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悸动（三）
见她一副要吃了自己的表情，席秋实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将一双墨黑双眸，沉沉地定在半程脸上，久久未动。
“莫不是，今天这一出是你联合其他人来探我的底？”
她盯着席秋实看了一会儿，眼里含疑惑和探寻，像是冷不丁想起来的提问，又像是思索许久后得出的结论。
“你觉得呢？”
他不答反慢悠悠地问道，字腔里染着一丝慵懒，没有半分意外，似乎平底不起波澜。也对，她的疑问和试探都是没有奇怪的，她不问出来才是奇怪。
闻言，半程攥了攥手指，他越是这么说，越是让她觉得矛盾重重，越是往回深想越是觉得推翻常理，一切都变得刻意为之。
想罢，女人的目光重新投射过来，心底也隐隐回过一丝不对劲来。冷意刮在席秋实的脸上，一寸一寸从他皮肤上移过，似有一种刻骨的冰凉，满载肃杀。
“啧，你怎么是一根筋呢。”
男人淡瞥了半程一眼，浑然不觉四面起伏的杀意凛凛：“所谓，谋其事必擅其器，更要擅心机，你……”
他抬手，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半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掠过她身侧紧攥着的手：“你嘛，心机藏得可不深。”
当即，半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觉得他表现得十分可恶，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可恶，她也觉得自己反常，明明不应该靠近太早，偏偏她一次一次收不住自己的举动。
殊不知，她以为自己能在暗影里完美潜伏，不动声色地观察一切，实际上，却是被有心人看得一清二楚，所有掩饰皆是假意。
想了想，她退后了一步，表情依旧不爽，心底夹杂着几分别扭，怎么合计都不对劲。
“你想干什么！”
她凶巴巴地问道，视线与对方平齐，明明这人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却还是选择弯曲着身子平视自己，似在为她考虑一般，又像是隐隐怀着某种心思，不得而喻。
“唉，你想多了。”
言罢，他直起身子，以一种感慨的口吻缓缓解释。
“你有这样的身手，我怎么敢做什么？”
话是这么地放低姿态，然而他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小心翼翼，居于高位者一贯睥睨，垂眼看向半程，见她依旧睁大一双圆眼，不由哑然失笑着，继而越过她走了出去。
“喂，你什么意思！”
半程愣了片刻，随即跟着追了出去，一路追着他到了车前。席秋实看都没看她一眼，打开车门启动了车子，她二话不说绕向另一头的车门，也跟着坐了进去。
霎时，车子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安静的车厢内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也顺势熄灭了半程的怒火。
从车内望出去，四野一片寂寥，暮色中隐隐裹着一种徘徊在其外的的未知名数，似有若无，游离不散。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盯着驾驶位的席秋实，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视线定格在前方，一手叩握在档位上，一手轻叩在方向盘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磕着。
她不确定这一秒钟对方心情的好坏，见他一路上沉默，她亦也没有开口继续适才的话题。
两厢安静下，只余车内仪表显示的灯光，笼罩在男人的侧脸上，也有一簇映射在她的脸上。
半程微抿着唇，搁下心里的怀疑，视线又转向了窗外，自然而然地忽视了对方的动作，更没有看到在她转头的一瞬间，男人微瞥过来的眼神，含着满满地深意。
“后来呢。”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半程思绪飘浮了出去，一刹那，几乎是一道天外飞声击破了车内的平静。她从短暂地空白里回过神，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席秋实。
“后来，你找到周程秋了没有？”
他重新捡起来之前的话题，毫无违和感地追问出口，就像是相隔在中间的插曲只是一个不出奇的小问题。
“不对，应该说是现在，现在你找到了他吗？”
这时候，他忽然转过脸，深色地瞳仁在显示灯地映射中，更添一种虚幻色彩，双眸深邃地不真实，乃至透过她的眼看进了灵魂，将她的故作掩饰看得明明白白，当即，叫半程看得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她微低着头，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呼吸却急促了起来，趋向一种莫名地窒息，让她难以忍耐着。
“嗯，找到了。”
