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闲日
像渐渐绷紧的弦在日积月累中拉满,在某个时刻达到顶点,或许从玄开始做噩梦时,日子就在紧迫地落入沙漏中,等待着蓄势已久的爆发。 </br></br> 连绵的噩梦让寄生虫势头更强,截取了他的记忆片段,以致引来了远在另一个时空的蛰伏者:幻术先知禄。 </br></br> 他很清楚这一点,也洞彻这场灾祸是他引来的,所以他先下手为强了。 </br></br> 他警醒得足够及时,抓住了敌人的弱点,因此并没有带来任何不良后果,除了他自己的死亡——他并不认为那是一件坏事。 </br></br> 他计算得精准,周全得无懈可击,偷取曙色草汁液,扔掉矛棉,拣了藏身之处,用驱除味道的除香水遮掩,在多余的时间里写了几句废话藏在了背包中。 </br></br> 他很抱歉一直表演寡言的傻子,但他无法确定他的本性是否能讨她的喜欢。他爱极了自由,所以像抓住稻草一样不择手段。 </br></br> 但是年少时的选择带来的顽固恶疾纠缠不休,像拉紧的弓一样无可挽回。 </br></br> 而那造梦果带来的惟一的好梦竟是关键败因。 </br></br> 石滩上,潮水落了下去。 </br></br> </br></br> 绫顿找到了藏在柜子里背包中的纸条,上面用人类语写着道歉的话,包括但不限于烧掉缦的留言册。 </br></br> 假装听不懂人类语这一点确实骗了她一路,或者说,他从城堡的地牢里就开始骗人了,骗了两代男爵。在幻术先知那里听到过发音类似“来自希雷沃的绫顿”这种咒语——这当然是胡说的,真相是他能听懂人类语,他就是故意叫她的。 </br></br> 所有关乎他自己的信息中,大概只有年龄是真实的。 </br></br> 她收好纸条,和所有记录放在一起,微末的遗憾蛇行着潜入心脏。 </br></br> 伪装成囚徒的幻术先知禄是被箭支穿透心脏而死的,失去呼吸时不再吸收曙色草的生命力,因此他没有像玄那样,而是留了个全尸,悬朱把他处理了,焚烧殆尽,落入海中。 </br></br> 说到海,她想起丛姜也是在海里死去的,又想起他所说的“被有限时间标记的死物进入海中后会消失在无限时间的深渊里”。 </br></br> 然后她终于想起了丛姜那个害人精的半句预言。 </br></br> “被带着同样印记的……” </br></br> 多年前出海的木棉号,全船的精灵无一生还。除了被猎杀的以外,玄被关于地牢,禄则被擢升,但看似命运迥异的两者重逢后却没有高低贵贱地同归于尽。 </br></br> 她依然按照自己的习惯记录着天气、气压、温度、湿度,检查能源、巡逻海面。 </br></br> 有点疲倦,她搓了搓脸,转头看见缁衣青年还坐在屋里。 </br></br> “对不起。”他道歉真诚。 </br></br> “你怎么了?”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br></br> “如果不是我让你把那个囚犯带来,恐怕不会发生这种事。” </br></br> “事实上,我应该多谢你。如果你没有主动诱他踩入陷阱,恐怕他还要再装模作样一段时间,情况会变得更糟。” </br></br> 悬朱摇了摇头:“我指的是玄的死亡。” </br></br> “和你无关,恶因恶果。”她调转目光,看向别处。 </br></br> 用那种禁术伤害别人换来力量,这种事在此之前想必没有少做。 </br></br> 悬朱托着下巴看她:“好无情。” </br></br> 她笑了一下:“你现在才知道吗?” </br></br> 这次突发事件让她意识到做这行的危险性还是挺高的:被风暴卷死,触礁死,迷路死,被大鱼击杀死,被有心之人杀死…… </br></br> 她决定从岛上的防卫布局改起。 </br></br> 作为护栏的绿棘已经不管用了,她第一件事是走遍小岛,把之前立下的木桩和绳子都撤掉。 </br></br> 悬朱跟在她身后,像个好奇的小学生:“这是什么?” </br></br> 她回答:“分区标记。” </br></br> 她对周围树木道:“分区撤掉了,现在你们可以自由走动了。” </br></br> 从红磷灰石助听器中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 </br></br> 【哦哟好耶!