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镜中他境
汽车行驶在斯尼瓦尔学院的路上,偌大的校园里依然看不到一个人影。岑唐抱着腿坐在后座,随手从自己的兜里取出一根棒棒糖塞到了嘴里。
在她的身边还睡着一个女孩。女孩穿着羊毛大衣,正靠着阿卜杜拉睡觉,岑唐不想和对方有任何肢体接触,只好尽量减少自己的占地面积。
车的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快要死掉的病号,可惜他从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咳嗽一下。
阿卜杜拉微笑着跟岑唐说:“你是怎么来到伦敦的?”
“自己买的飞机票,自己办的签证……”岑唐没好气地说,“你们送给我的机票被我妈当黄牛票卖掉了,下次应该直接交到我手里的。”
“这样啊……”阿卜杜拉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你路上辛苦了。”
“没事的主席大人,我都习惯了。”岑唐扶了扶眼镜,“我老妈是个什么人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就说我考上了外国的大学,而且不用缴纳学费,她就让我来了。”岑唐说,“然后把你们给我的文件交给了我妈,让她自己去研究。”
“这个你放心,斯尼瓦尔是全世界可查的,到时候她如果追问,我们会有专门的老师来接待他。”
“我不担心这个。”岑唐说,“我好奇的是,你们真的认为我有那个……那个什么神染吗?”
“那是自然。”阿卜杜拉笑笑,“你自己也做过了神染鉴定,不是吗?”
“话是这样没错。”岑唐厌烦的嘟哝,“可是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搞得我跟个怪胎一样。”
“哦?”
“我宁愿相信这是你们用来欺骗我下的套子——哎算了,反正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我妈,具体该怎么做要经历什么我都无所谓。”
“你可能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啊。”阿卜杜拉说,“虽然2级的神染在神染者里并不是绝无仅有,但是你毕竟还未成年,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存在。你应该高兴才对。”
“是是是,高兴高兴。”岑唐含着棒棒糖,“只要能哄好你们这些完成我梦想的疯子,我都无所谓。”
“哈哈哈……”
“不过。”岑唐说,“那个老外不上车,他认路吗?”
岑唐所说的,就是那个刚才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埃尔文。就在岑唐上车后,阿卜杜拉本来打算帮埃尔文联系别的车辆,可都被这个家伙拒绝。埃尔文念叨着什么“享受自由”什么“享受人生”,毅然决然的自己带着老汤姆在校园里逛了起来。
“我给他说了去什么地方找校长,对于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嗯……对。”岑唐有些难堪,因为她自己就是路痴。
汽车缓慢的行驶了许久,穿过了不少建筑群和桥梁。一直行驶在一个喷泉的前才停了下来。喷泉的后面是三栋楼拼成一个“凹”字的巨大建筑。建筑顶部有一个钟楼,此时时间已经是午夜三点十五分。
“我们到了。”阿卜杜拉笑着,轻轻摇醒了那个女孩。女孩睡意很短,立刻醒了过来。
岑唐推开车门,跳到了地面上。
“咳咳……”坐在副驾驶上的人也推开车门,身形羸弱的站在寒风里。
岑唐打量着这一男一女:男的有着一头金发,看起来重病缠身。他看着岑唐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咳嗽了起来;而女的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容貌干净素雅,头发很长还有很多装饰品,看起来就像是古代才会见过的异域舞娘——就是眼神里没有颜色,好像有什么心事。
这下好了,一个心病一个体病。岑唐自顾自的拍了拍手,再加上自己一个穷鬼和后面的那个子爵,他们四个人还真是种类繁多要啥有啥。
建筑的大门前站着一个暗红色头发的中年女人。女人身穿着合体的大衣和灰色毛衣,脸上有一个细框眼镜,身材无比傲人。
阿卜杜拉带着三个孩子走到了女人的面前,岑唐这才看到眼前这个女人风韵犹存,皮肤保养的宛如二十多岁的女孩一样。
“这就是校长?”岑唐心里嘀咕,“还是校长的秘书。也太好看了吧。”
“欢迎。”女人温柔的一笑,亲和力扑面而来。
“中津川校长。”阿卜杜拉微笑鞠躬。而女人则郑重行礼作为回答。
看得出来,校长的地位还是要比这个后勤部主席要低的。等等……眼前这个女人居然真的是斯尼瓦尔的校长?