顿了顿，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回答的极为平静，好似只是一句不起眼的确认，没人知道她心底里上演地狂风暴雨。
“嗯，那就很好。”
说话间，男人转过了头，目光定格在车前，一半唇角都隐藏黑夜里，照不到一丝光，也看不清弧度。
他没有再多问些什么，半程也僵着脊背，勉强维持平静。
她不知席秋实这句话从何问起，更不清楚他想要传递着什么意味，这么突如其来的提问，好似有备而来一般，可她却不知所措，半点没有应对的办法，待到好不容易克制住了平静，不过顷刻，便瓦解掉了。
所以，等到对方真正开始行动，在他把车子停在无名地公路上时，半程除了惊诧之外，只剩下本能地防备，目光有些慌乱地盯着席秋实。
“你又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冷冽，趋向于本能地危机意识，在无声无息中形成一种防备的姿态。
席秋实掠了一眼后，神色难辨地看着她：“事出突然，我接了一笔货，算了算正是这个时间到。”
“货？”
半程心存疑惑，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下，随即又抬起，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她可不是三岁小孩，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糊弄得了，她也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看着他的俊脸就迷失自我，没有思考能力。
“什么货？”
深夜，在这一望无尽地公路上，会有两方交货，怎么解释都解释不过去，哪有正常人会选择这个时间里接货，恐怕那只是他实行某种目的的借口。
说得再多都是掩饰，她全然不会信对方口中任何一个字，她能信得只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怎么，担心我会对你不利，我可是你的雇主，害谁也不能害你，你怕什么呢？”
沉吟了一下，他又道：“再说，我也打不过你，难不成你还怕我将你转卖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当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她掰弄了一下指头，抬起头，神情格外淡漠：“我只是知道你是这次的雇主，你的名字而已，至于你其他的身份，我对此一无所知。”
女人仰头看着他，但周身那一股强烈地气势，却让他无法忽视。
自始至终她说出的每一个字，连成一句又一句的试探，神色均是淡然，她不怕自己起了歹心对付着她，她怕得是自己知道她藏起来的秘密。
可是，那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是什么能让这个女人三番五次地注意着自己，却又故意避开自己，如此反常，又如此前后矛盾。
他的不解随着谜团愈加占据一席之地，不过此刻席秋实依旧没什么变化，点了点头，喉结却不自然地滚动了两下：“你说的对，不过我真没有什么其他的身份，或许在你那有？”
“笑话，我这里能有你什么身份！”
面对他的有意试探，这话她倒是回答得极快，近乎脱口而出。
“嗯，不是就好。”
男人神色依旧没有半点波澜，即便是自己非常恼怒，对方已依旧有耐心回答。半程长呼了一口气，看着黑夜的不远处，忽而有车灯闪了两下。
席秋实没再继续惹她不悦，随即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几寸之地，车灯将他的影子拉扯得细长，全然没有了形迹。半程握紧双手，目光里不再显露不爽，而是变成了探寻和审视，意味深长。
车前方全是那人的身影，连绵在天地之间，共存永夜，迷途而不知返。
席秋实往前走了数十步，夜风疏冷，寒风时不时地灌进胸口，他不由地裹紧了衣服，走过去伸手敲了敲车窗。
“嘿，席小哥，晚上好啊！”
黑色越野车按下车窗后，里面坐着个膀宽身壮的黝黑汉子，他正朝着席秋实咧嘴一笑，笑容显得十分憨厚老实。
“晚上不好，这大半夜的冷天，怎么改成这个点了？”
席秋实回过身，瞥了一眼远处自己的车子，看不清车里的人，却依稀辨着她面朝自己站着的方向。
“哎哟，劳烦您辛苦等一回了，我也是听下面给的消息啊，说是这一批货有问题，让您赶紧给送出去。”
阿布瞧着男人明显不悦地脸色，眼珠子滴溜一转，打开车门，下来后，立即狗腿式的上前掏兜递烟拢火，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呼……”
男人深吸了一口烟，随即慢慢吐出，他倚着车门用手肘敲了敲，继而道：“能有什么问题，死了人吗？”
“哎哟，这可说不准的，咱们都是拿钱办事，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一旦问得太多，四爷那里也会起怀疑的，我这小命是席哥你救得，可也得有命继续为你效力啊。”
阿布嘴上边赔不是，边用余光瞟着席秋实的神色，见他眼底没有怒意，似将将放心了些。
“那，这次他们挖上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