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勿相忘
剑藏之时，庭中三人。剑过之时，依旧三人。
“你不杀我？”他双目微眯，晦暗不明。
闻言沐炎反而戏谑一笑，“我为何要杀你？”
他望着少年沉默不言，他清楚，眼前之人看似放浪，实则并不好对付。
“呵呵，船夫大哥别来无恙。”沐凡冷笑一声，双眸幽深。
此人长发断落那一刻沐凡便已认出，正是多日前载他二人横渡玉虹江的那位年轻船夫。犹记那日清晨听其吟词一首，未曾想再见之时是此般情状……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沐凡横刀于其颈间。
“你没有知道的资格。”“船夫”甩了甩淌满鲜血的手掌，脸色淡定自若。
“哦？”沐炎脸颊微扬，“那看来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死？”“船夫”咧嘴一笑，“我若身死，怕是这座山村都将覆亡！”
“哼！我倒想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就凭你这破凡三重境的实力吗？”沐炎抚过手中血剑，邪笑道：“我沐炎最喜欢杀你这种莫名自信之人。”
闻言“船夫”眸光一闪，幽幽道：“可曾听闻，奉雁卫？”
“奉雁卫？！”
沐凡二人心底皆是一惊，相视一眼方才稍稍定下心神。
“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是奉雁卫？”沐炎紧盯着对方，似要寻出一线纰漏。
“我没有任何证据，”“船夫”摇头一笑，“不过是与不是我想你们非常清楚。”说罢竟恣意推去横在颈上的利刃。
沐凡二人一时之间也是无可奈何，对方所说不错，他们清楚这“船夫”暗中跟踪的用意，而有此用意的，除却衍天魔人，便是这朝廷的“奉雁卫”了。
望见沐凡二人如此神色，“船夫”悠然一笑，“我的船舱内素来洒有一种奇药，一旦沾染上气味绵延七日，百里可寻。出于谨慎，我等了数日方才沿着药味来到此地潜伏，真不明白是如何被你们两个毛头小子识破……”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是见到那张沐府凭信方才心生歹意的吧？”沐炎轻蔑一笑，“你这蠢货又怎能猜到那本就是我有意为之？”
闻言“船夫”舔了一下嘴角血迹，面露贪恋之色，“小子，我劝你识相点，否则日后便拿你祭我皇旗。”
“我倒想拿你祭剑。”沐炎针锋相对，眉宇间蕴有一丝炽焰。
沐凡伸手拦住沐炎，凝视“船夫”道：“当日你曾言‘破局’，你现在是下定决心走入死局吗？”
“船夫”一时无言，眼前少年挚诚双眸似能穿透人心，他反而生出一丝触动。当日所言是真，可他“奉雁卫”的身份也是真！他必须唯命是从的事实更是真！
“那又如何？”他尖锐一笑，双目阴翳深陷，“就算是死局，也有这满村人同葬，无悔矣！”
然而此言方出，一柄杀剑穿胸而过，无声无息，掠走其所有生机。
“奉……雁……”
鲜血飞溅，他不甘地吐出两字后轰然倒地，雪上血流成河，孤独寂寞。
“卓小川？！”沐凡二人惊呼道。
“船夫”身死倒地，其背后现出一道人影，正是卓小川。
“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吗？”卓小川拭去脸庞上的点点血迹，若无其事道：“无须忧虑，桃谷仙说了，可杀。”
“嗯。”沐凡二人这才放松心神，以那位前辈的本事，又有几人能染指这座村子呢？
“桃谷仙还说，这种恶犬祸乱天下，杀了最好。”
“话虽如此，可我俩还没问出他跟踪我们究竟为何？”沐凡沉吟道。
“必定是朝廷的意思，”卓小川忽然一顿，眸中潜藏深意，“也许你们沐府并不简单。”
闻言沐炎垂眸不语，若有所思。
“那些人倒也奇怪，派一个破凡境初期实力的人来执行任务……”沐凡一时有些疑惑。
“呵，若不是区区破凡境你们会上他的船吗？何况他只需跟踪打探，实力再高未得命令也不会贸然出手。”卓小川撷雪覆剑，萧瑟寒剑吟。