阿卜杜拉微笑着给众人介绍:“大家认识一下,这就是斯尼瓦尔学院的校长——中津川绯夜女士。”
中津川笑笑,“校长什么的都是虚职,我只是喜欢为神契教育出更多优秀的年轻人而已。”
可话是这么说,那个小麦色皮肤的女孩还是十分谦恭地连忙行礼,“您好,校长女士。”
“大家都有’神音器‘吧。”中津川笑笑,“在斯尼瓦尔里就学这个是必须要有的。”
岑唐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有的。入学的通知里就附赠了这个。”
“那就好。”中津川看着岑唐,微笑着说,“你就是岑唐吧?”
“呃……对。”岑唐推了一下眼镜,“怎么了吗,校长?”
“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校长笑着伸出手拍了拍岑唐的肩膀,让岑唐有些无所适从。
“好了,我们走吧,外面太冷了。”校长带着大家往大楼里走,可是岑唐却说,“还有一个人没到。”
“你是说埃尔文吗?”校长笑笑,“他已经在里面了。”
“什么?”岑唐有些惊讶,难道他们的司机也是一个路盲吗?
“好啦,我们走吧。”
……
走进建筑物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大厅,大厅里摆满了雕塑和壁画。穹顶和立柱整洁如新,打过蜡的木地板上甚至能反映出模糊的人影。
吊顶的水晶灯被点亮,所有人站在了大厅的中央。正对面的是一个巨大的楼梯,楼梯上有一个巨大的神契的狮鹫徽记,徽记下是左右两边的小楼梯,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校长清了清嗓子,吟唱了几句咒语。岑唐环顾四周,并没有感觉出什么异常。
可是就在眨眼之后,周围大厅里居然立刻嘈杂了起来。周围人影绰绰,仿佛就在一瞬间人就从地里冒了出来。
岑唐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周围。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么多人。
校长转身看着众人,只有阿卜杜拉神色如常,平淡地说:“还没休息啊。”
“学校里的事务十分繁多。”校长说道,“我们直接去校长室吧。”
“主席还没来?”
“斐波那契号收到了一个伪造成斯尼瓦尔的传真,他们的航线可能出现了错误。”校长说,“现在值班室的所有人都在接受审查,看看是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
“传真?”阿卜杜拉皱眉,“我也是从斐波那契上过来的,怎么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校长扶额,“我们现在也只能是竭力排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旁听的岑唐摸了摸地板,确认了自己的确没有被某种力量发生了瞬移或者传送。这种奇妙的感觉真是让人胆寒,难道这就是校长的神染吗?
看着岑唐的异常,旁边那个小麦色皮肤的女孩怯怯地问:“你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发现了,是神染吗?”岑唐看着那个女孩,“你有什么感觉吗?”
“我们本来就身处在人群之中,只是现在我们才感觉到周围有这么多人。”女孩害怕地说,“就好像,鬼魂现身了一样。”
“鬼魂?”岑唐也吓了一跳。
“应该不是。”旁边的肺痨鬼说,“他们都是活人,如果说的形象一点的话,应该他们一直都处于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只是我们能看见他们了而已。”
“那要这么说,我有一个更形象的比喻。”又有一个人插话进来。三人觅声看去,正好看到衣冠楚楚的埃尔文走到了三人的面前。
校长微笑地看着埃尔文,“我没说错吧,他们就在你后面。”
“是啊……”埃尔文有些尴尬,“为什么你们会这么慢。”
“这个不重要。”岑唐追问,“你刚才说你有个什么更形象的比喻?”
埃尔文微笑着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说:“我们刚才所处的世界是现实,现在看到的世界是那个世界的倒影——我们来到了镜子之中。”
“镜子?”肺痨鬼有些诧异,“那这么说……我们之前也在他们的视野里?”
