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雨下了一个中午之后就停了。
闻遥傍晚和陈斯鸣去篮球场打球，穿着黑色宽大的短t、马尾利落干净，额发已然湿漉漉，宽松运动裤下露出的小腿白皙纤细、线条流畅。
闻遥进了个球，跳起身，远远一抛。
球在空中沿着弧度飞，砸在篮板上，用很刁钻的角度弹进了框。
远在边界外的陈斯鸣吹了声口哨，像在调戏小姑娘：“牛逼啊！”
要知道…闻遥一开始连三步上篮都只是花架子，充其量看起来动作好看而已。
闻遥帅气的一捋马尾，站在球场中央，闪着汗的眉眼在发光，毫不自谦：“那可不。”
别人夸她，她就受着，多名不副实也受着，才不谦虚、才不客套。
篮球场边上是恒梧二中的蓝色跑道。
段思远固定吃好饭都会在操场上散两圈步，手上拿着小小的口袋书，走两步路，死记一个单词，英语词汇量如果用正经的学习时间去拓展，对段思远来说，是有些浪费的。
段思远捏着口袋书的手垂在身侧，漫无目的空眼看着球场上笑起来很好看的女生，女生双手叉腰，仰着面跟比她高上不少的男生讲话，笑起来脸颊肉鼓鼓的。
段思远脑海里连转的程序自动卡顿，背了一半的单词怎么样也记不起后续。
秦叶和她一起散步，目光在篮球场边上的少年身上停顿一瞬，跟段思远说：“陈斯鸣又带着闻遥打球来了。”
她绕操场的时候，遇见过不少次。
“你说，”秦叶看着身边只顾着看球场的段思远，声音轻轻的，“他们都这样了，还不是情侣吗？”
段思远像是听出了什么，眼眸一转，索性没再看闻遥。
她温声问：“你喜欢陈斯鸣？”
秦叶一怔，笑了起来，坦率说：“喜欢呀，长得好看，篮球又打得好的男生，实在…很容易喜欢上吧？”
陈斯鸣白色清爽的短袖，外面套着的是黑色的无袖球衣，底下是配套的裤子，和闻遥站在一起。
球场未全干，地面还有盈盈一滩积水，枯叶荡在上面，尚未出现太阳的天，有风轻过，段思远就站在画面外看着…像电视剧里需要滤镜和打光才能存在校园偶像剧场面。
不能说不般配。
闻遥天生和谁在一起都好看。
段思远想，她喜欢陈斯鸣吗？
闻遥打球打累了，弯腰擦干了观赏台上的水渍，支着手臂坐着，深蓝色的校服外套被堆在。
陈斯鸣很快也坐到她身边。
闻遥问：“你不打球…到我这干嘛？”
陈斯鸣问闻遥：“你真打算一辈子不理你哥了？”
陈斯鸣和沈中阳交情不错，最初愿意帮帮闻遥也是因为沈中阳提过的他有个无理取闹的妹妹，不知道住宿制度的学校里，他妹妹这么娇生惯养，能不能适应。
沈中阳很担心：“我这妹妹有时候讲话…有点欠揍，但是她人又不经揍。”
陈斯鸣就想，那就顺便罩着呗。
“没有，”闻遥说，“他是我哥诶，亲的堂哥，哪能一辈子不理呢？”
只是…大概很难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了。
“那就好。”陈斯鸣最近也总被沈中阳隔着屏幕狂敲，问他妹最近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点、缺不缺零食啥啥的。
陈斯鸣心很累，而且看情况…他兄弟这妹妹情况挺好的，上课认真听讲，还有心思打篮球，也有交新朋友。
陈斯鸣跟闻遥断断续续说了一点。
沈中阳这人从小在欺负中长大，挨欺负了也不敢揍回去，因为他父母会叫他给那些孩子道歉，无论理亏的是哪方。
后来无父无母之后，才野了点，第一次把欺负自己的小孩揍哭，那小孩哭得流鼻涕，告老师的时候，就连老师也没法把他的爸妈叫过来。
沈中阳自此天不怕地不怕。
“你哥脾气是急了点，生气的时候也压不住情绪，可他真的不是那么想的。”
闻遥：“……”
陈斯鸣还准备再说点什么，被闻遥截住了话尾巴。
“我怎么早没发现，”闻遥打趣，“你还有着一颗爱操心的邻里阿公心肠？”
“你才阿公，”陈斯鸣被人嫌弃了啰嗦，“闻遥！”
看样子好像还要说些什么。
闻遥摇摇头，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孩子气似的自欺欺人。
好嘛。
陈斯鸣没脾气了，凶狠地戳了戳闻遥的脑袋，然后跳下了观赏台，走到球场中和伙伴拍了下手掌，继续他们新一轮的球赛。
闻遥才懒懒掀眼。
眼前伸过来一瓶矿泉水。
闻遥懒散舒淡的表情就变了，眼尾极轻跳了一下，才开口就是笑意满盈：“段思远！”
段思远站在她面前，观赏台位置高，她抬头把水给闻遥，然后坐在她身边。
闻遥接过矿泉水，了然道：“你看到我打篮球了？是不是超棒？”
然后拧开瓶盖，仰着脖子，喉咙滑动，咕噜喝了几口。
“嗯，”段思远侧目，轻缓地说，“很棒，很准，很帅。”
棒到她只看了不过几眼，却在跑去小超市的路上都念念不忘。
挺担心的…她带着水会扑空，怕等回来的时候，闻遥就不见了。
