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杀手
我们一路到了万寿庵，坐在松林里的树杈上，看不见祈安城鳞次栉比的屋瓦，眼里只有青翠茂盛的万顷松林。
“我经常来这里睡觉。”如此开阔的视野，能让心都跟着空旷起来。
终兰絮目光飘向天边，轻轻的回我：“我知道。”
是吗？原来你跟踪我，我还以为那段时间，他忙着筹谋和景乐的婚事。
“原来你跟踪我。”我唇边弯起一丝微笑。
瞬间觉得满足。
我回头看了一眼，终瑞祈躺在远处地上的草坪上，似乎是睡着了。
身边的终兰絮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
半晌沉默。
虽然觉得这么放松的时刻，不应该提这些，但是这却是终兰絮心里的结。
我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莫深声背后的人……是陛下吧？”
我的声音被吹散在风里。
终兰絮没有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但是我心中已经了然。
查了这么久，他要怎么接受，背后的主谋，竟然是自己的父亲，是高高在上的陛下。
真相永远不可能被解开，所以他才想离开。
“如果你只是终兰絮，你会想要皇位吗？”
“会的吧，生在这座皇宫里，由不得我选择。我不能……坐以待毙。”
终兰絮睁开眼睛，微微坐正。
又继续说道“对于妖王这个身份，我一直不太能接受，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想不到，现在竟然成了我的退路。”
“所以你要放弃了吗？你现在只不过是忘记了，成仙是你一千多年的夙愿，错过这个机会，等有一天你想起来了，你会后悔的……”
终兰絮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现在确实体会不到为什么一千多年的夙愿会是成仙。仅仅活了十八年，都觉得够了。”
这……
“人间的世界，确实比妖界复杂的多，人情冷暖，爱恨嗔痴……
可是，人族有人族的秩序，哪怕他是你的父皇，哪怕他是瑞清的陛下。
那些死去的人，应该有一个交代。”
听我这么说，终兰絮反问我“一起回妖界不好吗？”
我认真地凝视着终兰絮漆黑如夜的眼眸：“那我们回妖界岁岁相守好吗？”
终兰絮黯淡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犹豫，他垂下眼睛，不敢看我。
“不好。”
我突然就笑了。
“终兰絮你自己的路，你随意放弃，我的路我不想走，你看，你还要逼着我走，这公平吗？”
或许是我的眼睛里水色过于明显，我竟然从终兰絮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心痛。
“我知道，你一次一次赶我回妖界，是怕我在人间灵力流失过快，可是，我不是木偶啊，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以为我这么说，终兰絮会明白。
可是他仍然说道“时间久了，你自然会忘记人间的所有，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不死心地追问道“所以，这依然你的选择吗？哪怕我根本不在乎，变回一只貘豹。”
终兰絮低垂着头，半晌才轻轻说道“我在乎。
我在乎你的命，胜过在乎你这些无济于事的情意。”
无济于事……
在他心里，竟然用无济于事来衡量我们……
我突然就放弃了。
“那好啊，你帮我选的路，我会走……
那我也帮你选一条路吧。这样才公平。”
终兰絮终于抬头望着我。
我故作轻松。
“回祈安吧，一定要飞升成仙。”
说完这句话，不等终兰絮做何反应，我先一步跳下树。
背后的目光令我不敢回头，也不想再回头。
我甚至不敢抬手擦眼泪，怕手上的动作被发现，氤氲地路都看不清。
终瑞祈倒是懂事，见我如此，赶紧跟了上来。
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掌上了灯。
我拉着终瑞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逛。
终瑞祈悠悠问道“姐姐，人和妖能在一起吗？”
“能吧，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一个妖物的女子，和人族成亲了，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后来呢？”
我顿了顿：“不太清楚，只是传闻，不过妖物的寿命那么长，左不过是人族老死了，然后结束了。”
