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胜与死亡
意识被剥离的银雷，完全无法知道泽川镇的入口里正在发生什么。
他看不到海罗刹在一只接一只地爬上了围墙，他也听不到镇民们的枪声一发接着一发，也无法得知，危险正向他一步步逼近。
一只海罗刹爬上了最中间的高塔，群青心系着银雷的安危，朝高塔上的海罗刹开了一枪，但是海罗刹过于灵敏，非常利索地躲开了群青的攻击。
群青不死心，又往高塔上开了一枪，还是被海罗刹躲开了。
正当群青准备开第三枪时，一只海罗刹从背后偷袭，将他扑倒了，眼看就要命丧兽口，一颗子弹射来，将海罗刹的头给击爆了，群青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群青看到，救了他一命的那个人的背后也扑来一只海罗刹，还好他反应迅速，躺在地上直接开枪爆掉了那只怪物的头。
可是人只有一双眼，顾得了别人，就顾不了自己，在群青站起来时，一只海罗刹粗壮的尾巴扫到了他，致使他从围墙上翻落下来。
在往下坠落的过程中，群青看到那只海罗刹正在接近银雷，他伸直右手，想要向高塔上的海罗刹开一枪，可还没瞄准，头就先着地了。
枪支落地时走火了，那颗群青想要射出的子弹终究还是飞了出来，可它却没有飞向群青想要击杀的海罗刹，而是向天空飞去，自由又潇洒，当子弹飞到一个至高点，它又会自己坠落，至于是落在哪里，没有人会看得到，也没有人会关心。
弥留之际，群青听见了同胞们痛苦的惨叫，他知道，那是有人被海罗刹当成食物给撕咬了，他想要帮忙，想要站起来继续战斗，可是他只能动一下手指，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再也无法动弹分毫了……
群青到死时都还惦记着的那只海罗刹，如愿地爬上高塔，看到呆若木鸡的银雷，便张嘴想要咬掉银雷的头，就在它的牙齿快要碰到银雷的眼珠时，一架直升机飞到了围墙上空，并发出一种有着奇怪规律的声波。
似乎这声波中蕴含着神奇的力量，才一出现，所有的海罗刹就都像施了定身术一样，纹丝不动地呆在原地。
惊魂未定的人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现象，大部分人都吓傻了，一愣一愣地站在原地，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
“趁现在！！都杀掉！！！！”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在呐喊，紧接着，枪声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
枪声和直升机发出的声音在银雷的耳中渐渐清晰，慢慢地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而那一个与银雷相互呼应的东西，却慢慢地消失在银雷的意识里。
银雷清醒过来，恢复视觉后马上被吓了一大跳。
他居然看到一只海罗刹张着血盆大口，一动不动地以张牙舞爪的姿态站在他眼前。
如果他再往前一点点的话，那么他的眼珠子就可能要被海罗刹的尖牙给戳破了。
银雷惊慌得倒退了一大步，还差点从守望塔上摔下去。
往下看去，发现所有的海罗刹都静止不动，像一尊尊雕像，挂在围墙上高塔上，伏在地上，甚至倒在围墙里，静静地等待被族人射击。
这时，直升机飞到中间的守望塔上方，一条绳子垂下来，随后就有一个男人双手抓住绳子滑了下来。
“你好。”男人礼貌而温和地向银雷问好。
银雷眼珠上下转动了一下，仔细打量着来访的人，虽然耳边的枪声和那个奇怪的声波一直萦绕在银雷的耳边，但这并不影响他观察来访者的认真。
男人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搭配着他均匀而发达的肌肉，给人一种铁骨铮铮的感觉，而他黑色的制服配上他那张白皙且精致的脸，又让他的形象多了几分外柔。
这人来到这里找银雷，像是带着某种目的性的，来者是善是恶，还有待敲定。
“你好。”虽然对这个来访者存在着戒备心，但银雷也还是选择先回应他的问好。
“我是复世局的成员，离天剑。”男人左手握拳放在右胸上，像是在行礼，“我们检测到有一股能量脉冲从这里散发了出去，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能量脉冲？”银雷疑惑极了，满脸好奇地问道。
“是的，一股不属于地球的能量脉冲从这里散发了出去。”离天剑说着，又一边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探测器。
探测器上显示着两个红点，一个在显示屏的最中央，那代表的是银雷，另一个红点闪烁在西北方向，经过简单推算，不难确定那个红点就在泽川镇里。
