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又哭又笑柳新泉
吴一飞从三角渡坐船去临溪镇，一路无事。
下船后，马上从风铃渡直奔柳宅。
柳新泉正在邀月台赏柳，见到吴一飞，略感意外，马上惊喜地迎上来。
显然，他有很多问题要问。
“柳叔，含烟找到了！”吴一飞先报喜，后报忧。
这一路他纠结了很久。刚才全凭本能，脱口而出的是哪一句，就哪一句。
“含烟找到了？我女儿找到了？”柳新泉握住吴一飞的肩膀，看着吴一飞的眼睛，好像吴一飞的眼睛是一片天空，里面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而他的女儿就在里面。
他贪婪地想从那双眼睛里读出更多信息。
“嗯，”吴一飞使劲地点头，他当然知道柳叔想问什么，便说道，“她很好，长得很漂亮……像她母亲……”
“苍天有眼哪！苍天有眼哪！”柳新泉仰天长啸。老泪纵横，哭个不停！哭完以后，又哈哈大笑。笑完以后，又哭上了。
吴一飞看到一个长期思念女儿的父亲，听到女儿的消息后，反应竟然是这样，感到一阵心酸。如果父母健在，看到自己回来，不知是否也是如此这般疯疯颠颠！
“走，带我去找含烟！”哭完笑完，柳新泉突然意识到什么，马上拉着吴一飞就往外走。
“得赎出来……”吴一飞的声音像蚊叫。
“赎出来？”柳新泉痛苦地沉吟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这绝不是因为绑票。他默默地进屋。然后拿出大把大把的银票。
吴一飞觉得，柳新泉进去的时候，还是算年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垂暮之人了。
“老爷，我陪你一起去吧。”管家不放心地追了出来。
“好。”柳新泉说。
“我去交待一下，马上回来。”管家说。
“对了，你去弄辆马车，坐船太慢。”柳心泉吩咐道。
“好，老爷。”管家叫伍积粮，是个老实勤恳的中年人，微胖，皮肤古铜色。
柳新泉坐在台阶上等，微微躬着背，像个老头。
十几年前，夜空中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柳新泉起身，便看见杨若虚的青莲书院火光冲天。
杨家遭遇强盗了！
柳新泉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跟杨若虚情同手足。两人还曾指腹为婚，说要结成亲家。
杨家遭难，自己无论如何要去救他。柳新泉提了一把剑就要出去，妻子姬小弗拉着他的手说：“小心点！”
“放心！”他豪壮地说。
但到了门口，他就迈不动腿了——他怂了!
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瘫坐在台阶上。
就在这时，两个蒙面人跑过来。手里握着明晃晃的长刀，刀口还在滴血。
他吓晕了过去！
蒙面人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一个去寻小孩。另一个抓住姬小弗，撕开了她的衣服。
“救命……”姬小弗拼命地呼喊。
她雪白的腰露了出来。
蒙面人一手搂住了她的腰，一手去撕她的裤子。
“救命……不要啊……”撕心裂肺，绝望的呼喊响彻夜空。
突然，她转过身，一枚发簪插在蒙面人眼睛上……
一把刀从她前胸进去，从背后出来，雪白的腰染上大片血红……。
姬小弗最后朝柳新泉看了一眼……
他永远记住她那个眼神。
姬小弗把发簪刺向蒙面人时，柳新泉刚醒过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姬小弗身上插了一把刀！
“啊……啊……”他咆哮起来，像一头疯狂的野兽暴跳着，提剑去追，但蒙面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他回转身，抱起姬小弗，她全身绵软，已经没有呼吸。
绝代佳人香消玉殒。
姬小弗是临州富商小女，下嫁给柳新泉，本来两人小日子过得还可以，可是飞来横祸瞬间让这个家庭支离破碎，而且把柳新泉的精神击垮了。
他发现自己是个混蛋，是个懦夫，是个废物！
即使他如此不堪，她最后看他的眼神也没有任何埋怨。
他看出来了，她在求他，求他保护好含烟。
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可是当他去找女儿时，发现含烟已经不见了！
这一晃就过去了十几年，含烟终于找到了。可是……
他觉得自己不是人。一个男人一生最爱的两个女人，他都没有保护好。
管家伍积粮赶着马车，跑得很快，柳新泉还是不停地催促。
他一下子苍老了。
他曾经以为，十几年来，他建立了捍御者组织，他洗刷了自己的耻辱。
可他现在发现，曾经的耻辱永远无法洗刷。
它永远在那儿。发出嘲笑声。
十几年来，他没有结婚，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女儿，他赚钱也是为了积累经费，以备不时之需。
他觉得对不起姬小弗，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柳新泉当年在临溪镇也算是儒雅俊秀的男人了，但跟姬小弗相比，他啥也不是。
姬小弗值得天下最好的男人娶她。
可是他娶了姬小弗，却没有保护好她，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姬小弗走后，他就得了阳衰之症，已不能人事。他知道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掩盖了姬小弗差点被奸污的事实。
当他不久前遇到杨冰的时候，他隐瞒了这一情节。
一方面，这让他完全羞于启齿，他心里也明白，如果这一切都说出来，他还有什么脸面去当捍御者的首领？
另一方面，他要维护姬小弗的名声。她不能让她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
本来杨冰可能成为他的女婿，他看到杨冰的时候，是满心惊喜。
当他发现月如霜喜欢杨冰的时候，他也没有不快。杨冰幸福，他也高兴。更何况含烟不知道身在何方。
如果不是含烟能记住自己的名字，经过十几年的变化，即使对面碰到，也一定不会认出来。
他没想到还能找到女儿。
“好女儿，若不是你偷偷记住自己的名字，为父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马在客栈吃了点草，马车继续狂奔。
“小弗，女儿找到了！”
“我们的女儿找到了，小弗！”柳新泉不停地重复内心的呼喊。
其实含烟能活着就好，其他都不重要。他试图冷静下来，不停地安慰自己。
他又想到了姬小弗。如果她被强盗抓走，受尽欺辱，只要还活着，他一定会把她救回来。即使她失去了清白之身，她的灵魂依然高贵，她依然是他的小弗，他的最爱。他会用余生去弥补她。
可死亡让一切都化为泡影。
传说人可以投胎，可以重生，柳新泉也曾经这样骗过自己。
“她重生在哪里？”柳新泉常常举着酒杯逼问苍天。
苍天当然是无言以对。渐渐地，他也就不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