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是天使检察官
冥迷从惊悸中醒来。
喘息起伏很大，她用手抚慰着胸口。
“又回来了么。”
她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却没有以往的安心。
“最后一次了，抛弃自己的一切，就真的能成功么？”
“真傻……明明就是去送死……”
现在的他，几乎跟自己是陌生人。她也不确定他还记得她多少，或许有些无关紧要的记忆碎片没剪掉，但更多的应该都是篡改后的记忆。
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就知道他是个异常执着的人。
那一天她去一家常去的咖啡厅喝下午茶，店里人不少，但是很安静惬意。
她点了一杯加糖的白咖啡，看着最新的英文杂志。
“叮呤”这时门响了，进来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穿得很正式，表情也很严肃，提着一个手提箱。
刹那间冥迷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父母从小就跟她说过，不管是遇到恶魔还是天使，都要尽量避开，尤其是天使检察官，而且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冥迷的优势就是能迅速察觉对方，而对方不易察觉自己。因为她的气息很淡，几乎等于没有。
她快速收拾东西然后准备走后门逃出。
结果手被那个天使检察官一把拉住。
“嘘，我不是来抓你。但我想让你帮个忙。”
呼！自己竟然已经被发现了！这个检察官的感知速度怎么这么快？
一旦被发现了，她就别无办法，毕竟天使的力量很强大，他明明可以直接把她送往天牢，现在却没有这么做，她只好相信他。
他们重新在咖啡厅坐下。
“要……帮什么忙？”
“是这样，我知道你的身份，为此想让你帮个忙。”
“帮完忙之后再抓我？”
“不会。”
冥迷迟疑了，对检察官来说，包庇自己可是重罪。
到底是什么忙呢？如此重要？
“恶魔那边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跟恶魔没有任何来往。”
检察官笑了，看着她没说话，仿佛在问：你母亲不就是恶魔吗？
“是真的，真的……我从很久以前就跟有关恶魔的所有事断绝关系了，我没有说谎……”
检察官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似乎并不想看到冥迷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嗯，我相信。你可以放松说话。”
看来，他是真的知道她的身份……而且应该已经提前调查好了，冥迷想，这就是母亲所所忌惮和提防的天使检察官的实力么，没想到这些年她做的所有隐蔽工作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不可能，父亲向她保证过，即使气息没隐藏好被误抓，也绝对不会有人认得出她的真实身份……他是怎么知道她的？
“不用担心，只有我知道。而且我说过，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他顿了顿。
“近来恶魔频频进入人间的事你也有所发觉吧？”
“嗯……不清楚……”为了自己的安全，冥迷在生活中几乎自动屏蔽了所有关于恶魔的事。
“哦，近几日那些报道恶性事件的新闻，明显是恶魔所为，我以为你也有留意呢。”
他继续说：“根据我的调查，我发现原本该安分待在地狱的恶魔们，开发了一种异空间游戏，好像通过了游戏的恶魔就能避开天使检查来到人间。”
冥迷现在冷静了下来，她身上虽然有一半恶魔的血统，却也对恶魔表示冷血无情，时隔许久又听见恶魔的事情，这很容易让她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努力微调自己的表情，以便不至于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的痛苦：
“可是，我想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呢？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中……”
“一个普通的恶魔与天使的混血？我本也不想为难你，但是据我分析只有你这种特殊体质的人才能自由进出恶魔游戏。”
他认真地说：“我要去恶魔的游戏里抓住恶魔，为此需要你的帮助，拜托了。”
冥迷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天使检察官说“拜托了”，她觉得很讶异，同时也根本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我……”
她想起父母的告诫——远离恶魔和天使。
“我别无选择。”她真想说这句话。
因为，这个天使检察官其实根本没必要拜托她，他直接下命令就可以了。她会照做的，只要不把她抓去天牢，只要不暴露她的身份……
