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沧浪缘(中)
那一战,石大哥道灵遭斩,浑身剑伤触目惊心,只得率领残军退往楚地边缘。
次日深夜,他潜入石大哥房中,挥剑刺入其胸膛,鲜血喷洒而出的那一刻他只觉自己心脏仿佛正在撕裂,一刹间牵扯出记忆深处那抹血泪,那道身影。
他跪在石大哥身旁,双手紧攥剑柄。他甚至不敢睁开双目,他怕看到那张熟悉脸庞后失去苟活下去的信念。
良久后,他掩上石大哥双目,开始满屋寻找那把剑,状若疯魔。寻找无果后他又将石大哥的独子抓来,他已经对那把剑诞生一股执念,至死方休!
两年来,他转投毕方狱,遁入重越山脉,在那少年身上费尽心机,却毫无结果。他下不了杀手,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谁捡回来的,他知道自己是人,并非禽兽……
“这一天,我等太久了。”余长平哽咽一笑,周身黑雾交织而起。
远处蓝衣人踏出一步,身形陡然消失,下一瞬竟已出现在余长平身前,剑意明灭忽生,沧浪大势鱼贯而出,直欲将其绞杀。
“剑势十三境!”余长平眸中一凛,右臂三道魔脉暴起,掌中灵气寸寸崩灭,一道重拳轰出未敢迟疑,顷刻间将周身剑势碾碎。
剑逝风止,谷中灵气陡然一凝,只见蓝衣人剑尖微闪,恍惚之间十二道残影凝现,下一瞬十二把沧浪剑破空袭杀而来。
余长平身形矗立不动,某一刻骤然探手抓向一处,却是苍然无物。心中一惊时背后寒意陡生,蓝衣呼啸,剑光暴乱璀璨间就要将其吞噬,不料一刹间余长平身影诡异消散,无影无踪。
“竟也是虚影。”蓝衣人眉头微皱,心弦不惊如故。
“砰”
蓝衣人身后灵气颤动,余长平终于现身,魔刀黑雾缭绕猝然斩出,不料对方早已察觉,沧浪剑恃身而立,刀剑碰撞之声撼天动地。
相持之际只见蓝衣人单掌推剑,飞身上旋一腿劈出。这一击蕴剑于身,灌入浩然剑势,谷底几欲崩裂。
余长平瞳孔微缩,手掌一挥间身前赫然生成一道幽黑光印,魔光吞吐不息。可饶是如此光印依旧一触即溃,这一击力量着实惊人,余长平瞬间败退数十丈之远,一口黑血喷溅而出。
尚未喘息沧浪剑却已掠至身前,衣袍爆裂,魔躯欲碎,其剑尖喷吐的每一点毁灭气息都可以将自己碾灭。
“长生祭!”余长平眸中一片漆黑,脸庞流露一丝痛色,体内魔脉逆转,周身骤然黑焰升腾。这黑焰诡异无声,状若幽冥,形同地狱,生生不息。
他不再闪避,反而一掌推出,数十魔脉汇聚一力,直接将沧浪剑震飞出去。
“魔教秘法?竟到了这等地步。”蓝衣人接过沧浪剑,脸庞浮现些许惊异,“剑势十三境还不够吗?”
思绪回转间蓝衣人身影骤然消失,上空一道魔光撕裂而来,一刹间山谷激荡、天地齐鸣。
一道剑光贴面而过,余长平脸庞转瞬间血肉模糊,然而他眸中战意依旧,双臂挥动间一条通天妖蟒与一只附火血鹤欺压而上。左修螣,右毕方,所过之处无不焚为乱荒。
蓝衣人意念一动,青龙之灵自剑中奔涌而出,一击硬撼三者皆消弥无形,沧浪剑芒陡然暗淡,似是受创颇深。
尘土飞扬之际,余长平冲天而起,凭空一握间如掌幽冥怪力,似窃日月精华。问剑谷上空、青龙法域之下凝成一道遮天巨掌,掌乾坤,掌天地,幽幽魔力流转不息,煌煌神威浩然成劫。
“落!”余长平艰难吐出一字,剑痕遍布的躯体又浮现无数血缝,身浴魔血,战意不减。
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蓝衣人仰面望向上空覆压而下的遮天巨掌,清傲脸庞浮现数道伤痕,发丝沾染血珠随风飘舞。
“掌倾天地掌乾坤,却掌不得我之剑道与死生。”蓝衣人眸光奇异,犹似青龙翻涌腾浪,仿佛扶光映剑微扬。
“沧浪本无光,携龙剑意长。”他唇齿微动,却声撼天地。
刹那间天象骤变,骄阳逝,星辰转,时灿若曦晨,时颓若黄昏;时春雷滚滚,时冬雪纷纷,手中本已暗淡的沧浪剑一念间光趋天外。
天外玄黄,雷劫成酿,问剑上苍,以煅沧浪。
雷劫自天而降,映照着他疯狂不屈的脸庞,蓝衣浴血,此刻的他仿佛就是青龙之灵,赴天劫,戏沧浪!
