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盛夏》剧组财大气粗, 杀青宴在贵到上天入地的江边别墅举办。这个餐厅最大的优点是隐私性好,绝不会有粉丝闯入。
姚绯跟苏洺进入餐厅,她第一次来这个餐厅时刚拿下盛夏剧本。商锐短信通知她, 要求她辞演。那时候她想把商锐的脑袋塞进垃圾桶里, 不过也只是想想,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不能把商二少爷的脑袋塞进垃圾桶。
“九月一号《爱情悄悄然》开机, 十号你就得过去定妆了。”
姚绯把雨伞交给工作人员, 外面还下着雨。夏天的雨热而潮,有种泡在蒸汽中的感觉,姚绯从停车场走到餐厅,手心就有一些潮湿的黏。
“我知道了。”
“你要不想喝酒, 我对外说你酒精过敏。”苏洺说, “不会有人逼你喝酒。”
“谢谢苏总, 不用了。”姚绯对酒精没好感,但她今天有点想喝酒了, “我也得敬大家一杯,他们很照顾我, 感谢大家给我机会。”
“你有能力才有机会。”苏洺握了下姚绯的肩膀, “这个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姚绯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剧组包了餐厅一层,姚绯作为主演自然坐到主桌。导演去接编剧了还没到, 姚绯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杀青了, 她得发个微博。
身边椅子拉开发出声响,姚绯抬眼就撞入商锐深邃的黑眸中。
商锐拉开椅子长腿越过来, 带着木质香调悠悠然然的落座到旁边, 架起腿仰靠在椅子上, “你跑的很快呀。”
姚绯这回连话都没接, 直接转过头继续编辑微博。
“在写杀青感言?”商锐俯身而来,靠的很近,“要写什么?感谢我吗?”姚绯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她迅速往旁边拉了下。
“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商锐靠回去抱臂看她,总觉得姚绯在避着他,好几天前就这样了。
“避嫌。”姚绯打字:再见,夏瑶。
点击发送。
“你跟我避嫌?”商锐偏了下头,盯着姚绯的侧脸,“需要吗?”
“为什么不需要?”姚绯发完微博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该避嫌的,杀青后我们就该回到现实。需要出戏,至少几个月不能联系。也许以后也不会再联系,非营业期间离的太近,会传绯闻,对你对我都是困扰。”
商锐的眼冷了下去,彻底的冰冷。他的下颚绷出冷冽的线条,直直盯着姚绯。
以前那些人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就拼命炒作“真爱”,姚绯确实没跟他炒过绯闻,一次都没有。就算之前视频营业那次,她发的微博内容是你们。
“你那么怕跟我炒绯闻?你跟我是绯闻么?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好避嫌。”
“我们除了搭档还有其他的关系么?”姚绯放下手机看向商锐,“商锐,戏结束了。我们也要从盛夏里走出来,离开角色,脱离那些感情。你是商锐,我是姚绯。”
“锐哥!”秦朝的扮演者许之廖过来打招呼,非常热情。
商锐面无表情朝他点了下头,语调无波,“别跟我说话,找一个离我最远的地方待着,去吧。”
“绯姐,恭喜杀青。”许之廖比姚绯和商锐都小,是SW传媒新签约的艺人,“我跟绯姐打个招呼就走,不打扰你们。”
“谢谢。”姚绯微笑着跟他握了一下手,他就欢快的离开了。
“你对他笑什么?”商锐垂下睫毛,注意力落到姚绯的手指上。胸口有些闷,餐厅里空调打的太低了,他喘不过气,“他长的还没我好看。”
“锐哥。”姚绯开口,她不怎么叫商锐锐哥。她一开始叫商先生,后来叫他少爷或者商锐,偶尔喊一声锐哥,这一声锐哥和其他人喊商锐时没什么差别,她的语气认真严肃,“你不是盛辰光,我也不是夏瑶。”
“是么?你是入戏?”商锐的视线往上移,顺着姚绯细腻白皙的肌肤一寸寸移到了下巴上。巧得很,姚绯又穿了件黑色衬衣,跟他们上一次来这里吃饭时穿的差不多。
头发扎成马尾,细腻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她很瘦。皮肤冷白,不笑的时候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薄冰,透明的寒。
“演员不入戏演不出好作品。”姚绯的手随意的搭在桌子上,轻叩了一下,“在拍摄期间,演员要入戏,这是演员的基本素养。”
商锐放下长腿,端起桌子上的水一饮而尽,他转头拧眉注视着姚绯,有些烦躁,“什么都是入戏?接吻上床你送我东西,都是入戏?”
