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寻墓（二）
“梦怀，现在对我来说命更重要，我没剩下多少时间，没空谈论什么风花雪月。”
他垂眼看着席梦怀，眉宇间布满疲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或许，你认为我死之后，你还能坐稳席氏继承人的这把交椅吗？”
思量了一下，男人目光闪了闪，须臾，又垂下眼，继续看平板电脑上的图片，手指却点着屏幕不动。
他还不能轻易死去，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死去。一旦撒手人寰，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他所谋划的棋局将彻底崩盘。
那些因他存在、为他奋力拼搏的人都会深陷局中，无可幸免，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死，他也死得不甘心，甚至愧对每一个人……
席梦怀足足愣了好一会，才算回过神来，他心里不舒服，神色间夹杂着几分别扭，看起来极不自然。
“二哥，如果那个人注定是你，我不会甘心，我死也不会甘心。”
话落，后座上的男人也随之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明。
“不论要我花多少精力，耗费多少人力物资，我都会把那座墓给你找到，挖出来彻底解除诅咒！”
他说得极为肯定、果断，神情满是认真，似有一种死不罢休的韧劲。
忽然，席秋实的眼神中降下了冰冷，整个面庞都变得温柔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依旧视线专注在车前的席梦怀，心下一暖，却又多了几分酸楚。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产生了所谓的手足之情，他多少有些记不得了，只记得当年爷爷牵着他的手，领着他站在二楼看着下面，问他决定要选择谁成为自己的继母时，他歪了歪头，看向缩在小妈后头的小矮子，下意识指了指席梦怀所在的方向。
后来，也就是这么一指，真给他自己指出了个弟弟来，一个胆大凶狠，对所有人都深怀敌意，却唯独甘心情愿为自己所奔波，为自己尽忠效力。
见席秋实恍若未闻一般，他有些不甘这样的情况，却又无法急躁起来，答案依旧未知，再多的保证不够。
席梦怀想了想，瓮声瓮气地道：“无关那个位置，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想要，你会担心你走之后我的处境，是担心我的？”
“母亲说，从小到大你不想要的东西，确定之后，便不会再反悔，也不会碰一下。”
说到这里，他咧嘴轻笑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追忆。
“她还说，就算是利益牵扯，时间也能够证明，谁是真心，谁又是假意。”
他笑了笑，心里不禁一想，也许，这就是世家大族的悲哀，子弟众多，资产引力过强，一经纷争，看着外表繁华，内里尽然肮脏。
“二哥，这五年时间已经向我证明了谁是野心勃勃，谁又是真的为我考虑，谁拿我当兄弟，谁又对我刀刃相向。”
席秋实听着话，眼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心里有些衡量，却又无法说出口。的确，他从来没有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当成外人，建立在信任基础上的是两者之间金钱利益。
但在那前提之下，是一开始就不会觉得对方背叛，很奇怪的想法，但当初他在二者之间，的确已经做出了选择。
“人的心是滚烫的，感情也是，看得到，也触摸的着。”
席梦怀缓缓说道，平白无故地，他觉得有些话不趁早坦白，那么只怕遗憾，这样的遗憾，会让他心里感到一阵恐慌。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很害怕失去，害怕没了这个人的存在，那么他会在物欲横流里失去自我，在纷争利益下丧失理智，最终消磨掉一颗真心……
席秋实听了会儿，目光转向车窗外，像是看到了什么，又好似在沉思什么，这个时候他也觉得会舍不得，割舍不下太多太多。
“你，你啊……”
一时间，他根本无法理清杂乱的心绪，只能选择咽下，然后岔开话题，选择一个轻松的方面聊聊。
“你不是喜欢韩嫣么，正好让她来找你，你陪着她也好好放松几天。
沉吟了一刻，席秋实关闭平板电脑，双手合拢在膝盖上，平静而淡然道。
“啊？”
