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远处的魔宫燃着烈火,浓烟冲天,晚风刮过,送来纷纷扬扬的火星,瞬间将残旗烧成了齑粉!
穆离渊趴在尸堆里,他的衣服已经被灵火燎着,烫得肌肤剧痛。
但他一动不敢动。
仙门的探灵阵还在搜寻魔息。
火把移动在尸山上,修士们逐渐逼近的脚步如同催命钟声。
“找到了!!!”
碎石堆被一脚踹开,有人揪着头发将他提了出来。
胸前象征身份的魔族琥珀被扯下——
“就是他!魔尊与妖女的儿子!”
一瞬间数百件杀气纵横的法器一齐对准了他!
仅仅是随风而来的灵浪便撞得他头晕目眩,几欲吐血。
“慢着。”人群后响起一个年轻的男声。
他惊恐地抬起头,看见修士们纷纷退让开道路。
道路的尽头是漆黑暗夜里的一抹雪白,雪白到刺眼的一把剑。
他从未见过那样奇异的剑——长剑周围飘绕着风雪,蜿蜒的血水顺着冰晶般的剑身缓缓下爬,从剑尖处吐出一滴浑浊的血泪,融化进尸骨泥泞中。
“留着他的命。”白衣男子提着剑走近,眉眼如手中剑一般冰冷,注视着他胸口的魔纹,“我要带他回沧澜门。”
巨石滚落,业火燎原,魔宫在烈焰中彻底化作灰烬!
漫天血腥的夜色成了一张扭曲的画布,轰然撕裂,湮灭不见!
一点白色出现在漆黑的梦魇深处,而后慢慢放大,连成巍峨的沧澜雪山。
紫藤花飘落,春寒峰又度春风。
他跪在冷意未消的春日残雪里,天边夕阳渐落,廊下花藤摇摆。
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穆离渊和旁边的纪砚立刻一起跪直了身子。
昨夜他跟着师兄偷跑下山,结果被山门守卫抓了个正着。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下山。
师兄下山是为了喝酒,而他只想吃集市上的桃花酥。
可他已经连着三次没有吃到了。
长靴一步步踏雪而来,江月白的脚步停在他们面前。
“康峰主要打扫校场,”江月白对纪砚说,“你去帮忙。”
纪砚抬起头:“哦是、是!”
微岚峰有三十九处校场,打扫校场是最累的活,连外门洒扫弟子都不愿意去做。
但纪砚此刻却欣喜万分,因为给了惩罚,意味着师尊原谅了他。
他欢天喜地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离开,直到转过回廊才敢微微放慢脚步,面容扭曲地揉了揉跪麻的膝盖。
纪砚离开,江月白向前走了一步,垂眸看着穆离渊。
穆离渊也抬头看向师尊。
——他只是从犯,也许师尊大发慈悲,要让他起来了。
“你继续跪着。”江月白嗓音冷淡,在离开前说,“跪到跪不住为止。”
太阳落山,气温变冷,空中尽是乌云,似乎要下雪了。
穆离渊在晚风里打着哆嗦,觉得无比委屈。
他也许会冻死在这里。
饥寒交迫的时候他不着边际地想:如果自己真的冻死了,师尊会不会伤心呢,看到自己的尸体会不会追悔莫及呢?
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幻想:师尊大约只会冷淡地说“埋了吧”。
毕竟上次他从食谱上学到一道烤肉,兴致勃勃烤好拿去给师尊尝,师尊却罚他连跪了七天七夜,期间他饿晕过去几次,江月白都没有来看过他一眼。
他那时发誓要和师尊赌气,拒绝师哥师姐喂的水和饭,打算一死了之。
后来有人来看他了,但不是师尊,是他脾气火爆的师叔,上来就给他一顿拳打脚踢。
“小兔崽子!”苏漾一边踹他一边吼,“你知不知道你的剑谱都是江月白熬夜一字一句亲笔写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给你仔仔细细标好重点写好注释,什么待遇啊?你的每把木剑都是他亲自做的,你浑身这些零零碎碎每一件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宝器!你倒好,从来不珍惜,说丢就丢,剑谱当柴火烧,整天满脑子都是吃!玩!蠢货!”
后面的谩骂他逐渐听不清了,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脑袋流着血趴在地上喃喃:
“我要死了”
“师尊为什么还不来看我”
“死了正好,”苏漾恨恨道,“他就不该收你这个徒弟。”
江月白不该收他这个徒弟。
这句话他听很多沧澜山的长老前辈们说过,他们说江月白“不该”,说他“不配”。那些人看向他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他一靠近就立刻避开,不与他接触。
他虽是掌门的亲传徒弟,却被其他峰的弟子疏远排挤,他喜欢玩,却没人和他玩,只能自己玩,只有师哥纪砚不嫌弃他,虽然总是打他欺负他,但是唯一愿意带他玩的人。
苏漾抬脚踢了他一下,穆离渊被踢得翻了个面,从趴着变成仰躺着。
“不是不来看你,”苏漾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叹了口气,“他在给你重写剑谱,觉都顾不上睡,马上开春历练了,你没剑谱怎么练剑啊。”
听到这些话,穆离渊瞬间不想死了。
他的师尊心里还是有他的!
既然他上次没有被打死,那么这次也不能被冻死。
夜深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雪。
穆离渊胡思乱想着跪得昏沉,连什么时候歪倒睡着了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