“送什么?”姚绯愣了下,哪有上床?只有床戏。
“香水。”商锐注视着姚绯的眼,“姚绯,我能接受你需要时间——”
“你之前用的那款香水和李盛一样,我很讨厌那款香水。很抱歉,我当时应该跟你说清楚,我怕你生气闹脾气不用。我们需要合作,靠的太近了,那个味道我没办法入戏。”
商锐垂下了眼,睫毛在他眼下拓出浓重的阴影。
“拍戏期间因为感情的代入,可能会把对方想象的很美好。把剧本里的光环加注到演员身上,像这种入戏,演员本身也会带着一些剧本光环。有时候演员自己并不能分辨出来具体情绪来自什么,现实与幻想混淆以至于失去对人的判断。其实现实中并没有这么好,都是剧情滤镜。所以一般情况下,爱情戏电影结束,主角需要分开一段时间,来认清戏和现实的区别。”姚绯解释了一段。
“那你——在跑步时,说的妄想是什么?”商锐抬眼,黑眸冷锐而锋利。
“春夜的剧本呀,我当时无法入戏,我想找个可以入戏的点。春夜的剧本是我永远的遗憾,我在很长时间都靠着这个剧本代入遗憾的情绪。”姚绯不知道商锐为什么问这个,她觉得当时说话挺正常的,应该没有让商锐误会的点吧,“怎么了?”
“所以,所有的感情都来自演戏?”商锐喉结滚动,眼梢浸着一点红,但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缓慢,“我的,你的。”
“差不多吧。”姚绯迎着他的目光,“如果我没记错,你在进组前还很厌恶我。我们在这家餐厅吃过饭呢,记得吗?当时你劝我辞演。没有剧本,你现在还厌恶着我。”
“那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吃药才强吻我,跟剧本没关系。没有剧本,我清楚真相后也不会厌恶你。”商锐往后靠在椅子上,他垂下眼尽可能遮住全部的情绪,嗓音压的很沉,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慢,“也许,我们拍戏时间太久,你分不清对我的感情,误以为都是入戏。姚绯,你并不是一个能认清自己感情的人。”
导演带着编剧走进了门,苏洺周挺紧随其后。他们走进来,其他人一起围了上去,餐厅里热闹起来。
姚绯说,“我不认为我有认知障碍,戏结束了。”
她该说的已经说完,她和商锐都要回到各自的世界里,她起身打算去跟导演打个招呼。
“你不会是一早就喜欢上我了吧?”商锐低沉缓慢的嗓音响起来,有着洞悉一切的笃定,“剧本和现实混淆,你无法判断哪个是现实哪个是剧本。你又不敢面对真实的感情,所以武断的把一切都推到入戏上。”
姚绯转头看向商锐,“商锐,我没有喜欢——”
“可以,我们是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出戏,离开盛辰光和夏瑶。”商锐放下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倒了半杯,起身弯腰跟姚绯面前的空杯子碰了下,清脆一声响,他端起来一饮而尽。殷红的液体粘在他的唇上,他的唇很红,桃花眼却是沉黑,他注视姚绯,“时间会证明,你对我的感情不是入戏,你就是喜欢。”
商锐放下酒杯起身整了下白衬衣,迈开修长的腿离开了桌面,走向了出口。
“商锐,你去哪里?”司以寒刚要过来坐就看到商锐往外面走,皱眉道,“该吃饭了。”
“不吃了,你们吃吧。”商锐径直走了出去,越过所有人走出了门。
蔡伟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商锐的背影,皱了眉头。
“蔡总?”司以寒看向蔡伟,说道,“怎么回事?”