而这个天使检察官正很耐心地等着。
为什么……
她已经觉得他跟她印象中的天使有很大的不同了。天使不是很恨背叛天堂的人吗？他们尤其不能容忍“混血”的存在，甚至胜过恶魔。她的存在就是玷污了天使之纯洁的证明。不论哪个天使，一旦发现“混血”的踪迹，就可以立马灭口。更多时候，冥迷怕的不是恶魔，而是天使。
“我可以帮助，但是我希望你能带我保密身份，同样拜托了。”
检察官微笑地舒了一口气：“谢谢，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好说话。初次见面，我叫款冬。”
“我叫冥迷。”
之后，过了好几周，冥迷都按款冬的方法把他送进恶魔的异空间，但是都失败了。
款冬给了她一个银白色的项链圈，中间有个如水晶般无色透明的晶体，上面有很多如天然岩石般的凹槽，据款冬说那是“恶魔的眼泪”，戴上这个在每周六就能连接异空间，当然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死亡。
冥迷可以按自己的意念把无生命体的东西一并带过去，因此款冬让冥迷杀了自己后再自杀，款冬就可以被冥迷带入恶魔的游戏，而冥迷还可以自由回来并且重生，冥迷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恶魔混血有这个能力的。
“你不怕我把你杀了然后逃走？”
冥迷如是问。
“我是天使，怎么可能会死亡，”款冬笑着说，“我是能够复活的。”
款冬撒了一半的谎，其实天使也并不是永生的。
“唔，好吧。”
冥迷把刀刺进款冬的身体，从他的伤口流出了银白色的血，像极了冥迷所戴项圈的颜色。
冥迷的血天生就是红的。
…………
又失败了，也不知是第几次，款冬似乎消沉过一段时间，好几周没来找她。
她依旧每周在星期六的时候去那家常去的咖啡厅看书。
他失败的原因并不是没有进入异空间，而是每次进入以后，空间里一片虚无，没有任何恶魔的气息，只有那些不知所然的死亡后来到恶魔游戏的人类。
或许游戏就是这样子的，在这里款冬本来就感知不到恶魔的气息，恶魔隐蔽在人类之中？
于是他反复尝试过很多次，有一次直到游戏里所有的人死去，都没有找到恶魔。
他没有放弃，直到最近一次，他一进异空间，就马上察觉到了微弱的恶魔气息，然而气息立马消失了。
之后款冬找遍游戏里的所有人，却没有发现恶魔。
他终于明白，是恶魔感知到了天使也参加了游戏，便主动弃权退出了游戏。
也就是说，款冬从来没有参加过一场正式的恶魔游戏。
恶魔到底是怎么发现他进来了的？通过天使的气息吗？
款冬知道天使气息的根源就是自己身上的血，而天使的血却是天使的强大力量的根源。失去了血，就等于失去了天使之力。
失去了天使之力的天使，就像普通人类－样，比最弱的恶魔还要弱。
这个恶魔游戏的用心险恶就在此处。
天使是无法干预他们的。
但是他们显然低估了这位天使检察官的毅力。
他的职责是追杀恶魔，不惜一切代价。
…………
那一天款冬又来找冥迷了，只见他带来了一瓶血红色的药水，只要喝下它，他就会暂时拥有人类的血统，自然，此时他的天使之力就会消失。
原来那几周的时间并不是款冬在消沉，而是在寻找禁药。
冥迷看着他喝下禁药，不露声色。
“你难道没有想过，凭现在的我都可以随意杀死你？”
“想过。但是我发现你从未把项链摘下。”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我现在已经相当于人类了，不会像过去一样感受不到饥饿，在游戏里也同样。所以，这次请你还是用刀……用一种不会速死的方式杀死我吧。”
冥迷怀疑这个要求跟游戏里的某种规则有关，她并没有参与游戏，于是也没有多问。她按他的指示把刀插入他的肺部，并不拔出。
款冬始终一声不吭，面色苍白，这是一种极其痛苦的死法。他现在已是人肉之躯，很难想象这对从未受过躯体之苦难的天使来说是种怎样残忍的体验。
这一次，隐藏了天使气息的款冬终于如愿以偿地第一次参加了真正的恶魔游戏。
不过他并不能靠气息来辨认恶魔，这给他的行动增加了很多限制。
但是起码他能摸清这个游戏的机制和恶魔的意图，这就够了。
即使没有了天使之力，款冬仍靠完美的伪装、灵敏的行动还有作为天使的直觉使他完美地避开了所有送命题，来到了游戏的最后。
这个时候游戏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就当款冬觉得该对他所认为的恶魔出手时，一个男人的手按住了他的后背：
“不要轻举妄动呀，这位天使。”
款冬不禁一颤，而且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我听说有个爱管闲事的天使最近频繁来扰乱我们的游戏，于是我很感兴趣就来看看了呢。本来不想离开地狱的～”
“不惜换血也要进来，我真的被感动到了，就认真演了这场游戏陪你玩玩。”
“你现在想指认的恶魔，是不是那位？不是哦，他不是恶魔，我才是，你有没有认出来呢？我设的圈套还不错吧？”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一个检察官发现了我们的游戏吗？让我来告诉你吧～并不只有你一个知道游戏哦，但是他们却没动手，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虽然很想继续陪你玩，但是如果你杀了那个人或者我杀了你，恶魔的人数就会比人类多，到时候我们就自动通关了游戏了呢。是的，别的恶魔你也一个都没找出来呢。真可惜，只不过好久没出来活动活动了，去人类世界逛逛看也挺不错～”
