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混沌不堪的思绪中,林知许停止了挣扎,在水中缓缓张开双唇,放弃了存于胸口的最后一丝气息。
气泡四散,猛烈又柔软地抚过青筋暴起的手背,以及掌下苍白脆弱的后颈,段云瑞眉心一搐,手指在不自知的时候,松了分毫。
他凌乱的领口随着粗重的呼吸剧烈起伏,忽地一坠,一道银光从怀中掉落,落在身下的岩石上,砰的一声轻响,打开了。
是那块刚买的怀表。
只是表盘上那块原本完美透亮的玻璃已碎如蛛网,如同掌下的这具身体,从挣扎到认命的放弃,静静地等待破碎。
微凉的江风掠过已被汗水浸透的鬓角,撞上堤旁的树杈,沙沙地相互碰撞着,缠绕着凋落。
入秋的江水,已开始寒凉。
被冷水浸到苍白的手捡起了岩石上的怀表,将破碎的表盘关在了坚硬的壳子里,重新握进了手掌。
一样的冷。
第42章 全是死结
晨光熹微,夜色犹重。
滁江起了一层溟溟的朝雾,随着风,或是已经早行的船只飘飘袅袅,似薄还浓。
林知许醒了,颠簸着,耳畔是阵阵轰鸣,他神思涣散,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应是在汽车上。
胸口随着呼吸撕扯火辣的疼,头也昏沉着,只记得在放弃的那一刻,咸涩的江水没有阻碍地涌入,极度的痛苦,却夹杂着一丝向往。
但显然他并没有成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他还没死。
林知许缓缓转过头,看到了前面的两个人,才意识到自己是独自躺在汽车后座,车内很暗,唯独看见一只手,虚夹着没有点燃的香烟,随着路面的上接连不断的小坑起伏着。
也许是因为被黑夜包裹,林知许觉得这手格外苍白,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后颈,似乎还能感受到这手指带来的,凶狠且无从挣脱的力量。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段云瑞。
那个待自己如平常的,或者说比平常更多些的他,是假的。
林知许这样想着,却如释重负,卸下了浑身的不自在。
他自嘲地轻笑,眼睫轻颤着阖上,暗忖自己果然是个贱种,活该被人唾弃,被人亵玩,有人对他好,竟还会觉得不自在。
“醒了。”
低沉且暗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但却未回头。林知许迟疑,在痴傻与自我之间茫然了下,虚弱地回了一声,
“嗯。”
林知许撑起身体靠在门边,窗外已是江北笔直的马路,他定定地看着,眸底微闪,忽就开了口,
“少爷,我饿了。”
话音落下,车内陷入了黏稠的寂静,林知许看的依然是那只苍白的手,他知道掌下虚握着的,是枪柄。
沉默蔓延,宋焘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就连呼吸都开始小心。
那只手探进了怀中,呼吸霎时间屏起,林知许手指微曲,陷进了座椅,就连胸口的疼痛都被剧烈的心跳所掩盖。
他紧盯的那只手从怀中拿出,火机燃起了豆大的火苗,随着凑近的鼻息摇晃着,照亮了方寸之地,尤其是段云瑞深不见底的眉眼。
“马上就到了,回去吃。”
如常的语调随着轻烟四散,林知许眸底一亮,随即吐出了憋在胸中的那口气。无需再多言,方才的癫狂好像一个噩梦,就连始作俑者也在蓄意掩盖。
他这次赢了,虽然赢得莫名其妙。
父亲身边也出现过不知道多少个像他心怀叵测之人,下场不必说,就是剥皮抽筋也要从嘴里撬出只字片语。
林知许从来的第一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却没想到段云瑞却在起了杀心之后又放过了他。
为什么?
白烟在逼仄的车内打着转,吸入的瞬间,已经脆弱不堪的咽喉被刺激得剧烈咳嗽,林知许痛苦地靠在椅背上,紧紧按压住胸口,似乎这样能减少一丝因震动而起的疼痛。
夹着烟的手指僵了俄顷,将那一丝火光按灭在了烟缸,车窗也随之摇下。
晨风沁凉。
无力地躺着,任风抚着额角细密的汗,咳出的泪迷蒙了双眼,却依稀从树叶的罅隙中透进了细碎的金光。
不知这染金的色是黄去的梧桐叶,还是已经褪去瑰丽的朝霞。
是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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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里吸入了脏水,虽不多但引发了肺炎,有可能会导致哮症,这个病会跟一辈子。”肖望笙从房里出来,边取着胶皮手套边示意段云瑞往外走,直到下至一楼他才停住,少有的肃然,
“云瑞,你到底想干嘛。”
“当然是找到他背后的人。”答得很快,像是已经想了很久的说辞。
正在洗手的肖望笙霎时顿住,抬起了不可思议的双眸,“想找出他背后之人的方法有太多,就非搭上自己,你知道现在外头都怎么传的。”
“怎么传?”
“外头都说,你段二爷被一个傻子迷得晕头转向!”
段云瑞闻言淡笑,替肖望笙斟了茶,
“那就让他身后的人以为我被彻底迷住了,这不正好。”
“所以你就为这个推辞生意场上的应酬,日日早归。还借口林知许挑食,辞了在棠园做了二十年的厨娘。”肖望笙严肃,“这不是我认识的段云瑞。”
对,肖望笙认识的段云瑞,即使打算将计就计,也不会有这样的耐心陪着这样一个人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