段思远就这样轻易说出夸奖的话，温和淡然却比谁都真挚。
她一看就是不会说谎的人。
闻遥心满意足笑了，忽而挑着眉，懒懒叫她：“小女神？”
尾音压着，疏懒缱绻。
段思远一愣：“嗯？”
闻遥说：“加个微信吗？”
像街头最不走心的搭讪，懒散托着腮，有种笃定的不会被拒绝在里面。
段思远眼眸一暖，说：“好。”
她真的不会拒绝闻遥。
段思远给闻遥的备注是正儿八经的全名。
闻遥给段思远打备注的时候，手滑，二十六键字母盘，总把“s”打成“d”，突然冒出的名字也很有新意。
——段…第一。
倒很符合段思远。
不过符合是符合，倒也不能这么用。
闻遥修修改改，又成了“段思远”。
“我要回寝室洗澡了，”闻遥打了一通篮球身上都是汗，脸颊薄红，在傍晚夜风里才稍微凉下来，“段思远，晚会儿见~”
段思远说：“好。”
她坐在观景台上，看生来热闹的闻遥和陈斯鸣一样跳下观景台，转出了校园操场的蓝色油漆的栅栏门，头也不回的往宿舍走。
段思远才垂下眼眸，看着来自闻遥猫猫头像的“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的界面。
退了出来，长按聊天，选择了置顶。
她有不少兼职群，消息杂七杂八，高中校园住宿制度之后，她就只接一些简单翻译的活儿，却也在等周休的空闲，不少群都不敢删。。
虽然知道…大概，闻遥不太会理她，可还是先要把这个人放在心里第一的位置上。
闻遥不太爱和人微信聊天，段思远发现了闻遥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宁可发点呆、睡会儿觉，也不玩手机。
段思远想，闻遥说她们晚会儿见，那就晚会儿见好了。
偶遇太多了…闻遥会厌倦吗？
关系靠太近…闻遥会腻烦吗？
闻遥回寝室之后，刚从楼梯口转进寝室就遇上了等在门口的于妙，于妙手上拿着她那把小蓝伞，蹲在她寝室门口的墙壁前，还是红肿着眼眶。
闻遥眉心不自主一跳想，真糟心。
“还伞？”
于妙站起来，站的太快又有点晕，闻遥下意识伸出半截手臂又顿住收回，看着于妙撑在墙壁上，然后点头，把伞递还给闻遥，说：“谢谢你，遥遥。”
“不客气，你放在门口就好了。”闻遥没打算接下伞，让于妙放下就好了，闻遥也不喜欢把湿乎乎的伞带进寝室。
寝室里的女生不喜欢于妙，很多女生都不喜欢于妙，有些人表现得明显而已，让她在外面等闻遥。
闻遥看她好像也没啥事，握着门把手准备进门，被于妙叫住了：“遥遥，可以陪我聊一会儿吗？”
闻遥想，不可以。
所以她恹恹的、烦烦的：“你要聊什么？”
于妙拉着闻遥去最角落，红着眼睛很委屈：“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呀？”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大家要喜欢你呀，”闻遥靠着栏杆，挑了挑眉，“嗯？别人的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于妙在讨好每个人。
神情谦卑、有求必应似的讨好每个人。
闻遥劝过她，可是两个人三观差的太大了，于妙不听，闻遥多讲，连自己都心烦，索性最后眼不见心不烦。
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自己，就够了。
“你想被人喜欢，”闻遥问她，“那别人喜欢你什么呢？你身上值得被人喜欢的点是什么？”
“可我对每个人都很好…”
“像个免费的保姆？”闻遥说，“除了这一点呢，你成绩不好，长相也很一般，家世才华也就那样，就算你心灵美好了，现在心灵美，外表美，成绩还好的人不少。”闻遥抬眼，“你只想…通过对别人好来让人喜欢你吗？”
这样的相处目的不够单纯。
单闻遥就很不喜欢。
于妙像是没听懂，低着头，好像还在倔强。
闻遥说：“跟你说了你也不听，聊什么呢？”
浪费时间而已。
闻遥把人落在角落里，自己推开了门，进了寝室，和里面的室友面面相觑。
室友们动作都一顿，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你怎么才回寝室，只有半个小时了!”
“你回来洗澡吗？”
“嗯。”
“那我们先去教室了，遥遥你快一点哦，今天晚上是是……数学老师督班，踩点到也没事哈!”
闻遥随口“嗯”地应了几声，速度飞快的洗了个澡，飞奔出寝室的时候把架子上挂着的蓝色毛巾扯了下来，冲去去食堂买了个饭团，叼在嘴里往楼上跑。
晚自修要开始了，她连湿漉漉的头发都没时间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