“哦，最后再提醒你一点，你从进入游戏的一开始就被异空间自动发现了，除非你抛弃作为天使的一切，才能成功隐匿哦～”
“但那是不可能的。”恶魔贴近他的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
同时，恶魔的利爪刺穿了款冬的心脏。
游戏结束。
冥迷再一次看到款冬，发现他的眼神里充满阴霾，跟第一次她看见他时截然不同。
即使是天使，接近恶魔也会变成这样，这就是代价，冥迷在心中默然想。
天使在正常寿命范围内基本上不会死亡，即使死亡也会复活。款冬之前把禁药的药效设置成了如果自己第二次死亡，就会复活成天使。但他被恶魔杀死后游戏失败，直接重新回到了人间，而那场游戏最后剩下的几个人类，全都下了地狱。
或许这都是款冬的错。
明明只有他最有可能找出恶魔。
可还是被恶魔玩弄于股掌。
那个杀死他的恶魔的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在成为检察官之前，他从未听闻地狱沉睡有这么强大的恶魔。
恶魔苏醒，天使落泪。
如果恶魔去了人间，为何在人间巡察的天使，感受不到一点恶魔的气息？
这个游戏是恶魔的“洗礼”吗？
不对，恶魔确实去了人间，恶魔仍然是恶魔。新闻报道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恶性事件，其手法只有恶魔才做得出。
作为天使检察官，要如何阻止？
这个恶魔游戏……
“并不只有你一个知道游戏哦。”
“但是他们却没动手，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款冬仿佛看到了天堂的乌云。
沦陷了……
……
“冥迷，你觉得什么是作为天使的一切？”
“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抛弃作为天使的一切，才能成功隐匿。”
“还在想恶魔的事吗？”
“这是我的职责，即使不是天使了，也依旧会继续下去。”
此时冥迷还没意识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人类的身躯，都还是不行么？到底要怎么做？”款冬喃喃自语。
“作为天使……会不会连你的品格、你的习惯、你的记忆……”
冥迷没有再说下去，她感到害怕，若将这些全部都抛弃，他就相当于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这样啊……”款冬若有所思。
“这个……做不到吧？”
“做得到的。只是我没想到需要做到这个地步。”
“可是就算做到了，变成了那样又能干什么呢？能抓住恶魔吗？能杀死恶魔吗？”
不知不觉冥迷也为款冬着急了起来，明明几个月前她还在想着要逃离。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上一次的游戏我会落入他编织的陷阱。其实我发现他们在异空间里并没有使多少恶魔之力，甚至在避免使用，这个游戏对于恶魔的通关条件也并不是要杀人，跟人数没有绝对的关系。你刚才说的话点醒了我，正因为我还有作为天使的经验，才会被刻意诱导以至于认不出真正的恶魔。”
“可是如果没了记忆，你还会在游戏中这么执着地寻找恶魔吗？”
“就是不能被恶魔利用我的特性。甚至，我应该还具备一个正常人类所面对恶魔游戏会流露的感情，遇到危险会害怕，会逃避，会拔腿就跑，会担心明天的遭遇，会感到深深的无力。”
“这么多危险……那在游戏里岂不是会很容易死亡？”
“……不会的，我会带一把刀防身。这是上一次我在游戏中用到的刀。”
只见款冬手里展开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短刀。
“到时候进入游戏后你再给我 ，毕竟我什么都忘了的话，是不会随身带着刀的。”
“给你刀的时候我该怎么说？”
“唔，这个无所谓。”
冥迷想，她一定要用这把刀令他印象深刻。
冥迷接过款冬的刀，只见刀柄上刻着“fallen angel”的字样。
她总觉得这个字样预示着什么。
“药水还有一半，这是最后一次了，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帮助。”
“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了，你的记忆究竟会变成怎样……我需要在你对所有事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你吗？”
“是的，而且请按上次同样的方法杀死我。”
“记忆的话，我会搜集一些人类记忆样本对自己进行改造。具体偏向……还是让我成为孤独一点的人吧。对了，你想让我以什么方式认识你呢？”
“就当我们是同班同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