。”

    她耸了耸肩,用不太把他这句当回事的口吻回道:“可我不记得我为你做了什么。”

    菲恩说:“我记得就够了。”

    虞笙觉得他话里有话,揣摩的空档,瞥见他手里的纸袋,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黑色的边框。

    “这是什么?”

    “euploea darus”

    “嗯?”

    菲恩用中文译名补充了句:“蓝点紫斑蝶。”

    他取标本的动作很轻很慢,在他落下最后一个尾音,虞笙才看清它的庐山真明目。

    “去医院后,祖父送我的。”

    他炫耀的姿态,就像幼儿园里得到老师糖果奖励的孩子一样,显出几分稚嫩的骄矜,也像候鸟带着它的期待飞入下一个春天。

    短暂地看愣了虞笙,她勾唇笑笑,“很漂亮,像你之前送给我的星河玫瑰。”

    “还有更漂亮的,在我的蝴蝶储藏室里。”

    菲恩小心翼翼地将标本放了回去,“虞笙,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你的珍宝储藏室?”

    菲恩点头,眉眼含笑,似乎完全没有受到瓦莱里昂背地挖墙脚的影响。

    “当然愿意。”虞笙说。

    储藏室就在三号公馆二楼拐角的一个房间,窗帘紧紧拉着,一点光亮都透不进,偌大的房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洞穴,晦暗阴冷。

    灯的开关就在门边的墙壁上,伸手就能探到,但菲恩似乎完全没有要开灯的打算,轻车熟路地走到窗户旁,拉了下床帘,露出一道十公分宽的光柱,细碎的尘埃在半空飞舞。

    只是这样一束光,房间霎时变得明亮不少,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长方体玻璃储藏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蝴蝶标本,两面墙上也挂满装有标本的相框。

    菲恩找到一处空位,将卡尔文送的礼物挂了上去,一面说:“这里的蝴蝶有一半都是我的父母和祖父送的,我很喜欢。”

    那对看似不靠谱的夫妻常年在外旅游的其中一个目的:为了给他们的孩子寻找迷人罕见的蝴蝶。

    那会菲恩背对着自己,虞笙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转过身。

    他那双仿佛用海水萃取出的眼眸,被不同色彩的包围着,像漏光的胶片,显现出不同的光芒,纹丝不动的站姿,像被滞留在上世纪港岛街头的霓虹灯光里,在猝不及防间,被人摁下快门。

    虞笙迟缓地收回目光,指着玻璃柜里的其中一个标本问:“它叫什么?”

    这只蝴蝶一眼攫取走她的注意力,清新的薄荷绿,像夏日拂过树荫的凉爽的风。

    “charaxes subornatus,淡绿无螯蛱蝶。”

    菲恩问:“你喜欢吗?”

    虞笙毫不犹豫地说“yes”。

    “want it?”

    这次她摇了头,“it""""s yours(它是属于你的)”

    菲恩没说什么。

    空气安静下来,虞笙觉得这样的沉寂别有深意,最近的菲恩很奇怪,总是突如其来地沉默,但他不会挪开眼,直勾勾地拿忧郁的眼睛注视着你,偶尔她还能注意到里面翻滚的情绪,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苏醒,很像冬眠过后的野兽抑制不住狩猎本能,暴虐张开猩红的嘴。

    这种感觉偶尔让她害怕,但它也会很快消失。

    就像现在,等她回过神,他又变成另一个人,微垂的眼睫,看上去有种玻璃般的易碎感。

    “finn”虞笙站在光柱里叫他,虽然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但她才想她此刻的笑容一定是明朗的。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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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ours——”

    她轻声说:“at the nt”

    菲恩终于笑起来,他一把揽过她的腰,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抱到玻璃柜上,双腿微叉,裹住她的小腿,右臂撑在他的身侧,然后俯下了身子。

    考虑到这是菲恩的神圣之地,两个人平时的行事再荒唐也有所顾虑地只进行到接吻这一环节。

    结束后菲恩说要去给她泡杯他最擅长的茉莉花茶,于是先去了趟一楼厨房,虞笙一个人先回了卧室。

    没一会听见敲门声,她用德语回了句“请进”,门外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一脸狐疑地打开了门,过道空无一人,地毯上放着一个信封。

    她捡起回到房间,把信封放到茶几上,刷了会手机,忍不住又往那看去。

    就像潘多拉魔盒,它的存在本身不停地勾起她的好奇心,同时她很清楚,这或许不是她该好奇的。

    菲恩的出现中断她的注意力,虞笙浅尝一口,茉莉的清香在唇齿间荡漾开,她朝他竖起大拇指。

    菲恩自己没喝,挨着她坐下,很快注意到那个信封,“这是什么?”

    虞笙迟疑了会,五秒的沉默让她错过撒谎的机会,只能照实说:“你离开的时候,有人放在门口的。”

    “是谁?”

    “我没有看到。”

    菲恩皱了下眉,打开信封,神情一瞬间变了。

    虞笙还看见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她凑过去想问他怎么了,被他躲开了,下意识的警惕和防备姿态,就像蝴蝶蜕变回蚕,蚕再钻回到巨大的蛹里。

    失去惯有的游刃有余,变得不像菲恩了。

    还是说,这才是他的本性?

    菲恩将照片揉成一团,许久才松开手,嗓子沙哑难听:“抱歉,我想一个人待会。”

    虞笙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最后也只吐出一个“好”,起身离开了卧室。

    她没走远,而是来到一间休息室,卡在喉咙的那口气息终于吐了出去。

    照片里的内容她用余光看见了。

    是十几岁的菲恩,被人用绳子绑在椅子上,他的眼神是一片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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