“我猜，那玉虹江上的渡船也许都不简单……”
沐凡恍然点头，面色却更为凝重，心中默语道：“这奉雁卫，究竟是在打探什么？沐府又有什么玄机？”
不管如何，还是提升实力为重，实力强如桃谷仙者，又何惧什么奉雁卫？
昨日观沐炎悟剑他亦有所感悟，果然一夜晋入破凡境，贯通周身八十一气脉，而后灵气灌体，得修七幽诀。
修炼一途道虽艰远，行不止终可至。
……
又是一月逝去，将近一年时光，沐凡、沐炎、卓小川皆是晋入破凡境，沐凡学得八种三品灵丹与三种二品毒丹炼制之法；沐炎学得三品剑、刀、枪锻术。洛丫头褪去了几分青涩，而卓老汉平添了几缕白发。画江村，模样依旧，却又不似从前……
这一天，大雪再起，纷纷扬扬。村外破庙中，三名少年拥坐在一块儿，木柴上烈焰熊熊燃烧。
“来，这是我珍藏一年的桃花酿。”卓小川抱着一酒坛放在火上炙烤片刻，一揭盖醇香飘漫。
“好家伙，珍藏一年的老酒——哈哈！”沐凡两人哄然大笑，却都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大酒碗。
“桃花酿，满上！”
“咋样？这酒不错吧？”卓小川得意道。
“啧啧，”沐炎一饮而尽，故作皱眉道：“入喉尚算可口。”
“不过如此——再给我满上！”沐凡脸颊泛起红晕，却仍是豪吼一声。
“你看这小子……”卓小川晃了晃脑袋，恣笑道：“你行吗？还要再干一碗？”
“就你墨迹！”两人干脆抢过酒坛倒灌痛饮。
片刻后，三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火焰照耀着三人微醺脸颊，无比惬意，无比自在。
“你这家伙……去了雁郡可别回不来喽……别把兄弟忘了……”沐炎忽而自语道。
“放心吧，”卓小川言语亦是含糊不清，“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苟富贵，勿…相忘！”
“什么这狗那狗的？”沐凡醉醺醺地从腰间拔出一把绯红木剑抛到卓小川身上，“桃木的，送你了……还跟洛丫头学了好久……好久……”
“好剑好剑！桃木……君子剑！”卓小川胡乱挥舞了几下，忽而推搡着沐炎喊道：“沐炎……别睡了……你要送我什么？”
沐炎早已醉成一滩烂泥，仅从鼻间哼出了几个字：“送你……酒……”
“酒……本来就是我的吧……”卓小川放浪一笑，忽而叹道：“都比那丫头好……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哭……”
说着说着，少年自己眼角却淌出了晶莹的泪水……
桃木剑安静躺在少年怀中，其正面刻有一字：川；反面亦刻一字：洛。
南域，太虎郡。
楚王府中，两名少年身着素衣跪地，右者倜傥俊秀，左者龙额虎目。两人身前摆着一座灵位。
“殿下！殿下！”
一身裹甲胄之人跨入殿门，单膝跪地，颇有些慌乱。
右侧少年起身迎去，“任将军，有何急事？”
“禀殿下，雁郡发来急诏，令您三月内入朝受封。”
闻言少年忽而放声一笑，“吾正欲赴雁郡一观天颜，何用发急诏？将军又何故如此焦急？”
“殿下，”任将军垂首，言语颇为激切，“恕末将直言，此去雁郡恐危！”
“为何？”少年眸中无波。
“楚军十万，皆乃骁悍，朝廷患久矣！”
“哈哈，”少年一挥袖袍，厉声道：“将军之言句句皆是忠真，然别无他法，将军退去准备一下吧……”
“哥，你当真要去？！”虎目少年陡然起身，“你若去，就让我跟着保护你！”
“二愣子……”俊秀少年眸中温情流露，“爹走了，姐姐也走了，是我该保护你。”
“何况以你哥哥的聪明，又岂会轻易葬身在小小雁郡？”
……
雁郡，大雪纷飞。
一名剑客寞然独行，竹笠上覆满霜雪，下巴生出了密密麻麻一层胡茬。
“小二，上壶热酒。”
一座酒摊下，他拿下斗笠，掸去雪渣，闲坐间目光飘向远方，那里不再是风雪，不再是憔悴。
“我到雁郡了，你们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