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鼠（5）
经过那么几天，格温也有点了解这个人了。
她深知哈利内热外冷，嘴上风流，其实人还不错，可保守的格温暂时不能被人如此调侃。
她微微冷脸：“我不喜欢这个笑话，你撕了吧。”
语罢，格温又觉得语气太重，毕竟哈利家境太好了，她应该说的委婉些：“要不，你再看看能不能救？”
哈利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勾出来的长黑丝绕着扣子慢慢解开，但一圈又一圈，最终解不出来，他呼了口气，冷空气和他的温热的气息一起通过薄薄的丝袜席卷到了格温的腿上。
格温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一如十几天前的电梯间。
“算了，”他放弃了，“我做不到更好了，应该只能撕掉了……”
哈利尝试的问她：“……不过，你零花钱很少吗？”
要不然为什么连巴黎世家的丝袜都那么珍惜呢？
格温读懂了这个意思，她的脸瞬间一赧：“纽约的房子太贵了，你知道的，进学校都需要把房子买在附近社区，所以买了那幢公寓我们家花了挺多钱，而且我的钱一直不够花，这双丝袜还是我攒的钱……”
“你爸爸一个月给你多少啊？”他皱眉。
格温僵住了笑脸。
这个问题让她想到了莉吉娜。
因为莉吉娜就经常嘲笑她拉低了纽约市父母给孩子的零花钱水准，虽然，周围的同学都是那么多零花钱，但在中城高中这所有钱人聚集的私立学校里，格温的零花钱远远不够看。
格温的穷都被她说成了中城高中的梗了。
她甚至越来越自卑了。
“每月只有四千美刀，”她小心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原本在罗克波特也是这么多，但在纽约总是不够花，我每个月几乎只能剩下个五美分。”
格温一出了教会学校，没学会其他精英们自律的作息，反而飞快的染上了叛逆和消费主义。
哈利定定地盯着她。
但他没有嘲笑，只说：“你的储蓄问题好严重。”哈利甚至开了个玩笑，“要这是金融市场，全投进去最后赔了百分之八十多，股民都要到你家公司底下去闹了。”
格温也不好意思的颔首，“是的，我各个社交平台都说要学会管理零花钱了……”
刚说着，她眼前突兀的一空，原来是哈利蹲下又她抱了起来。
“算了，”他笑着看在怀里的格温，“我尽力帮你保一下，毕竟以你的储蓄状况来看，你能攒下来也不容易。”
格温惊愕的盯着他。
吓到格温的并不是哈利抱着她往山下走，而是他这种处之坦然的平和态度，哈利·奥斯本身上一直有种平易近人的气质，他从不嘲笑别人的穷富，也不轻视人，甚至还有富家子弟都没有的、懂得换位思考，照顾他人的同理心。
格温很喜欢这一点。
她每次面对其他的富家子弟都比较局促，放不开手脚，但面对哈利她是越来越平和了。
可想到他和彼得是真挚的好友她温的笑容淡了淡，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与异性玩的有些不知分寸。
不过一想起他早年丧母，父亲又忙于事业，缺失长辈教导他——
这唯一的缺点竟然令她心底软的一塌糊涂，像是口腔里含着软绵绵的棉花糖，耶和华的绵羊无法不对他产生了恻隐之心。
一上车，哈利没有废话，把她放到了副驾驶，撕拉一声的撕了格温的丝袜，干脆利落的将那团黑色阴影扔在旁边公路上的垃圾桶里。
做完一系列动作，他坐上驾驶，忽然懊恼的揉了揉头发：“我喝了酒，格温，你能开车吗？”
“啊，我从来不在开派对的地方带驾驶照，”少了一双袜子后，格温顿时感到了冷。“我怕警察突袭查未成年人饮酒，然后去警局看到我爸爸。”
哈利又被逗笑了，他压抑不住的笑了一会儿，冷风中能看见他边笑边发信息。
“好了，那我们坐一会儿，”他的声音在纽约的晚风里荡着，“你冷吗？”
格温刚好打了个寒颤，“我好冷，你把你敞篷关了吧？”
哈利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两个人就安静的在一俩小轿车里坐着。她刚好也脱掉了被鸡尾酒浸湿的高跟鞋，下/半身只剩下了短短的裙子。
他转头，贴心的问：“你还冷吗？”
格温点了点头。
哈利俯下身，伸出手，往她那边的车位的缝隙翻了翻，打过橄榄球的有力手臂不经意地蹭过她的上衣，从下面掏出一条毯子。
格温感到肚皮一阵战栗，但她知道哈利估计是无心的，她忍着道了声谢，把自己包裹在了毯子里。
“鞋子也是我弄湿的吧？”哈利问。
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也是巴黎世家的？”这句话开始，她就听不清了。
似乎是很长时间的长途跋涉，格温已经深陷熟睡了，车里开了暖风，毯子也很温暖舒适，她卷缩在毯子里一下就睡着了。