正想确认那个红点的准确方位时，它竟然自己忽然消失在雷达上。
——啊？怎么可能？
——真真切切的存在，怎么会忽然凭空消失了呢？
——难道那个红点会瞬间转移不成？
离天剑抬眼，看回银雷，“泽川镇作为沙漠绿洲，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平时都会给要横穿沙漠的人提供食宿，不知道小兄弟有没有留意过有什么特殊的人进出过么？”
“我叫银雷，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这几天都是海罗刹举族迁徙的时候，没什么人敢在这个时候到访泽川镇的。”银雷如实回答着。
“也不知道今年都怎么了，会有这么多的海罗刹造访泽川镇，还好后来你出现了，你直升机上发出的声波像是给它们施了定身术一样，然后静静地等待着被杀掉，”银雷勉强扯出笑脸，真诚地说道，“真的很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命。”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离天剑一直一副严肃冷静的模样，如果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几分柔美，那么他就有可能会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生疏感。
“不过，”离天剑话锋一转，又扯到了银雷的认知盲区，“我怀疑这些海罗刹是有人恶意诱导过来的，所以才会比往年多上许多。”
“啊？”银雷发出心中的疑问，“海罗刹的行为还能诱导？为什么要诱导那么多的海罗刹造访泽川镇？”
“因为泽川镇藏着一个可怕的东西，在这个资源缺失的大环境下，有不少国家都想得到它。”
联想到那些离奇死亡的射手，银雷急忙问道：“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像是没听到银雷说的话一样，离天剑眼珠微微往右移，然后用右手的食指拖住右耳上的一个通讯装置，装置里传出一个不算小的声音：“呼叫特工离天剑，呼叫特工离天剑。”
“离天剑收到，离天剑收到。”语气平缓，波澜不惊。
离天剑摁了一下通讯器的一个按钮，关掉了通讯器的外放功能，像是听到了什么很震惊的信息，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皱紧眉头，说：“好的，我马上回去。”
结束通话后，离天剑便跟银雷说：“银雷小兄弟，我还会来找你的。”
“泽川镇也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随后，直升机放下一条绳梯下来，离天剑爬了上去，然而他并没有马上飞走，也没有关掉那种可以将海罗刹定住的音波。
而是停留在了那里一小会，看着镇民将最后一只入侵到泽川镇里的海罗刹击毙后，才换了一种声波，往大漠的方向飞去。
那些蛰伏在山谷里的海罗刹听到直升机发出的新的一轮声波后，竟纷纷掉头追随直升机往山谷外面走去。
直升机渐渐远去，螺旋桨的声音也渐渐变小，直至完全听不到，那些成群成片的海罗刹也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这个夜里，世界终于像睡着了一样安静，这是结束与胜利的标志，代表着泽川镇安全了。
银雷慢慢地从守望塔上下来，观望了一下海罗刹的尸海，内心震撼无比，他在心里默默地叨念着：父亲，你看到了吗？这是我第一次参与实战，我们又赢了，你看到了吗？
从围墙下去，从满是疲惫的人群中慢慢走去，当看见群青的尸体时，银雷瞬间瘫软在地上，他捂住嘴吧，试图压抑自己的情绪，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两个眼眶里汩汩流出。
后来压制不住了，银雷松开手，仰天长啸，“群青——”
这声凄惨的叫喊，壮烈得直上云霄，不知能否抵达那一颗最亮的星星上。
以前银雷还小的时候，镇里的神徒会跟他说，人死后，灵魂会脱离这充满苦难的地球，飞到天上与恒星做伴，在温暖和幸福中永久地沉睡。
现在银雷仰头看向星空，那璀璨的星海里闪烁着无数的星星，都不知道哪一颗是父亲，哪一颗是群青。
他们会不会在天上团聚，还是他们变成星星后就相隔很远，然后各自孤独地守在自己的一寸天空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相聚与否，都不影响他们沉睡在温暖和幸福中，他们将永远没有痛苦和苦难，会一直幸福地栖息在温暖的夜空之中，永远沉睡，永远闪耀。
看到银雷哭成泪人，群青的母亲就上前，把手搭在银雷肩膀上，以这种沉默陪伴的方式安慰他。
