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巳节(下)
云都的夜市热闹非凡,达官显贵们都一齐去往临江的酒楼看烟火。
戌时一到,京城的漫天烟火齐放,未婚配的女子们纷纷在河边点燃花灯,许下小小心愿。
九昭欣赏着这盛景,满眼都是烟花与花灯的光亮,但她也没高兴的忘了形,因为白天的事,她生怕再生变故,一直观察着清河的动静。
这时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回头一看,张思卿和张止鸢竟不知是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
“姐姐……”
“九昭你出来看灯也不说叫上我们,害我们好一通找呢!”八姐张止鸢娇嗔的怪罪,而张思卿则笑盈盈的没有言语。
九昭没看出张止鸢只是打趣,还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着急想要辩解,却不知该从何开口,只是涨红了脸道:“我……我……”
张思卿见状,笑着解围说:“别理她,她是捉弄你呢,方才她玩的可是比谁都欢……不知这位是?”张思卿将目光投向从开始就一直站在九昭身旁默默注视着他们的小楼身上。
张止鸢这才注意到这个衣着寒酸的少年,竟然是和九妹一起的。她张大了嘴巴,皱着眉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那少年开口到:“我叫小楼。”
“他是我的朋友。”九昭补充。
“你这是什么时候交的朋友?”张止鸢打量了小楼一番,一向心直口快的她对这人的鄙夷溢于言表,任谁都看得出来,但小楼却一副无所谓的平淡样子。
九昭正想出言维护,就听见张思卿笑吟吟的对小楼柔声说:“九昭的朋友!想必也是个不凡之人吧。”
小楼看着表情真挚,美眸中还闪着光亮的张思卿,觉得她不像是在反讽自己,颇有些意外。
“我只是个小老百姓。”
“真不公平呀,我们都是普通人呢。像九昭妹妹这样的奇才,真是世间难寻。”
张思卿叹气抱怨的模样很认真,九昭连忙安慰道:“可是阿姐长得好看呀!会有很多人争着抢着保护你的!”
张思卿扑哧一笑:“好吧,那以后我就靠九昭你保护啦!”
张止鸢想说些什么,张思卿拽了拽她的袖子制止了她。
“干嘛?”张止鸢扯回袖子,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我方才买的桃酥忘记拿了,你陪我去拿一趟。”
“我说你,身子不好就算了,怎么脑子也不好用,这也能忘的,哎呦。”说着,张止鸢的头上就挨了姐姐思卿一暴栗,吃痛的叫出声。
张思卿接着教训她说:“在九昭妹妹的朋友面前对家姐如此失礼,我看需要让爹好好教训一下你了。”
“什么朋友啊,只不过是个……啊!张思卿!你给我松开!”张止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思卿揪着耳朵拽走了。
张九昭看着二人的身影只摇头:“想不到啊,思卿姐姐杨柳一般的娇弱身躯,居然也能有这么强悍的一面。嗯!不愧是我风西张家的人!”
这时,忽然有人用力撞了九昭一下,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就听见那人怪叫道。
“哎?你怎么偷我东西。”
“偷你东西?”九昭用手指着自己,问到:“我?”
那人喊得更大声了,“来人啊,有小偷啊。”众人听到声音,很快围了上来。
九昭看着四周,有些手足无措。“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呢,我偷你什么东西了。”
“你还狡辩,你撞了我一下,我的钱袋就不见了。”说着,拍了拍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定是被你趁机偷走了。”
九昭脸涨的通红,又气又好笑。“我偷你的钱袋干嘛?我自己又不是没有。”
说着便去摸自己的口袋,接着,她一愣。
怎么会摸到两个钱袋?
她抬头,张嘴想说什么,被小楼拦住。
他拍了拍九昭,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紧接着对那人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还说我的钱袋丢了呢,是不是你偷的?”
“你,你们是一伙的。”说着便要去抓九昭。十荒抓住他的手,往他腰间一摸,便抓出一个钱袋,高举在头上。
“大家快看,钱袋可不就在他自己身上吗。想讹人?我抓你去见官。”
那人看到小楼手中的钱袋,大惊失色,看了看九昭腰间,又看了看小楼,脸色像吃了粑粑一样难看,转头就跑,却被围观的众人捉住,要去扭送见官。
九昭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只摸到了一个钱袋。她抬头看向小楼,小楼正好也看向她,四目相对之间,小楼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
这样快的手……
沉默许久,九昭开口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啊。”
“还用问吗?他想诬陷你。”
“诬陷我?我又不认识他。”
“好好想想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吧。”
张九昭来到京都才一个月,除了文理学的先生和同窗,就没有接触过什么外人,更别说得罪什么人了。实在想不到是什么人要害她,也许只是倒霉,碰到个想讹人的小偷罢了。
二人心情不佳,小逛到一处夺宝塔,木柱搭建的宝塔有三丈高,上面栓满了钱袋,越望高处,钱袋里的钱财就越多。
“瞧一瞧,看一看咯,今日的夺宝大赛就要开始咯,谁夺得的铜板越多,谁就能拿走今天的彩头——蓝田水苍玉龙簪。”
本来两人逛的好好的,待听到彩头是何物是,小楼便停住了脚步。
阿九偏过头来问:“怎么了,是什么宝贝吗?”
