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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未停邑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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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阿擅出事的时候,未琦还在努力扩展鸳鸯字号,没听说她订婚之类的事情。

    真正发生改变的就是在阿擅离开后的那个春天,未琦突然就嫁给了一个猎户,在建康没人认识他,也没有婚礼,他就好像只有一个身份,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在建康活了五年。

    五年后,当未停邑出生的时候,那个猎户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未家对外都说他死了。

    未停邑就这样跟着未琦和未将军生活了八年,直到八年后,未琦也死了。

    她是病死的,那一年的夏天,从大梁各地来的大夫陆续出入未府,但无一不是摇着头出来,未将军甚至想去徐国求江影江后君,最后被陛下和皇后拦住了。

    普天之下,唯一可能可以救下他女儿的竟然是敌国的后君,况且江影和未家的仇恨通天,无论如何,未琦是撑不到新年了。

    于是那年中元节,八岁的未停邑穿着小小的丧服,跟在未将军身后,白色的纸钱满天,未将军当时才正值知命之年,却已经满头银发了。

    那条送葬的队伍长到了未府门口,林濛合上双手闭上眼睛,不知为谁。

    “就这样吗?我听说未将军现在住在城外,和未停邑不来往了,是真的吗?”

    “是,但我也不知为何。”

    “你不是和未停邑很熟吗?”

    “还没熟到那种程度。”虞为岷难得当着阿擅的面打了个哈欠,“可以了吗殿下,我真的撑不住了。”

    “睡吧睡吧,我走了。”

    与此同时,裴宁是被吓醒的,她梦到未停邑大口吐血,事实也正是如此,当她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未停邑已经吐完了,残留的血在床榻上,融入大红的布料。

    “你莫不是又骗我?”站在床前,裴宁生出一丝疑虑。

    “裴宁…”未停邑声音虚弱,后仰着靠在床头,“骗人没有好下场,我保证,这次是真的。”

    裴宁赶紧坐在床边,探着他的脉搏,虚弱无力,未停邑收回了手腕,“大夫来过了,他开了药方,有人在煮药了。”

    “你…你还有多久?”此时摒弃所有杂念,裴宁能感受到的只有生命的流逝,眼前这个人,经历了十八年的苦难后,即将走向死亡。

    “十天吧,也许用不了十天,或许比十天久一点,反正在年前。”他又笑了声,肺里的冷气让他咳嗽了起来,“你爹娘是不是今年会来建康?我见不到了,替我说声抱歉。”

    “未停邑…”裴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说好不能哭,说好要笑,可是她笑不出来。

    “别哭,”未停邑感慨,“不哭了,我从许多年前就知道自己是这样的结局,不哭了裴宁。”

    他从枕头旁拿出一封信,交到裴宁手上,“也许我真到了那时候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见过我娘的样子,裴宁,这是和离书,你拿好,我了解外祖的性格,到时候他一定会为难你,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以原谅他吗?”

    裴宁胡乱点头,把和离书握在手里。

    “我会的,我会忍住的。”

    未停邑呵呵笑了两声,“倒也不用,他到底不会那么胡闹,就是可能会对外称你是他的孙媳之类,总之你有和离书,总不会受他胁迫…咳咳,去做你喜欢的事。”

    “还有晚歌,我是看着我娘咽气的,我不想让那个孩子也见到我这样,所以等我走了再接她过来吧。”

    “好,好。”裴宁回答。

    “最后一件事…我死后,把我埋在我娘身边,棺材和墓碑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刻上日期…”

    裴宁已经泣不成声。

    果然如未停邑所说,在新年前几天,刚过了小年,未停邑就陷入了昏迷,裴宁不得不在床边打地铺,整夜陪着他。

    第二天凌晨,未停邑醒了一阵,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也许就是回光返照罢了,他看着烛光里趴在床边的裴宁,摸了摸她的头顶。

    仅仅能做到这些…

    他慢慢地,又感觉到眼皮沉重,与此同时,肺里前所未有的血腥味,连带着胃肠的疼痛如期而至,他想,药效果然发挥作用了。

    是的,他喝的,从来就没有治病的药,只有死人的毒。

    三年前他和外祖决裂时,就下定决心在十八岁这年离开了。

    不是赌气,不是轻生,仅仅是为了保住未家。

    所以他才会笃定自己会在新年之前死去。

    既然有人希望他消失,他又何必苟活于世,平白牵连旁人?不如自取灭亡,才痛快。

    只是不知道他离开以后,外祖和裴宁会怎么样,也不知道到了那边以后,能不能见到阿娘…

    他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裴宁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小年的第二天,满街都是红色的,人们到处欢笑,孩童在角落放着鞭炮,突然一匹快马奔驰在街上,马上的人一身白色丧服,人们赶紧为他让出一条路,看着他跑向了城外。

    阿擅赶到的时候,未家已经布置好了灵堂,裴宁穿着丧服跪在堂中——

    如今的习俗是,不止父母妻儿,只要是认识的人都能为其守灵。

    只是裴宁的身份实在特殊,外人第一眼总会觉得她是以遗孀的身份跪在这里。

    阿擅心里隐隐泛着酸涩,他清楚这不是矫情的时候,强行压了下去。

    他看向那座棺椁,未停邑为自己选择了琉璃的材质,躺在琉璃棺椁里的未停邑,是阿擅见他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他的面容俊美,隐隐能看出未二姐姐的影子,在这冰冷棺椁的映衬下愈发清晰。

    许多年后,他依然会为没有在未停邑活着的时候相见一面而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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