终瑞祈安慰我道：“那就当二哥老死了吧。反正总得死，你总得接受他离开。”
我白了终瑞祈一眼：“你就不能盼你二哥点好？”
“这不是安慰你吗？”
“有你这样安慰的？”
终瑞祈……
夜里的风有些冷，走着走着，终瑞祈的声音冷冷传来“我确实希望二哥……”
我仰头看着他“什么？”
终瑞祈摇摇头：“没什么。”
想到了他的所作所为，步步算计，令人发寒，即使他说出来希望终兰絮死，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凌府的门口。
门是开着的，里面亮着灯。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对终瑞祈说道：“走，去混碗吃的。
”
跨进凌府的大门，就看见凌观岚在厨房那边忙碌。
他绑着袖子，在灶旁翻炒着锅里的菜，白烟滚滚，蒸汽腾腾……
看起来一副不太好吃的样子。
见他此时生龙活虎的样子，我脑海里还是他倒在我怀里的模样。
便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见我进来了，凌观岚如同故友重逢一般，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含着笑意“快坐，快坐，马上好了。”
说完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管家端着两个竹凳子过来，放在饭桌前，招呼我们坐下。
忙和凌观岚说：“大人，就是这位姑娘，你不在的时候，经常来看你，在你书房里，一呆就是半天。”
凌观岚看了我一眼，眼里意味不明。
凌观岚将饭菜放下，终瑞祈拿起筷子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凌观岚端起茶喝了一口“三殿下怎么有雅兴光临寒舍。”
终瑞祈打着哈哈说“别管我，你们聊。”
凌观岚到底是戒备终瑞祈的，也没有说什么别的。
终瑞祈很是自觉，吃完了就自己去院子里另一头的喝茶。
我和凌观岚说道“他什么都知道。”
于是便把最近我看到听到的事情都和凌观岚说了一遍。
凌观岚叹了一口气“三殿下和瑞安王，不能共存。”
“可是目前看来，三殿下算计要比终兰絮深，而且，他有终兰絮所没有的狠厉。”
我顿时有点担心。
又想到，我此番来是问正事儿的，便绕过这个话题，直接问道“莫深声一案。背后的人是谁？”
虽然我有了猜测，可能我还是很多地方想不通。
“陛下。前三任刑狱司查干尸案，都查到了流火殿。”
“你是说，陛下在包庇流火殿？”
凌观岚凝了眉：“目前看是这样的。”
“那你是提前知道了，所以服了解药？”
“不，不是。”
那怎么会？
凌观岚自己也觉得奇怪：“那种毒，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目前只知道莫深声将毒涂在笔身上，但是这种毒要遇到防潮粉才会起效。”
“可是，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凌观岚摇了摇头：“不知道。”
难道是我的灵力发挥了作用？可是他当时明明都已经断气了。
“后天，苏经武出殡，你去吗？”凌观岚问我。
毕竟也在一起共事过。
“去吧。”
提到苏经武，我忍不住问道“苏经武和莫深声的感情，很深吧？”
凌观岚点点头。
“前天夜里，我去了他的卧房，想来是莫深声帮他整理的衣服。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了苏经武？难道苏经武也发现了？”
提到这事儿，凌观岚神色暗了下来。
“苏经武…是自杀。
苏经武发现了莫深声就是凶手，想替莫深声背罪。”
“所以，他将那只笔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是莫深声后来又把笔拿走了。”
我将我去苏经武卧室里的发现说给凌观岚听。
凌观岚站起身来，痴痴地看着悬于高空的月亮。
半晌才说道“将他俩埋于一处吧。”
出了凌府，终瑞祈问我“去哪里？还回王府吗？”
“不然能去哪里？”
终瑞祈笑了笑“和我回皇宫呀，姐姐。”
“不去不去。”
走在空寂寂的街上，脚步声的回响很是明显。
我回头看了看，后面并没有人，但是却莫名有很多呼吸声。
我心里有些不安。
“终瑞祈，有人。”
听我这么说，终瑞祈没有像我一样四处张望，而是装作一副没儿人一样。
“姐姐，准备好，有刺客。”
我心里咯噔一声。
“你快把丝线解开。有很多人。”
终瑞祈并不回答我，而是说了一声“来了！”
只见密密麻麻的黑色衣服的人从巷子的前后两端，向我们冲了过来。
