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风雪交加
天宝十一年腊月廿一，张让辞职已经快三个月。
这三个月以来我的日子百无聊赖，每天除了巡街都不用干别的事情。宋老虎的手下在这三个月内没有出什么幺蛾子，我天真的以为他们偃旗息鼓，后来从百姓口中得知，原来他手下两员大将分庭抗礼，各占了一半地盘，没有再把江湖斗争摆在台面上来。
可能他们都知道，这几个月不良人接到严令，如果有人胆敢扰乱治安，直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但凡脑子没有进水，就不会在这当口儿闹事。
至于背地里他们怎样争得头破血流，都不是我关心的事儿。我只想表面上平静，好向大帅交差。
年关将至，本以为交了差之后可以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去找张让喝一顿，也问问他最近情况如何。
没想到大帅又派给我一项重任——押运钱粮。
我很吃惊，头一次和大帅顶嘴：“押运钱粮向来是长史派官兵去，为何落在我们不良人头上？”
长史掌管一州兵马，像这种年关向朝廷交纳赋税，当然由他调兵护送，哪里轮得到我们？
大帅脸色便不好看了，阴沉沉的对我说：“问这么多干嘛？叫你去就去，我另派些兄弟协助你！”
这下我便没辙了，很不情愿接下这个差事。
倒不是我非常不乐意当这个快递员，只是害怕路途遥远，遇见江洋大盗，银钱被劫的话，我项上人头只怕保不住。
好在听大帅说这次只不过押送一万两，到了洪都地界便有官兵接应。
这让我安心不少，江州和洪州只隔百里，快马加鞭的话一天就能赶到。当然我也起了好大疑心，按理说大唐十五道，一百六十州，每年光盐税就一千多万两白银，为何江州的税银只有一万两？
虽然满腹疑问，但不敢宣之于口。
后面听兄弟们私下说我们刺史贪墨税银，倒霉逢上朝廷严查赋税，他才立刻派人到洪州截住长史，令他原地驻扎等候。
于是送这一万两到洪州的任务，就落在了我们头上。
我听到之后破口而出一句他妈的，一万两，胃口还真不小。
如果受电视剧影响，可能会觉得一万两并不多，可按照天宝年间的货币购买力，一两银子相当于四千五百多块钱。也就是说江州刺史这一年贪墨税银近四千五百万！
骂归骂，大帅交代的任务还是得完成，要不然我吃不了兜着走。
众兄弟休息一晚上之后，把银两装车。
大唐流通的货币是开元通宝，银锭子铸成十两和五十两二种，由于“面额”实在太大，市面上根本不流通。
我看着五口大箱子捆上马车，心里突突打颤，除了头一回看到这么多钱以外，更多是担心。
我本来是说要装扮成客商，要不然太扎眼。
但兄弟们一致反对，因为响马强盗专门打劫商旅，咱们好歹是官差，人家下手之前总会忌惮一些。
我一想也是，叫弟兄们全副武装出发。
腊月廿二这天，朔风呼啸，大雪纷飞，我带领一队不良人兄弟浩浩荡荡从江州出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仅仅一百多里的路程，还是出了问题。
我们才刚出江州地界，迎头遇上了强人。
照我说他们是真敬业，在这种风雪交加的天气，还出来抢劫，难道他们干这一行的也有年终指标么？
或许正是因为风雪甚紧，官道上没有行人，他能才敢冒险。
这一群强人个个膘肥体壮，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
他们没有一个人放狠话，我也没听到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种惯有对白。
我只记得在前面开路的兄弟突然被一条很粗的绳子绊住，摔了个人仰马翻。
随后一群穿着白色圆领袍，蒙着白色面纱的大汉持刀赶出来，不问缘由，见人就砍。
兄弟们虽然一直训练拳脚功夫，但被埋伏的情况下还是闹了个措手不及。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就都挂了彩。
这伙强人显然是惯犯，用最快的手段将我们都砍下马来，随后也不搬箱子，直接跨上马背，随着马匹一声声嘶鸣扬长而去。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劫走银两，心中焦急又害怕，挣扎着爬将起来便赶。
但我又不是什么大侠，没有盖世无双的轻功，如何能追得上奔驰中的骏马？何况腿上还被砍了一刀，连人都追不上。
我两眼发昏，几乎要抽了过去。
众兄弟哼哼唧唧爬了起来，一个个也是垂头丧气，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大帅。
大伙儿商量了一阵，决定再往前走一段路。因为根据老兄弟的经验，这伙强盗只会在前面把银子搬走，马匹车辆不敢再动。
我们往前走了十来里路，终于见到车马。
大家相互扶持着上马，迎着呼呼的风雪回江州复命。
一条官道上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我们这一队人，“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很快被呼啸的风雪淹没，我们这一队人的身形也很快就消失在风雪当中。
回江州的路虽然不远，但我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银两被劫，罪过当然要算，跟我一同的兄弟挨了三十大板，罚俸三年。
只有我一人没有挨打，也没有罚钱，而是直接蹲进了江州大牢。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审判会是什么，反正要我赔这笔钱，就是把我剐了论斤卖也没有。
刺史大人当然不会傻到自己垫，更不可能上报朝廷说途中遇盗贼，损失白银一万。
至于他究竟如何过这一关，不是我这小小的不良人考虑的问题。
就目前我的处境来讲，等待我的大概率是秋后问斩，就像当初斩宋老虎那样。
正当我神游天际之时，听到叮铃铃的铁链拖地声，便想是谁那么倒霉，跟我一块儿进了死牢？
当我看清楚来人之后，心里的震惊真是无以复加，脱口而出喊道：“怎么是你？”
来人“嘿嘿”笑了一下，“杨兄弟，蹲大牢的感觉不好受吧！”
狱卒一把将他推进来，咔哒一声锁上门，转身就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