闻言，席梦怀有些发愣，乍一眼看过去，不知道他二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更别提能从对方表情里能捕捉到什么情绪。
“我是喜欢她……”
顿了顿，他扫了一眼室内镜里的男人，见对方脸上并没有不悦，慢慢道：“可她是你的妻子人选，再说，在我眼里，感情没有手足重要，两者无法放在一起选择啊。”
“啧……”
席秋实听着对方的直男发言，不由皱了皱眉，谈到这个事情上，在这个方面他这个弟弟，简直不开窍到家，无可救药的程度。
“的确，我能给你带来，权势、地位、名声，而她……”
说到这里，席秋实面上有些厌烦，半丝情面不留，直言道：“她只是一个娇小姐，除了能哭，就只会向你索求她想要的物质。”
“也不是啊，小嫣还是有好的地方，起码，她爱憎分明，直来直去，不会耍什么心思，我就是喜欢她的简单。”
席梦怀看着前方岔路口上打着双闪的车子，接上对方的话茬。
“呵，所以我一早就说了，爷爷一通乱点鸳鸯谱，点来点去全成了一锅粥！”
席秋实捏了捏眉心，非常头疼，甚至是极其烦闷，尾音里也掺杂着一丝无奈。
老天似乎对他极其不满，不光是向命运开玩笑，还会时不时来添堵。他不喜欢的都一股脑地塞给了他，而他想要的，却一次一次陷入失控，久久徘徊不定，他讨厌这样的感觉，既不在掌控中，却飘来飘去，看着十分碍眼。
“二哥，在我心里你和她不能比较，如果你让我选，我还是会选择你。”
席梦怀叹了一口气，将车速减了下去，慢慢驶向岔道。那里是事先安排好的人手，在等着席秋实去往吴江，而他则会折返回去接半程，一同前往鄂尔多斯。
“打住，你还是选择爱情吧，你不选择我也得把她推给你，如果放在我身边，只会白白耽误了。”
席秋实冷哼了一声，极为不耐道。在韩嫣眼里他是对方的梦中良人，绝佳夫婿，而在他自己眼里，对方只是个麻烦，一个叽叽喳喳地烦人精，惹不起，躲不掉。
“可她现在名正言顺，你没有理由拒绝，再者，她一心都扑在你身上，你叫我拿什么带走她？”
忽然席梦怀没好气道，顺势将车子靠边停了下来，这时候，前面已经有人向他们这辆车走了过来。
接着，他扭过头朝着席秋实雀跃道：“难道，二哥这次有把握让她成功死心？”
他的欢喜写在了脸上，眼底更是压不尽散的期待。席秋实眯了眯眼，不由心中悸动，似转瞬脑海中想起了谁的影子，那种期待，好似很美好一般。
他下意识叹了一口气，如果还有时间，如何还有选择，未曾不愿一试，只是……
席秋实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打开车门，在将将要下车的时候转头道：“等你办成了这件事，我自有办法让爷爷松口，让韩嫣嫁给你，也算，是我们成就良缘了！”
不等对方反应，男人已经迈开步子离去，独留下一脸激动的席梦怀，发自内心的高兴，久久无法平息……
夜风疏冷，四下静谧，男人一手插进裤兜，单手夹着烟，指尖明灭着丝丝缕缕的烟雾，慢慢融进暮色之中。
“老板，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一切等您下令。”
下一秒间，有人影落至身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席秋实回过身，猛吸了一口烟，淡淡吐出烟圈，目光沉静地看着夜空，与漫天星辰对望。
“阿东，你说这一次，我们赢的机会有多少？”
低沉的嗓音轻淡而起，几分冷寂、几分意味不明。
项东略略抬起头，扫了一眼发出声音的提问者，想了一下后回答：“未可知晓。”
“是啊，一切未见分晓。”
黑夜中，男人一双星眸中发散着幽亮的光芒，叫人看着太过深邃，也太过压抑。
此刻，四野黑压压一片，只余车灯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高大的影子停留在冷风中摇曳，平添几分凌厉，又恰似孤寂。
“未见分晓前，一切皆有可能。”
项东思考了会儿，抬眼瞧着那一抹融入无边无际的影子，轻轻补充道。
在他眼中，老板能够有今日的成就，不仅仅是多年苦心经营，更因为他是壮大席氏产业的幕后推手，他是直系子弟内最出色的那一位，是现任董事长眼里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原本，这个男人还会拥有更多，只是受命运牵连，不得已做出一些选择，放弃一些东西。
“眼下，小席总去了鄂尔多斯，您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顿了顿，项东出声提醒着对方，心里也有着一些成算，虽然把握依旧不是很大，但这些年他们经历了太多失望而归，如今心态上难有起伏，断然不会出现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