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梦里见到父亲
清明后的晚上，唐文秀伺候婆婆睡下，从房里出来，见一双儿女坐在堂屋里：“没去睡？玉兰明天要早起去学堂，都早点睡吧。”
“母亲，你坐，我有话跟你和妹妹讲。”唐文秀走过来坐在女儿玉兰身边。
“母亲，我要进糟坊当学徒。”唐文秀看向儿子：“怎么想去学这一行？”
“哥，你是想去了解这一行，继而自己来打理糟坊。”
白玉宝看着妹妹点点头：“家里每年收的粮食，就是不煮成酒卖，直接买稻谷或碾成米卖，也不只卖出糟坊一年的收入。
我大致算了一下，这几年，糟坊的收入，仅仅稍微高于粮食的本钱。在他们心里，这糟坊就像是他们自己开的。想收学徒就收学徒，想要谁进来当伙计就要谁进来做伙计。
糟坊成了他们既能撑面子，又饱里子的场面。”
“你现在还小，这么单薄，就是进去了，他们也不会膈应你，你学不到东西，还得跟着他们有夏无冬的干，你干的下来么？”唐文秀看着儿子担心的说道。
“我的想法跟妹妹说的一样。不进到里面去，就看不到事情的真实。更莫想知道账目的走向。”
“哥，糟坊一定要自己打理，以前有钱老掌柜管着，他们不敢乱来。我有次听父亲跟爷爷讲：父亲说爷爷，你想留下糟坊，就得自个操心着。这么小的一个酒坊，哪里需要那么多伙计？有必要还养着个掌柜的？”
“宝，你不能进糟坊当学徒，那不是你干得了的事。你父亲不是说可以开一家染行吗？要不把糟坊盘出去？”
“母亲，不管干哪一行，都得自己先对这一行有所了解、并且内行。要不就跟这糟坊一样。”
“要不辞掉他们，等秋收后再请师傅开起来？”
“这样不行。如果有你父亲和爷爷在，我们可以另请人。现在我们孤儿寡母，以前家里一切都有你爷爷他们掌管，我也从来没跟外面的人打个交道。母亲是说不出个章法的人。
外人呢，还拿你哥当个没长大、没立志的孩子。我们的话在外人面前没有份量。”
“母亲说的对。另外，更重要的是，糟坊已经开了十几年，这甑池、酒曲都已形成了自家独有的风味。还有销路，一旦停下来，再想开张很不容易。另外，一旦停下来，指不定有人加塞。再就是，那个酒头不赖。就是个性不好。我每次去糟坊，他都恼着一副脸，想跟他搭个话都没法搭上。”
“唉，有么法子呢？”
“母亲，犯愁没用，我们再慢慢想办法，一定能想到好法子的。”
白玉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听见院子里传来雄亮的鸡鸣声才打着长长的哈欠，翻身睡去。
迷迷糊糊中，大门外，他跪在地上，扯着父亲的衣裳哭喊着：“父亲，你不能走哇！你看看奶奶这么大岁数，你可以不管我母亲，不管我和妹妹，但你要留在家里陪奶奶吧！还有，糟坊的，糟坊的一摊子，我该怎么办？”
白宏方扶起儿子：“父亲一步错，步步错，我的去留由不得我。儿子，你快快长大，你要替我照顾好这个家。这份家业来之不易，守好，一定要守好。”
白宏方说罢，翻身上马，扬鞭策马而去。身后扬起一股尘土。白玉宝扶住泣不成声的奶奶，一家人向父亲追去。他摔了一跤，滚到山崖下。母亲的哭喊声把他惊醒。他翻身坐起：是场梦？他伸手揩去眼角流下的泪。
泪，情不自禁的往下流着。
守好这份家业！父亲，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守好这份家业呀？
他在黑夜里静静的坐着，任凭泪水流着。
五月，正是麦黄收割的好时节。也是一年中农事最忙的时节，割麦插秧两头忙。
白玉宝在方老汉的建议下，雇了几个短工。从开镰过麦的那天起，家里就得为长工短工做一个忙月的饭。
白玉宝每天一大早就要上街买些鱼、肉、豆腐回来。还有每天一壶酒。
这天，唐文秀早饭后，赶紧收拾干净碗筷灶台。早早淘洗干净小黄米，下锅生火熬上一大锅小米粥。再和了一大瓦盆前两天用新麦碾出来的细面，发了两大簸箕白面粑（馍馍也称馒头）。
白玉宝满头大汗的从集市上提着一篓子菜、酒回来。满屋飘着刚出锅、香喷喷的粑香味，他吸着鼻子：“母亲，这早就做好中午饭了？”
“天气热，他们下畈早，回来也早。早些做好，摊凉点，等他们回来洗个手脸就能吃。”
“东家，你家来客人了。”吃过午饭，在大门外磨镰刀的田老汉，站在大门口向里屋大声喊道。白玉宝连忙放下碗筷迎出去：一个小伙子搀扶着眼神不好的老舅爹，汗流浃背的走进了大门。
“舅爹。”
唐文秀听到儿子喊声，忙扯过墙上挂着的手帕，擦干手迎出来，伸手扶着老舅：“这么热的天，有么事，让表兄弟跑一趟，看看累在路上怎么办？”
“你还不晓得那兄弟俩，唉！”
老舅在外甥媳妇的搀扶下，另一只脚还没迈进门坎里，就一屁股坐在门边、长工起身的椅子上。
白玉宝看着门边站着高高大大的男孩，问道：“热吧？快来洗洗。”
唐文秀抓过一把扇子，呼呼啦啦的给老舅扇着，看着身上破衣破鞋的老人，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高高大大的男孩把白玉宝给他舀的一盆水，端过来放在爷爷脚边。从盆里提起手帕拧干水：“爷爷擦擦汗，洗洗凉快些。”
唐文秀扶着婆婆从里屋出。
“姐。”老舅在孙子的搀扶下，站起来声音斯亚的喊了声。
“这热的天，你能走这远？”
老舅拍了拍身边扶着他的孙子的手。孙子连忙喊了声：“姑奶奶”。奶奶点头：“坐，坐，还没吃饭吧？”
唐文秀端来一盅茶：“舅，你先喝盅茶，我这就去弄饭。”
白玉宝跟进灶房：“母亲，我们都还没吃，这饭菜够他们吃，让他们先吃着，你坐下歇会，也吃点再去弄。”
“宝。”
“哎！”听着奶奶的喊声，白玉宝从灶房里跑出来：“奶奶！”
“你舅爹他们饿了，把饭菜端来他们先吃着，待会儿再去弄。”
白玉宝看向舅爹：“舅爹，那你们先吃点垫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