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手上的红绳
他想起了许多年前，上一个谢尽选中接任人时，兴致勃勃地跑到他的宫中，把正在睡觉的他叫醒，眼睛里都是期待和憧憬：
“师兄，我找到那个人了。”
“是吗？那恭喜你。”落平挥了挥手，拉紧了床帘还打算再睡一觉。
那届谢尽却掀开床帘，重新叫醒了他：“你不好奇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时落平还以为那只是一个吊人胃口的方式，恰好他又昏昏欲睡，于是随意答道：“你选中谁都行，吾都接受。”
可当接任仪式过后，新任莲花宫主谢尽一袭红衣，站在绶礼阵的中央，当场击杀绶礼仙官十八人，落平才知道事情闹大了。
“你究竟是谁？”他身旁浮起了艳红的凤凰之火，站在谢尽的对面，表情严肃，严阵以待。
那人还穿着红色莲花服，笑得一脸璀璨，手上削骨剑依旧流着残血，“谢尽啊，不然还能是谁？”
“什么？那他到底是谁？”
裴宁听到这里，脑子突然糊涂了，震惊地发问。
落平却用裴宁的手指向了阿擅，“估计只有等他找到记忆才能知道了。”
谢尽不会那么好心，专门帮一个无关的人，阿擅他的生前，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不管怎样，打了这么久他早就累了，“吾困了，先回去睡觉了，刚才天尊正说到关键处就被你召唤过来，简直要命。”
打了个哈欠，“记得下次来的时候准备许多吃的喝的，就当是你们的报答了。”
裴宁却叫住了他：“落平，你也受伤了吧？”
谢尽那几剑他都是硬扛下来的，裴宁的身体没有受伤，说明落平的神识帮她扛住了，谢尽的功力没有落平强劲，但削骨好歹是神器，落平应该是有伤的吧？
裴宁猜，刚才他说急着回去睡觉，不是因为他困，而是因为他在憋着伤。
一听这话，他也沉默了好久，裴宁还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想到最终应了一声：
“嗯，还行，没事。”
落平很快就跑了，裴宁顿时感觉一阵轻松，她坐在阿擅旁边，突然觉得落平也是一个孤独的人。
因为孤独，所以渴望热闹，但又害怕热闹。
她想，也许不只是谢尽的邪术吸引着他，还有人间的繁华，是他渴求的温暖。
幻境坍塌，此时还是凌晨丑时，裴宁费劲地把阿擅背到地面以后，长叹了一口气，“阿擅你以后减减重吧。”
和阿擅在一起，裴宁真怕有一天他被砍死了，她连尸体都运不走。
“别废话，哪有人背不动别人就怪别人胖的，明明是你自己无力。”
阿擅现在重伤，也就嘴还能说话，即使他说出的话软绵绵的，一点儿也不威风，却还用言语刺激裴宁。
不过裴宁没理会他的话，把他放在原地，顶着满头星光去旁边找了找能用的工具，终于在不远处找来一辆废旧的驴车。
“小爷不坐驴车…”
似乎闻到了臭味，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用尽力气把他扔在了车里，露天躺着，头顶散落的星光看得一清二楚，阿擅抱紧了削骨剑。
“你也别废话了，”裴宁咬紧牙关拉着车子缓慢地往前走，“让我省点儿力气吧。”
她不过十六岁，人又瘦又弱，有时候遇见稍微有点儿角度的上坡都能把自己带下去，遇到下坡就更糟糕，裴宁根本控制不住方向，有好几次阿擅都和裴宁一起倒在了旁边的土坑里。
“我说，要不你歇歇，你这样的拉法，还没到医馆我就死翘翘了…”
裴宁不信邪，又把阿擅扔上了车，只不过这次在他怀里搜出那个瓷瓶，强迫他吃了一颗。
“没用的，谢尽的毒它解不了…噗…”
阿擅又吐血，不过就一小口，他也懒得擦，就这样自在地平躺在他刚刚十分嫌弃的驴车上。
虽说经历了又一场生死，他却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开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但就是哼起了歌。
“喂，裴四，你有没有想过让我死？”
她费劲拉驴车的时候阿擅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不免让人觉得他没心没肺。
但裴宁可不是普通人，不仅没生气，反而把车停了下来，向后一蹦坐到车上。
因为突然增加的重量，阿擅感觉驴车一斜，抬头一看，她竟然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感觉喉口一甜，觉得自己多嘴了，“喂，这种问题你还真的要想想？！”
“你死了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要他死还有好处？
“没有！”阿擅没好气地说。
裴宁灵机一动，自己说服自己：“你死了我就可以回家了！而且我还不用被追杀，特别安全…这么一想…”
她的语气这么欢快，阿擅慌了：
“你可不能丢下我！如今符咒消散，谢尽伤重，你不必和我拉手，也鲜有追兵，现在也安全！而且，而且我能被别人伤害了，我很脆弱的！”
裴宁向后看了一眼，星光璀璨，阿擅看见她笑了一下，虽然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在他看来这一笑十分诡异：
“放心吧，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她就蹦下来继续吃力地拉着驴车，看上去确实没有别的心思。
但阿擅越想越不放心，直到大夫给他开完药，躺在客栈的时候他还在想，怎么能让裴宁不扔下他？
思来想去，他穿上鞋子艰难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