早就想说你分什么区啊!】 </br></br> 【闷死了闷死了,不想待在臭草这家伙旁边了,我总算可以远走高飞了。】 </br></br> 【分区取消,分区取消,土地自由,土地自由!】 </br></br> 【你这个大喇叭小声点!】 </br></br> 她笑着补充了一句:“可以确保每一个外来者都会迷路吗?” </br></br>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太小看我们了。】 </br></br> 【连远房亲戚都能做得到的事。】 </br></br> “远房亲戚?”她想起精灵大陆上那片引人迷路的针叶林。 </br></br> 说起远房亲戚,这个小岛上的植物们开始
叽叽喳喳,众说纷纭,呱得她脑子都疼了。 </br></br> 总算有一棵比较稳重的树告诉她,生命力高于一个特定的门槛值的植物都具备灵活搬家的本领,根据不同的区间来区分亲缘关系。 </br></br> 悬朱听不懂,在一边表情颇为茫然:“它们在说什么?” </br></br> 她:“在商量等会怎么啪啪乱走。” </br></br> 路过木棉的时候,她的步子顿了顿,抬起头来看高大的树。 </br></br> 密密生着瘤刺的树干峭直而粗壮,像不屈傲骨,木棉花色泽血红,硕大如碗,在枝桠上盛放燃烧。 </br></br> 【木棉:你好,我正在开花。】 </br></br> 是个有点腼腆的小树呢。 </br></br> 她语气柔和:“我看到了,午安。” </br></br> 这是英雄之树,木棉号那艘船几乎不配使用这个名字,它不应该被用在一群被可怜生物操控的精灵身上。 </br></br> 由于众草得知了暴脾气火蔷薇的特性,都不愿意和它做邻居,因此绫顿另出了一个主意。 </br></br> “你喜欢吹海风吗?”她好声好气地问。 </br></br> 【火蔷薇:海风?】 </br></br> “你介意在岛外缘生长吗?如果可以的话,整条边界都是你的。” </br></br> 【火蔷薇:整条边界?】 </br></br> 她比划道:“围着岛屿尽情生长,没有草会和你争夺土地。” </br></br> 【火蔷薇:我同意了。】 </br></br> 于是,寡言少语但是脾气暴躁的火蔷薇代替了绿棘的防护墙位置,在吹得到海风的地方肆意生长开来。 </br></br> “这是保护大家的大姐头。”她对悬朱介绍道。 </br></br> 她顺便提了一嘴火蔷薇的黑历史:“在我触碰到它之前,谁都不知道它是温度一高就会自燃的狠家伙,一身金色衣服伪装得很好,直到起火后周围的邻居才认清它的真面目。” </br></br> 植物界的“黑/恶/势力”火蔷薇由于喜欢嘎嘎乱杀,甚至狠得自己都杀,所以它住过的土地都被认作凶宅。 </br></br> 现在她把它放在了岛屿外缘,正式挂上“安保草”的工作章,一统小岛。 </br></br> 悬朱看着她微微笑。 </br></br> “你笑什么?” </br></br> 他目光分毫不错地落在她的眼瞳中:“我不知道。” </br></br> 真奇怪。 </br></br> 她腹诽一句。 </br></br> 一整天,悬朱都跟在她身后观察她怎样管理小岛。 </br></br> 就连在灯下整理记录时,他也要搬个凳子坐在她旁边。 </br></br> 灯光下,像笼了一层金黄光雾。 </br></br> 她停下笔看向他:“要么去睡觉,要么去工作,不要像个尾巴一样跟着。” </br></br> “睡不着,一直在想事情。”悬朱神色平淡地回视。 </br></br> 她好心探问:“我能帮上什么?” </br></br> 他的眼睛里映着灯火的光,明晃晃的,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br></br> 屋里很安静,杂七杂八的家具和众多带着其他来者生活痕迹的物件寂而默地各守其位。 </br></br> “和我有关吗?”她声音轻了下来。 </br></br> 岛外的海涛一声一声地拍打着岸边石头,经由密密丛丛的草木筛历,到达小木屋时只剩微末的咸味。 </br></br> 灯塔寂寞地亮着,玻璃棱镜折射出渺远的光芒。 </br></br> “和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