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谁告诉你的?”云桦脸上笑容不见,神情变得极为阴鹜。
“这是那年江”
黎鲛说到一半的话忽然卡住了。
她在寂静里,看到云桦身后的墙上,印着一排排光影阴暗的窗格影。
黑压压、密实实,让她回想起童年最恐怖的记忆。
这里是沧澜山,她的家。
这人是云桦,她的大师兄。
她应该信任这里、信任面前这个人,可她的后半句话却迟迟说不出口。
当年江月白只将仙帝登仙台上所言机密告诉了她一个人——虽然江月白对她没有男女之爱,但她到底是江月白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江月白对她从来真心相待,毫无保留。
他们没有真正完婚,但作为哥哥,江月白做到了能对她做的一切。
那一年,江月白告诉她仙帝所道“被深爱与深恨之人杀死一次”的嘱托,却没有要求她做任何事,甚至没有问过一句“你愿不愿意”。
可江月白不问,不代表她可以不做抉择。
黎鲛很清楚,继续留在沧澜山,不是自己拿剑对着心爱的人、就是要亲眼看着心爱之人被别人所杀。
以后江月白不在了,她还要戴着“北辰仙君遗孀”的名号,一辈子困在这个伤心地。
那是她第一次在江月白面前落泪。
她垂头坐在椅子里,泪水一滴滴砸在她的裙子上。
这个抉择太艰难。
江月白在她面前半跪,抬头看着她流泪的眼:“鲛儿,我不要你走这条路。做你想做的。”
黎鲛知道,这短短一句,是世间最有力的承诺——江月白说“做你想做的”,就一定会能让她做到一切想做的。
无论是坚强的陪伴,还是懦弱的逃离。
黎鲛抹了把泪,深吸口气,哑声说:“沧澜雪山上的月亮我看腻了,我想去看看别处人间。”
她认输了,她选择了后者。
可她的理由找得太蹩脚——雪月峰上的明月是世间最绝色的明月,别处再无此等风景。
江月白听到这个决定,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的神情,反倒对着她笑起来,伸手擦去她脸侧的泪,轻声说:
“好。鲛儿肯定会看到更好的月亮。”
黎鲛从北方的雪山一路向南。
她的马车一路背对着渐渐远去的沧澜雪山,她却一路想着远去的雪山。
她知道,她这一走,会给江月白的声誉涂上再难擦去的污名。
新婚妻子逃婚,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更何况是一言一行都被整个仙门紧盯注视的北辰仙君,这件事也许会成为江月白生平第一个污点。
但她也知道,在江月白面前,她可以这般不顾一切的自私。因为这是江月白的默许。
她明白江月白那句话的意思——天地之大,她会找到真正属于她的月亮。
江月白给不了她她想要的爱,那样的婚礼只是残忍的枷锁,对她太不公平。
黎鲛没有带走任何珍宝神兵,只带走了一个同心锁。
那是江月白为她们大婚准备的。
她本就不是修仙的料子、也无心修炼,此番离开仙门,不再有任何神兵利刃伴身,从此只打算做个尘世里的普通人,生老病死都坦然。
可一次夜路疾行,马车侧翻,她坠入悬崖。
身前的同心锁骤然亮起。
灵光四溢,如雪云飘起,将她轻柔地送回崖上。
风雪飞旋,她闻到熟悉的气息
风雪夜归剑的气息。
她看到雪白的剑气飞出又散落风中——
同心锁里,有一半风雪夜归的剑魂!
江月白十九岁那年,重病的凌华仙尊曾握着江月白的手说“护她一辈子平安”
江月白无言地履行了他承诺过的每个诺言。
黎鲛在人间雪月下捧着同心锁,心里虽暖却也冷,
因为世间虽大,可好像没有更好的月亮了。
“我问你话呢。”阴沉的嗓音响起,将黎鲛唤回现实,云桦一步步逼近她,“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窗格影,被更加阴暗的人影遮挡。
黎鲛后退了一步,靠在紧关的门板上。
她明明身处自己最熟悉的雪月峰,可她却忽然感到莫名的害怕。
“是不是江月白?他都跟你说过什么?”云桦走到极近的位置,眉眼里不再有半分方才讨好的笑意,只有隐隐的暗恨,“你是不是知道,当年仙帝都对江月白说了什么?”
“不”黎鲛摇头,“不、不知道”
云桦眼中的怒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换上了笑,语气重新温柔起来:“好鲛儿,仙门动荡,沧澜门如今岌岌可危,我为了支撑门派做尽了努力,你如果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告诉师兄。”
黎鲛吞咽了下嗓子,磕磕绊绊说:“我我只知道,仙帝说过‘北辰星动’,说月白哥哥是有仙缘的人”
“这全天下都知道!”云桦暴躁地打断她,“北辰星动!谁不知道北辰星动!我问你别的!”
仙帝昔年在登仙台上,当众说过“北辰星动”,说江月白能踏上通天之途。
但之后的话,却只说给江月白一个人,没有人知道是什么。
云桦记得那句刺耳的“北辰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