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灵海山巅他只闻到了江月白的气息、玄天仙境他只听到了江月白的声音、登仙台前他只远远看了一个侧影
他很想江月白, 但说实话, 江月白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了。
只有每夜最深的梦里, 故时旧景里的江月白才会眉眼清晰。
做梦, 是他现在唯一不痛的时候。
支撑命脉的死生之花在渐渐抽离, 穆离渊身体上大伤小伤都开始渐渐浮现渗血——他这些年受了数不清的伤,但都被这朵死生之花掩藏得很好。
因为他以为总有一天还会和江月白重逢, 想要相见的时候不再带着对方厌恶的血腥与魔气。
可如今他知道江月白已经不会再看他, 也没有藏着血污的必要。
垂落的深蓝衣摆开始向下滴血。
一滴一滴, 落在下方缓慢翻涌的魔界暗河里。
穆离渊闭上眼,在想——
若在死生之花流逝干净之前, 他还能再梦见一次江月白就好了。
“我真的做不了, 你放过我?啊?行行好吧你!”
御泽头一次在擅长的领域感到挫败。
江月白不是会给人添麻烦的人, 应当说, 从不给人添麻烦。
但这次御泽深深感到了江月白的“麻烦”。
他这些日子给剑心捏了不说上百也有大几十副身子,每一副江月白都不满意。
吹毛求疵。
御泽瞧着江月白的样子,心里闪过这四个字。
他寻思着平日里也没见江月白对什么挑剔过,宫殿什么样式都无所谓、酒喝什么味的也都无所谓,怎么偏偏就对剑心这张皮囊挑三拣四?
剑心是他的宝贝没错,但宝贝成这样也太过头了吧,跟疯魔了一样。
腹诽完毕,御泽又心软地败下阵来,叹气道:“好好,我再做、我再做就是了。”
江月白左手拿着那幅他画的画,右手在御泽捏的人脸上细细摸过,又严谨地挑出了一个问题:“眼睫方向不对,眼尾的眼睫不是这样整齐的,有的是弯曲向上的、但有的是垂下的。”
御泽崩溃:“你怎么不说眼睫毛的根数不对啊?啊?”
江月白一本正经地说:“根数是有些少了。”
御泽脸色黑紫,骂人的话几度想要喷薄而出又几次憋着咽回去,几乎要吐血了。
“你没事吧?”他最终忍无可忍,“你是不是病得太重,伤到神志了?”
“怎么说话呢前辈。”青芷抿了偷笑的唇,摆出严肃神色,“再生气也不能拿病人的病开玩笑呀。”
“是是,我的错。”御泽对医德高尚的青芷反省了错误,转向江月白道,“我只能说我尽力,我是会捏身子,但我不是搞画画搞雕刻的,你让我搞一模一样的,我真办不来!”
从前他给小仙倌们捏身子就没有重样的,哪怕是同一个仙倌,第一次和第二次的身子都完全两个人。倒不是他有什么创造力,只是他根本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样,全随心走。
江月白没说话,放下了画纸,忽然捂嘴咳嗽了起来。他一低头,那几根阳光下闪烁的白发就极其扎眼,晃得御泽心里直抽抽。
御泽咬了咬牙,心道江月白这臭小子能耐高啊,不想让人心疼的时候恨得人冒火,想让人心疼的话也就一个动作的事儿,话都不用讲。
“你去歇着,”御泽摆了摆手,换了耐心的语气,“我再试试。”
“不用了,有些东西说不清楚”江月白拿开了手,唇角有极淡的血色,“前辈借我些灵力,我自己来吧。”
“你”御泽几乎对这个人无话可说了,“你怎么来?就算我给你了灵力,你的灵脉能经得住灵流吗?简直是胡闹!”
江月白垂眸不再出声。
青芷咬着下唇扬了扬眉毛,抱着药罐跑了。
仙池边恢复了安静,御泽呼吸有些沉重,瞥了江月白一眼,又瞥向别处——不想看他。
看他就忍不住骂他,骂完了又忍不住心疼。
这人怎么长的。
御泽突然好奇起江月白的师尊来。江月白做师尊的时候从不发火,不知道江月白的师尊是不是经常发火。
想到这儿,御泽就脱口问了:“你师尊骂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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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白闻言,微愣了一下,才低声道:“当然。”
“打过你吗?”御泽坐回了池边。
“打过。”江月白如实作答。
“该打。”御泽从江月白手边抽过那张画,在面前抖开,重新研究起来,“告诉你啊,你这种表面看着听话实际倔得不行的,”他侧眼瞟了江月白一下,“最欠打。”
江月白生病的时候便没有那么多耀眼锋芒,微垂双眸时还显出几分安静乖顺,他听了御泽的话,轻轻点了点头,嗓音微哑:“前辈教训的是。”
御泽冷笑了一声:“少来,我只是看你病得可怜,”御泽把画纸抻展了些,低头继续看,“顺便提升提升我的捏人技艺。”
画中人画得最细致的是那两只眼睛,御泽看着那些有浅有深的笔墨,几乎怀疑江月白不是剑修,倒是专修书画符篆的。
眼尾的眼睫的确如江月白所说,不是都朝一个方向长,而是有的上弯出曲线、有的下垂出弧度,错落有致——这样的眼睛,离近看觉得精致,离远看觉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