他们训练有素，脚下生风，手里拿着长剑，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我灵力被禁锢着，根本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我本能地躲在终瑞祈身后，终瑞祈将我护在墙角。
“这么多人，你再不解开，我俩就死在这里了。”
终瑞祈一边应对着一层一层蜂拥而上的黑衣人，一边回答我：“姐姐，真的解不开！”
我……
终瑞祈的武功确实很好。
动作行云流水，虽然瘦一些，但是手上的力量不弱。
他随手抢了一把剑，精准地割向敌人的喉咙，一剑封喉。这样的动作倒是不像一个普通的习武者，更像一个杀手。
不一会儿，已经有一半的黑衣人倒在他的剑下，无一生还。
剩下的一半，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终瑞祈，终瑞祈脸上微微溅了几滴血，没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此时的他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黑衣人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终瑞祈太可怕了，可是，他们要完成任务
，不然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上！”
剩下的人继续围了上去，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像刚刚一样直接拼了命地刺过来，现在他们和终瑞祈保持着距离，以守为攻。
终瑞祈明显体力已经有点跟不上了。
“终瑞祈，你快点解开！”
我真不信这个鬼东西解不开。
终瑞祈不理会我。
眼看终瑞祈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黑衣人见机会来了，直接近了终瑞祈的身。
混乱中，一剑割在了终瑞祈的背上。
终瑞祈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尽管鲜血淋漓，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有收到影响。
黑衣人见状，眼里都闪过一丝害怕。
可是，还是杀了上来。
几个回合以后，尸体倒了一地，没有一个人活着逃走。
终瑞祈这才放松下来，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样了？”我看了一眼他的后背。
他这才痛苦地皱了一下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先走！”
我扶着终瑞祈回到了瑞安王府，终兰絮不在，鱼兰看到浑身是血的终瑞祈吓了一跳。
“三殿下这是怎么了？”突然又想到该叫大夫来，“我这就差人去宫门找太医！”
终瑞祈已经有些虚弱了，但他还是出声阻止“别去找太医，去找大夫就行。”
鱼兰一脸无措地看着我，不知道该不该听终瑞祈的话。
毕竟三殿下出了事，这谁能兜得住。
“听他的，快去吧。”
终瑞祈这样的人，处处都在思量算计。
他这样必定有他的理由。
大夫在里面给终瑞祈清理伤口，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出来。
我的心提了起来。
他不会就这样完蛋吧。
我正着急着，那大夫竟然背着箱子出来了，匆匆忙忙就想往外跑。
我赶紧拉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那大夫嘚嘚瑟瑟说道：“姑娘，这位公子伤得太重了，血根本止不住，你另请高明吧！”
说完赶紧撒丫子就逃。
我转身快步走进了屋里，只见终瑞祈趴在床上，床褥上沾了很多血渍，他背上的剑痕从肩上直到腰间，深可见骨，伤口像一张合不拢的深渊，蜿蜒着一条血沟，汩汩往外冒血。可是，他的背上，除了这条醒目的剑伤，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旧伤。看起来狰狞可怖。
“终瑞祈，终瑞祈。”
终瑞祈闭着眼睛，听见我叫他，他微微抬了一下眼皮，似乎是想回应我，但是又实在没有力气说话。
我突然想起终兰絮研究的那些药罐子。
“鱼兰你看着三殿下，别让他睡过去！”
我到了终兰絮放药罐的房间门口，手心里的丝线却拉住了我！
到尽头了！
这个终瑞祈，让他解，他不解，关键时候，真是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