等到车轮停止时，一个男人凑了上来，酥酥麻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睡着了？”
他又笑了。
他好喜欢笑。
格温能想象这个场面，哈利笑起来面部会深陷两块肌肉，一双碧眼直盯盯的凝视她，深邃迷人。
她能听见这个声音，也迷迷糊糊的有意识，但眼皮上犹如压了千斤重的高压器械，就是醒不来，也没力气回应。格温以为这个人迟早要推醒她，但一觉醒来，就是在阳光铺下荡漾着香氛的房间里。
闻到这个香氛，格温就知道了她应该在奥斯本的公寓里了。
但等她梳妆好推开门后，这所房子一览无余的巨大格局首先震惊了她的眼球，高级灰搭配着大平层的设计无比高级，她看向窗外，本以为是云雾，却没曾想是沾着阳光的草丛。
应该也是山庄别墅。
她有些惊奇的看了几眼，原谅这个大半个岁月生活在落后中部地区的中产阶级少女吧，起码格温被墙上奇异又富有艺术性的新鲜纹路吸引了。
“你家好漂亮啊。”她情不自禁的感叹。
“对，我一般都住这里，”哈利就在她身后，他把牛奶饮尽，嘴唇染白。“这里挺适合养病的，山顶上，阳光好。”
格温诧异的回过头，“你生病了吗？”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也挺无奈地举了举杯，“就是换季的时候有点咳嗽，其他的时候还好。”
哈利穿着拖鞋，往里面走，格温也就跟上他一起走向设计更简约的、也更加宽敞的大厅。
他给格温拉开桌子：“随意享用。”
一张长桌上摆满了淋漓尽致的美食，每种国家的点心都精美小巧的摆在盘子里，德国香肠、俄罗斯的罗宋汤、日本的寿司，甚至还有格温叫不出名字的中国小面包，她望着擦得闪烁到可以倒映自己脸的勺子，一种惊讶感先浮现出了她的脸上。
格温惊魂不定的坐下，她甚至不能忘记，哈利在前几天还对她冷冷淡淡的呢。
她呼了口气，给他找了个借口，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吧？
哈利突然打了个响指，“可以了。”
格温好奇的看去，见到了一排身材体型相似、领带平整的蓝领带们，都拎着一个箱子，他们整齐划一的走了过来，然后朝着格温这一个方向打开了箱子——
露出了从头到脚的巴黎世家衣服单品们。
格温扫过那些繁多花式的衣服们，露出个不可置信的笑：“……太夸张了吧？”
“夸张吗？”他咬了口香肠，眸子随意一撇。“可是没办法啊，我把你袜子撕了。”
格温有些迟疑，“可这也太多了？”
哈利转过头，又盯了格温几秒，怪笑道：“那你可以来我们家当女仆，天天跪在地板上擦地，赔给我也行。”
格温再次觉得他笑的可太多了。
可他迷人的面部凹陷在眼前晃着，眯着的眼睛更闪耀，一时晃得格温心慌。
她掩饰性的低头，“那我收下了。”
哈利嗯了一声，他们都了解彼此性格了，心照不宣的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一时之间，餐桌上只存在着刀叉相伐声和咀嚼声。
等到了结束时，格温试探的发问：“和我一起去实验室吗？”
哈利也用完了餐，他放下了刀叉，神色淡淡地拿着消毒帕子擦手，轻轻地摇头：“不，我爸爸觉得我适合经济，已经给我安排了投行工作实习了。”
格温惊愕：“我以为你会和你父亲一样搞生物呢。”
这句话无疑让他更厌烦了，他眉头皱的更深：“我以为，你看得出来我爸爸更喜欢彼得。”
哈利像是完全失去兴趣了，帕子啪地一声甩到了桌上，惹得酒杯作响，摇曳不止的杯子倒映出了格温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潦草又冷漠的说了一句：“你先走吧，我去换衣服了，就不送客了。”
接着是门被带上的猛然巨响。
格温楞坐着，她还没出声，管家先礼貌的俯下身：“斯黛西小姐，我先送你去实验室吧？”
过了很久，她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出门时，格温只偷偷拿了一个箱子，并且拒绝了管家的再送。
远离了白色的橡树门一大截，她才问：“哈利…很讨厌他的父亲吗？”
其实这个答案她知道，因为哈利和他的父亲吵过几次架，甚至是不顾着宾客的面超过几次，私底下估计真的是两看生厌。
管家客气道：“只是关系没其他父子亲密罢了。”
很有水平的答案。
“哈利的病是怎么回事啊？”格温也就重避轻道，“很严重吗？”
管家说得也很含糊：“就只是换季的时候有些咳嗽，定期检查注意点，还是挺好的。”
“……而且情绪上有点波动，容易反复无常。”他耐心解释，“奥斯本家族都有这个病，病情太严重会使得他们不择手段的得到他们想要的，有时候还有吃药控制，但哈利是轻症。”
就是没告诉她是什么病。
格温看出来他不想说了，她也礼节性的笑了笑，窈窕的身姿小步的走着，像是这座白色城堡墙外长出来的杜鹃花。
