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覆白雪意难平
黄昏，下雪。
芙蓉楼中，一行人将两张方桌拉在一起，围坐着，刚吃完饭。
“这雪下得真够大的。”二虎盯着外面，心不在焉道。
自从下午时分出去施粥回来后，二虎再不似往日那般笑容满面。
“是啊，这雪啊，冷进了某人的心里咯。”黄千一如往常，想要提起二虎兴致。
“相较于寒冷的冬天，人心更冷。”墨苏想起那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想起那瘫倒在地，行动艰难的老奶奶。
“当人弱小到一定程度，甚至就连旁人都不敢对其产生怜悯之心。”西门云淡淡补充道。
“要不，我们去看看那户人家？”黄千突然开口，虽然施粥时候他并没有参与，但是他也对此事略知一二。
天渐渐趋于黑暗，鹅毛大雪无情地下。
四人在雪地上行走的很快。
“那小女孩应该是镇子北面穷人窟那边的。”墨苏仔细回想着下午和小女孩交谈时，小女孩提到的家。
“到了那边找人打听吧。”雪渐渐落在众人发梢，肩头，又很快被融化。
芙蓉楼位于镇子中央，一路向北，四人很快就到了穷人区。
风呼呼地吹打着破碎的窗户，房顶漏了大洞的茅草屋，压根抵御不了严寒。
穷人区，竟然没有一间屋子是完好无损的。
渐渐地，四人看着眼前景象，走得很慢很慢。
他们可以透过破洞的墙，破洞的窗户，看到屋内穷苦的人们。
这群人缩在角落不断抖动，寒风肆无忌惮地吹打着他们羸弱的身躯。
天寒地冻，别说是那奢侈的木炭，就连木柴，他们也是不舍得多烧一根。
有茅草编织的被子，已经是最幸福的人家户了。绝大多数人家，老人搂着孩子，彼此依偎，互相取暖。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可怜至此！”二虎震惊感叹。
吵闹声在这贫穷的地方响起，四人拐弯，见到了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在地上抱着年迈的老人痛哭着，旁边两个壮年男子拿着镰刀锄头，踢打着，辱骂着，这可怜又无助的小女孩。
这老人与小女孩身下的雪，已被鲜血染红。
“谁给你的胆子，把我们的银子拿给了别人！”男子看着地上的二人，吐了口唾沫，一脸愤怒。
“妈的，老子真是越想越气，要是老子拿到那一锭银子，都够去讨个媳妇外加找两个小妾了！”说着便举起手中锄头欲对小女孩出手。
“大胆！”
“住手！”
“找死！”
“畜生！”
四道怒吼声响起，暗器飞出，两个壮汉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黄千四人走到二人跟前，二人嘴角流着鲜血，却是没了刚才的高高在上，跪在地上不停磕着头。
“我不想和这种畜生说话，直接杀了吧。”黄千眼中尽是杀意。
二虎拔出剑刃微卷的精钢铁剑，抵在其中一男子脖子上。那男子顿时连磕头都不敢了。
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无声地滴在雪面。
“你们二人为何欺负这一家老小？若不能给本姑娘一个合理解释，本姑娘必将亲手取你二人性命！”墨苏语气很重，抨击在二人的心间，二人只觉害怕紧张，下体已是大小便失禁。
看了一眼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另外一个男子咬咬牙，说道：“这个小女孩偷了我兄弟二人一锭银两，我们来找她，她死不承认，这个老不……老人家还为她孙女狡辩，见说不过我们，就动手打我兄弟二人，我等被逼无奈，被迫出手，各位少侠明鉴啊！”
这男子说完，双手抱拳，自以为行江湖礼，这几位少年少女不会为难于他。
但——剑光一闪，两只手掌飞在空中。黄千含怒出手，不欲再听二人狡辩。
“小妹妹，你给姐姐说说，怎么回事，姐姐帮你报仇。”墨苏尽自己所能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柔和声音对小女孩道。
“姐姐，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帮我叫醒我奶奶！”小女孩嚎啕大哭，在这寒冷的雪地中，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奶奶她啊，解脱啦，她要前往一个很幸福很幸福的地方生活去了。”墨苏嘴中吐着温和的话语，目光看着一旁正在痛哭求饶的二人，满含杀意。
“就像妈妈那样吗？”小女孩继续哭着，但不同的是，红肿的眼睛看着墨苏的时候，眼中有了那么一点光。
“对啊，奶奶去找妈妈了，她们会在那边准备好一切，那边不会有饥饿，不会有严寒，不会有病苦。”
“呜呜呜呜！姐姐你骗人！爹爹走了，娘亲也走了，现在就连奶奶都要去那里了。他们就是不要我了。”小女孩嚎啕大哭。
黄千四人都沉默了，看着小女孩，眼中满是怜悯，偏此时，耳边传来断掌男子的痛苦哀嚎，顿觉心烦意乱。雷霆震怒，动手欲要杀之。
“不要！求求各位少侠！不要！我们家中还有七十岁老母，求求各位少侠饶我们一命吧！”
二人痛苦哀嚎。
“与我何干？”二虎剑起剑落，当精钢利剑收鞘时，耳边只有小女孩的痛哭声与寒风吹飞雪的凄凉声。
“你们的母亲，终将会为你二人的作为负责。”黄千拉着二虎站在小女孩与二人尸体之间，盯着二人尸体道。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西门云淡淡开口，随即温和的看向小女孩，道：“小妹妹，你还有家人在吗？”
“呜呜，爹爹被拉去充军，再没有回来过。后面有一天，娘亲说因为爹爹的抚什么金，有些当兵的看上了她，她说亲白是人最重要的东西。然后娘亲就出门了，再没有回来过。只剩下我和奶奶了，呜呜呜，但是现在奶奶她睡着了，我叫不醒她，她流了好多血。”小女孩痛哭着。
命运总是专挑可怜人下手。四人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小女孩，沉默了。
“那你以后跟着哥哥我吧，哥哥我啊，可厉害了，你跟着我的话，就不用怕冷怕饿了。”二虎开口道。
“不冷不饿的地方能见到娘亲和奶奶吗？能见到爹爹吗？”小女孩不停抽泣。
二虎将小女孩扶起来，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小女孩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老乞丐走了过来，给小女孩号了号脉：
“这小丫头遭此大难，悲痛交加，加之患有严重风寒，昏了过去，需要静静调养。”
二虎将她抱起，朝着鸳鸯楼走去。
“这位老人家，我去送她入土为安。你们先回去吧，”墨说开口道。
四位后辈出门，他们做前辈的，怎么可能放心，便一直跟在他们背后。也在此时此刻，给几位小辈拿定主意。
众人沉默离去。
寒风彻骨，天很快就要断黑了。
一老太太慢慢悠悠拄着拐杖走来，但冰天雪地的，老年人腿不利索，尽管再怎么小心，也还是时常滑倒。她不断叫喊着自己两个儿子的小名，始终不得回应。
忽然，她再次摔倒了。她慌忙间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双死死睁开的眼睛——那是她儿子的眼睛。
绊倒她的，是她的另一个儿子。
她伸出手，摸着儿子冰冷的脸，仿佛回到了那年，孩子刚出生时，她也是这样抚摸自己孩子的脸。
她将儿子的眼睛闭上，躺在儿子身边，没有哭，没有喊，没有叫。
她和她的孩子们一齐睡去，再未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