“蓝田水苍玉。”
九昭对珠宝不太感冒,只依稀听说蓝田水苍玉的珍稀。
想不到这个夺宝楼居然拿得出如此珍贵的彩头,不知道背后的老板是哪位大人物。
九昭见小楼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便对他说:“你等等我。”说完,就往人群中扎去,小楼紧随其后。
看着木塔,阿九心想,这有何难?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便是逃跑练就的轻功了。
交过赛金,签过生死状后,参赛者们便围着木塔四边站开。
老板一声令下,众人皆使出浑身解数奋力攀爬。
越靠下的钱袋铜板越少,阿九根本不在前几层停留,而是直直往上半部分的木塔爬去。
她往下望了一眼,大多数人都在地下几层打得不可开交,只有几个人紧随在她后边,身手很是矫健,却不互打,仿佛她才是那份大奖一样穷追不舍,应该是老板派来的手下,但他们并不能妨碍她抢钱袋的速度。
这场比赛她赢定咯。
这么想着,阿九放慢了攀爬的速度,开始一心抓拿每一层的钱袋,偶尔有人抱住她的腿,也被她稍一使劲被甩飞了出去,再没人敢靠近她。
然而,就在攀登到最后几层时,忽然眼前闪过一个红色身影,阿九抬头一望,只见一个戴着金抹额的红衣少年正伸手去拿最顶层的一个巨大无比的钱袋。
大事不好!
阿九脚下一蹬便跃上了好几层,但为时已晚,那红衣少年已经把前三层的钱袋都拿光了。
该死,我怎么没想到从顶层开始往下拿呢!
“住手住手!”眼看着要输,阿九跃到少年身前,伸手去抢同一个钱袋。
两人的手一齐摸到钱袋,那少年抬头,凤目瞪了阿九一眼,便抢走钱袋跃下一层。
阿九紧随其后,两人一路过招,抢光了剩下的钱袋。
阿九与那少年从塔顶一齐跃下。
落地时,一名家仆打扮的男子慌张从人群里奔出,用手帕去擦拭少年的汗,关切的问道:“殿。。。少爷,您没事吧!”
阿九撅着小嘴看着这一幕,心里很幽怨。
察觉到她不善地目光,少年抬手阻挡住家仆的手,转而用凤眼望向阿九说:“身手不赖嘛。”
阿九不屑与擦个汗都要仆人帮忙的人讲话,转身走向一名数铜板的小工,将自己身上挂的钱袋一一交出,“劳烦好好数一下。”
片刻之后,老板神秘兮兮的登上台,手中还抱着一个红盒子。
一番没用的场面话过后,得主终于要揭晓了。“今日的彩头属于。。。”老板拖着长音,挥手指向阿九所在的位置,阿九感觉瞬间打了鸡血一般,耸立起耳朵,却听见那老板手指的方向一转,说:“这位戴金抹额的少年郎!”
阿九神情错愕的看向自己身边站着的神赳赳的红衣少年。
到手的簪子,飞了。
但输了就是输了,没别的办法。
只是可惜,看小楼的样子好像很想要呢。
她跺脚,失落的走向人群中的小楼。
“喂!”那少年上台领了簪子,还不忘朝阿九一昂头。
阿九瞬间炸毛。“有什么好神气的!”
红衣少年不怒反笑,饶有兴趣的顶着九昭看,他想不到,这样娇憨可爱的脸上,这样清澈的眼睛里,竟然能够投射出这般有压迫感的杀气,真是有趣。
“是。钱财乃身外之物,蓝田水仓玉也只不过是一块好看稀有的石头而已,你今天已经表现的很好了。”
听了身后小楼的柔声安慰,阿九的气瞬间消了,惊奇道:“你还会说这么长的话啊!”
看着阿九由于激烈运动后发红像颗苹果的小脸,小楼不自觉的扯了扯嘴角。
“我又不是结巴。”
两人在灯火通明的大街嬉笑着往天师府的方向走去,全然不知身后,那红衣少年正对他们行注目礼。
“殿。。。少爷,时候不早了,咱回吧。”
那少年凤目微瞥,不怒自威:“你能不能机灵点。”
“是,奴才该死,奴才。。”
“得,别说了。”
少年连忙打断,继而看向阿九消失的方向说到;“云都什么时候有这么有趣的小丫头了”
那仆人也看看了那边儿,毕恭毕敬的说:“奴才听着那姑娘的口音不是京城人,瞧着身手也是有些招式的,想必是哪门哪派进京的女弟子吧!”
“门派?她刚才可就差伸手挠我了。我看,不是什么家猫,当是哪儿跑来的小野猫才对。”
少年一笑,而后望着手中的蓝田水田玉簪,只见它银制的簪身,只顶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蓝天水苍玉镶嵌在上面,于是又撇嘴道:“可真够小的。”
小楼送阿九到国师府大门口,分别之时阿九忽然想起,这么晚了,城门早就落了,小楼今夜要去哪里呢。
“你今夜有地方住吗?不然你跟我回府吧,我院子里有很多空房间。”
“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带我回院里不合适。”
阿九不明白,有什么不合适的,刚想说话,就听见小楼又说:“放心吧,在京城除了你,我还有其他朋友,我一个乞丐,睡哪儿都行。”
“那好吧。”
阿九向府里走去,进门以后,还不忘向小楼挥手辞别。
她觉得今晚和小楼玩得很开心。
辞别时小楼还告诉她,自己在城郊的城隍庙里住,要看小狗可以随时去找他。
虽然不知道这么好的一个少年,怎会沦落到做乞丐的地步,但是九昭相信小楼比她之前认识任何一个同龄人都要优秀,没由来的,她就是有种感觉,小楼迟早会飞黄腾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