“喂！”管家拍了拍她的背，可格温回头一看，是站在二楼的哈利喊得。
他看上去状态完全好了，对着格温扬下巴，除去穿着还是闲适随意，阳光通过璀璨的白牙照射至酒杯，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
格温疑惑地抬起头。
哈利看她一会儿，用调皮又轻佻的语气说：“再见！斯黛西小姐！”
“再见。”格温也挥手。
她回过头，愣了几秒，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突兀的灵光乍现，这不是辛普森一家人里面小儿子巴特的声音吗？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部动画片——等等？哈利·奥斯本怎么知道她喜欢看辛普森一家人的？
格温可不蠢，立即就翻开了自己屏蔽已久的fb，恰好看到了自己一天前刚转载了关于辛普森一家人电影的影评。
同时，她镶着钻石的美甲也滑到了自己的最新——
【金发斯黛西：爸爸快给我打钱吧，我想买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我喜欢很久了。goat！】
格温的长睫毛在空气中抖动着，手也在抖，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她脑子里冒了出来，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自己提出来的唯一一个箱子——就是单纯被撕毁的那一份新丝袜补偿而已。
稍微一翻，就能看见一个带着施华洛世奇logo的盒子俨然在底，等待着少女翻看里面静候多时的项链。
一种心花怦然爆发出枝叶，在心房上立即长满了鲜嫩翠绿的藤蔓，阻挡不住的蔓延着，即使格温知道这种藤蔓们带着毒刺。
长时期的伦理道德熏陶告诉格温：动手剪开藤蔓们，他们不应该长出来。
她毫不犹豫的抬起头，阳台上却再也不见他的声音，只有花草的叶子在上面飘荡着，像是意料之内的躲避起来了。
格温仰着许久的下巴，脑子一片混乱，阳光慢慢从斜射到了直射她蓝的似海的眸子。
管家恭敬的补充，“别看了，斯黛西小姐，您快要迟到了。”
那阳台还是没有动静。
“不，”格温说道，她脸发烫。“我想和他说清楚，我不想要这些东西。”
管家倒是笑了：“可是斯黛西小姐，这不是很正常吗？”他顿了顿，“男人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总是出手大方的，奥斯本先生对待他的亡妻就是这样。”
格温带着红晕连忙撇清：“可是，我其实……”
管家继续用着熟稔的语气说：“真的，斯黛西小姐，我能看得出来，少爷对你非常上心，你是他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
“你不是他女朋友吗？”他甚至迟疑的问。
这该让格温如何解释呢？
她一个人不知道低喃了什么，什么也听不见了，提着箱子的手倒是蠢蠢欲动，渴望又期盼的想打开里面一探究竟，里面会是自己喜欢的项链吗？如果迟一秒交还，她就越想留住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礼物。
这是一份格温想要的礼物。
管家重复：“斯黛西小姐？”
格温猛然的醒过来，像是窒息的人活了过来：“可我不喜欢他。”
此时，她指着车库，匆忙的表示自己想要回去了。管家只得无奈的和她先行，也许是这份沉甸甸的昂贵礼物令格温的肌肤烧灼，越长时间没打开，内心深处越无法掩饰的渴求，她也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可理智提醒她，不，你不能。
格温掩饰性的看着手机希望盖住这份跃跃欲试，却没料到真的来了一条信息——
【彼得·帕克：看电影吗？[照片]】
正是她喜欢的辛普森一家人重映电影。
按理说她会感动于这一份呼之欲出的心意，因为格温始终觉得，一个人能记住你的喜好已经算是很喜欢了，因为连妈妈都能记混大女儿格温和二女儿温蒂生日。
可偏偏这个时候，她不仅看过了这部电影，而且还收到了这份比电影更令人欢呼雀跃的礼物。
格温低下头。
她纤细秀气的手指，正停留在这充满质感的皮革上，内心有着猛兽正诉求快把人逼疯。
fb上有《麦琪的礼物》的续写，结婚十年后，麦琪情人送的礼物比丈夫的要更好，饱受物欲折磨的麦琪已经看不上丈夫贫穷又敷衍的礼物了。
而此时，格温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却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