……
桃花谷谒白衣仙,道浅失剑沧浪缘。此式,名折仙,悟自藏龙桃仙谷。
自楚地走出后,他来到了东域藏龙郡。仗剑行二载,识尽天下才。这两年,他踏遍藏龙郡十二城,见识了这东域第一郡中的各路高手英才。登剑门,访道殿,云间悟道仙桥寒;观锻器,试炼丹,弹指逍遥付笑谈。
造灵境九重,剑势十三境,同境之中鲜有敌手,甚至于初登列域境之人他都有一战之力。可他却时感茫然,这并非他之道,他望不见剑势十三境之上的大道法则,触不到通往列域境的门槛界限。他似江上一苇,孤游飘荡,却又桎梏深藏。
又是一年入秋,他立于孤山之上极目远眺,似有所感。
雁徙南,霜叶怜,温酒斟雾醉广寒。
“且伴孤雁南行。”他欣然一笑,决意前往藏龙之南的东阳郡一观。
汲山泉以止渴,撷松露以果腹,一路跋山涉水,却是误入一座奇异山谷。
谷底深处景意氤氲,有桃花十里,幽绝芬芳;有清泉潺潺,碎石琳琅;有云从雾绕,落日微扬。
“世间竟有这般奇地,”眸中之景如幻似梦,此刻他心中的惊奇完全不亚于当年遥观古剑出海潮。更令人称奇的是此地灵气甚为充裕,于此修炼定可事半功倍。
踩过几坑水洼,深一脚,浅一脚,他在无边桃林中自在穿行。
夕雨散花惹尘泥,朝露未晞沾蓝衣。
暮色挥洒林穹,他仍未走出这片桃林,不过却未有丝毫急迫。
略感疲惫的他纵身一跃攀上一株繁茂桃树,悠然躺于枝杈间。
“此处灵气充沛,倒可在此停歇一段时日,一来休整,二可净心。”他舒了个懒腰,探手折来一束桃花覆于鼻间轻嗅,沁人心脾。
苍苍晚色,月辰明灭。
林间隐约升起浅浅弄弦声,匿风浮动,耳畔空灵。
他豁然坐起身,朦胧间只见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白衣人盘坐,似在拨弦奏琴。
他并未出声将那人打断,而是静静坐在树上,闭目倾听沉浸其中。
“铮!”
一曲离殇,弦凝律散。
他随之睁开双目,月光皎皎,桃华灼灼,远胜先前。
白衣者青丝三千,身下玉簟,身前七弦,另有纸笔伴琴左右。
“幸闻姑娘仙手奏妙曲,恕冒昧。”
白衣人并未回应,林中静谧异常,除却风过桃林的“窸窣”声再无他物。
他心中升起些许警惕,随即用剑尖拈起一片桃花,心念一动间桃花疾射而去。
桃花似剑,却在距白衣人三尺之时飘然滑落至铮铮瑶琴上,流连于七弦声转,交欢在玉指之间。
再勾动一弦,天旋地转,他心中悄然泛起一点涟漪。
眸中景色早已不似先前。白衣人仍在,却是傲立于苍茫夜空之下,抬眸间,玄黄破,红尘灭;挥手间,星月折,山河覆。
“幻境?!”他迷茫望向四周,心中已生惊惧。
却只见眼前幻景再变,灼灼桃花簌簌飘落,皎皎月光寸寸流转,花月交融之际恍然走来一位白衣仙。
白袖轻摇,她掬走一杯月光;玉指勾动,她挥洒一琴凡尘。
意作笔,纸天地!
“袖舞惊鸿冰轮倾,纸承游龙笔穿峰。曲尽弦凝意几重?回首仙人皎灼中。”
他喃喃痴语,眸中惊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