第二天，镇民将群青和另外两位牺牲者，以及离奇死去的射手们，一起葬在了西山上，那里有成群的坟墓，全是历年来丧命于海罗刹口中的人。
经过群青母亲的同意，镇民们遵循银雷的意愿，将群青葬在了银雷父亲的坟墓旁边。下葬仪式完成后，全镇民一起哀悼了一段时间，待大伙都散去，就只留下几个牺牲者的亲信在那里垂头默哀。
再过一段时间，那些牺牲者的亲信也都相继离去了，就留下银雷一个人跪在那里。
群青的母亲在离开前，非常勉强地扯出浅浅的笑容，对银雷说，“我以群青为荣，希望你也是。”
说完，群青的母亲就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那些早早散去的人，要么是与牺牲者关系不够亲，要么就是想赶紧投身到另外一件要事之中去。
——镇长全家老小都失踪了。
镇长这一家人失踪得有些诡异，仿佛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样，他是在昨天，也就是海罗刹造访泽川镇的那天白天失踪的，完美地躲开了这一次超大规模的海罗刹的进攻。
当时，负责武器管理的人员去找镇长报备情况，却发现他家大门虚掩着，而屋里面竟像被洗劫了一遍，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而比较有价值的东西却一件也找不着。
有人猜测，镇长是提前得知，这一次海罗刹的规模是如何庞大，事先知道族人没什么胜算，所以就提前带着家人逃亡出去了。
但猜测也只是猜测，泽川镇内并没有足够先进的交通工具可以供镇长他们使用，如果是选择驾驶车子或骑行地龙这两种泽川镇里仅有的交通方式，必定是无法逃脱海罗刹的追捕与猎杀的，这将会比呆在泽川镇里更危险，无疑就是自寻死路。
然而经过检查，镇民们发现，泽川镇里的车子和地龙，数量都无增无减。
这就意味着，如果没有人接应镇长他们，那他们就必定没有离开泽川镇。
所以，大家还是愿意相信镇长一家人还是在泽川镇里。
于是，镇民们就分好了组，去爬不同的山，以这样的形式去开展地摊式搜查。
而镇民们也了解银雷，知道他重情重义，便没要求他马上参与到搜救任务里来，他们都知道，需要给他一点时间，来好好地跟他的好兄弟道别。
“你们俩离开后，我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亲人了。”银雷低着头，对着新坟和旧坟一起说道。
“父亲，如果当时不是你将我带回来，或许我都无法活到现在了，我六岁那年流浪街头，一直找不到食物的我，打算放弃自己的生命，蜷缩在雨巷的角落里，打算把自己冷死，饿死，结果你出现了，并将我带回泽川镇，给了我一个家，可你还是残忍地离我而去了。
你把我带回来时，你说泽川镇就会是我的新家，可是没有了你，我也就没有真正的家了。”
………
“群青，你的父亲英年早逝，你也是一个家庭不完整的人，可你很乐观，对待生活很积极，这些年来，如果没有你的陪伴，那也不知道我得过得有多孤单。
每次遇到难题，都是你维护我保护我，就像哥哥一样照顾我，你说过你会永远保护我的，可是你这个混球怎么就食言了？”
………
说着说着，忽然泪流满面，银雷不知不觉间就抽泣了起来，他对上天发出了一句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为什么人类想要生存下去会那么难？”
在银雷闭着眼流泪时，他又感应到了那一个东西。
哦，不，这一次是看到，银雷闭着双眼，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那个东西，那像是一颗圆形的石头，正散发着一种青黄青黄的柔光。
但当银雷睁开眼，往那个方向看去时，只看到一座座郁郁葱葱的山，那高低错落的翠色之中，什么都没有。或者说，那些茂盛的草木，阻挡了银雷的视线。
于是银雷又闭上眼睛，果然又看到那颗石头了，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黑暗中闪耀。
而当银雷睁开眼，看到的景象又是熟悉的草木山川。
那颗石头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只有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才能看得见。
为了一探究竟，银雷往石头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段距离，就闭上眼睛观察一下石头的方位，以此纠正自己的行走路线。
他用这种方式，与那块石头越走越近，最后离发光的石头足够近的时候，他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一个昏迷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