蔡伟立刻看了眼姚绯,姚绯站在餐桌前,看不出喜怒,她一如既往的冷淡没什么感情的样子。蔡伟猜到发生了什么,姚绯大概是跟商锐讲清楚了,说道,“没事没事,你们先吃不用管他。他估计胃不舒服,他这次拍戏熬夜作息不规律胃病犯了几次。应该不会回来了,我去给他弄点吃的,我去看着他。抱歉了,杀青宴先走了。”
“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改天一起吃饭。”俞夏说,“你先去看他吧。”
蔡伟转身快步跑出了餐厅,去追商锐。
“商锐有胃病么?”俞夏说道,“认识他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他脸色这么难看过,胃病很严重?”
商锐有胃病,姚绯在岛上天天晚上被他送面,就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哪有艺人这么□□碳水的,商锐的回答是这么吃胃舒服。姚绯才知道他有胃病,吃清汤面养胃。
挺矜贵的少爷,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了胃病。但他走出去,绝不是因为胃病。
————
商锐一直走出门,助理递来雨伞他没看也没接,直接走进了雨中。雨水淋湿了他的衣服,他双手插兜走在雨里,抬头看了眼江对岸的建筑。
天气阴的很重,天边是青灰色。江上大团浓雾,雨水纷纷扬扬洒向大地,把天地染成了暗沉色。他的睫毛和眉毛都沾上了水,湿漉漉的黑,他垂下睫毛,一滴顺着他的睫毛滚了下去。
曾经姚绯问他为什么入戏慢,其实他是怕付出感情。他怕付出了感情,别人还站在岸边。他怕只有自己深陷其中,成为笑话。
他的骄傲不允许。
但当时姚绯的眼神让他相信,这场戏里不是他一个人,商锐就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但不是入了剧组的戏,而是入了姚绯一个人的戏。
“锐哥。”
一把雨伞撑到了头顶,商锐回头看了眼蔡伟,皱眉,“你出来干什么?蔡总,你不应酬吗?”
“怎么了这是?”蔡伟说道,“饭也不吃了?要回去吗?怎么样也要把杀青宴进行完。你一个男一号,说走就走。”
商锐伸手,嗓音很淡,“车钥匙给我。”
“你喝酒了吧?你不能开车。”蔡伟闻到商锐身上的酒味,说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陈年。”
陈年是商锐在上海开的酒吧,他有很多酒吧。这是他在上海最爱去的一个,保密性也做的很好。
“走吧,我送你去。”大白天去酒吧?他是疯了。
商锐把手插兜,指尖再次碰到裤兜里尖锐的金属,他抽出手用修长的食指和拇指捏着一颗晶莹的钻石,嗓音很沉,“这个耳钉好看吗?”
铂金耳钉上面镶着一块钻石,样式很简单。
“钻石挺大的。”蔡伟啧了一声,说道,“什么时候买的?你不是不戴这么大钻石的吗?怎么只有一只?”
商锐捏着铂金的耳钉棒针,在手指上转了下。晶莹的钻石耳钉切割面随着动作,闪烁着光芒,
“好看吗?”他又问了一遍。
“好看啊。”蔡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夸道,“挺好看的。”这么大的钻石肯定很贵,能不好看么?
商锐离开了雨伞,大步走到了观景台边缘。脚下就是滚滚的黄浦江,他用力抬手把耳钉扔了出去。耳钉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坠入江水中。耳钉太小了,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了。
蔡伟举着雨伞张了张嘴,一时间没发出声音。
那么大的钻石,这就扔了?
商锐双手插兜敞着笔直修长的腿站在江边栏杆前,白色衬衣已经全部湿透,贴在他轮廓分明的脊背上。他仰起头,下颚线拉出傲慢的弧度,“她的杀青礼物没有了,是她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