“那倒没有。”埃尔文挠了挠鼻子,“你们也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
三个人有些惊讶,但是阿卜杜拉却解释了起来,“学校分为内外两院,只有经过神契筛选的神染者才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到内院。两者不会看到彼此也不会相互影响。放心好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魔法……”小麦色女孩有些惊诧,“难怪我们不需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寻常人根本看不到啊。”
“这不是魔法。”校长温柔地说,“这是神染,是另一个世界的造物。”
“我们去校长室吧,正好可以相互介绍一下彼此。”阿卜杜拉说,“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人没来,等到他到了,你们在斯尼瓦尔的生活才能正式开始。”
“还有人迟到?”岑唐有些不屑。
“也不算是迟到,他……有点小意外。”阿卜杜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他。”埃尔文说,“我已经听说了,我们属于斯尼瓦尔的特殊新生,可能要接受更加严苛的筛选和训练。这正是锻炼团结的好机会。”
“你怎么这么来劲……”岑唐小声地吐槽。
吐槽归吐槽,众人还是跟着校长一起走到顶楼的校长室。两扇大门被推开,一个装修庄严的办公室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地毯和绿植,占据了所有墙面的巨大书柜和落地窗,整个校长室里为数不多的装饰品也就是一个巨大的地球仪。四个孩子站在房间里,表情各异的打量着周围。
“事态十分严重了,我们没有时间给你们办理入学典礼什么的。”校长一改温柔,突然严肃的坐在了办公桌前。阿卜杜拉也坐在了沙发上,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埃尔文有些奇怪,“我并不是很在意什么典礼,但是到底是出现了什么事。”
肺痨鬼接过话茬,“应该是和一个叫艾尔伯特的人有关吧。”
“你知道艾尔伯特?”阿卜杜拉有些惊讶,“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我说不上来,但是我就是本能的知道这个名字。”肺痨鬼淡淡地说,“我总是大脑里不断地闪过一些短词,对于未来的一些事情有一点预知的能力。”
“这就是你的神染吗?”阿卜杜拉肃然起敬。
“应该是吧。”肺痨鬼说,“我从小总是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真厉害……”埃尔文惊叹,“你叫什么名字?”
“奥斯克·坦斯卡宁。”肺痨鬼说,“我听说了,你是迈尔斯主席的孙子,叫……埃尔文?”
“对。”埃尔文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神染没有你那么厉害……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奥斯克说,“因为这个病,我现在身体越来越差……”
“言归正传吧。”岑唐打断道,“这个艾尔伯特是谁?”
阿卜杜拉叹气,给所有人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堕鬼,堕鬼带来的影响,以及神契目前的敌人和考验。说到这里,那个小麦色皮肤的小女孩双眼更加失神,整个人仿佛失去了色彩。
“我以后就要面对那么恐怖的东西吗?”女孩抱着头,有些难以接受。
岑唐没有表情,嘴里还叼着那个棒棒糖棍。
“是的,你们是我们目前找遍全世界最优秀的神染者。我们要将你们培养成拯救世界的英雄。”阿卜杜拉说,“这条路……很遗憾孩子们,你们没有选择。但是想开一些,我们也希望你们能够接受现实,对于你们的未来,神契也会竭尽全力去满足。”
“会付出生命吗?”奥斯克问。
“会的。”校长说,“面对我们神契后面会经历的所有劫难,我们都要做好付出生命的准备。”
“这些我都知道。”埃尔文严肃地说,“我的态度十分明确,我愿意为拯救世界而牺牲自己。”
“那你呢?”校长看着奥斯克。奥斯克煞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说着:“我……我不知道我这个身体到底有什么作用。”
“我们会培养你的。”阿卜杜拉说,“甚至治好你身上的病。”
“我……”奥斯克苦笑一下,“治好身上的病然后慨然赴死吗?”
他如此一说,反而让阿卜杜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要答应吗?那么这是否有点过度工具化这个孩子,他也拥有自己的人格和梦想,怎么能这么蔑视呢?
可就在这时,埃尔文拍了拍奥斯克的肩膀,“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去死的。”
“什么?”奥斯克有些惊讶,“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以后就是同伴了,我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同伴。”埃尔文笑道,“这是一个绅士该有的素养。我以后也会把我的后背放心的交给你的。”
“你在说什么……”奥斯克有些无语。
“那么你呢?”校长又看向了岑唐。此时岑唐正百无聊赖的转动着那个地球仪,在上面的中国地图上找着什么。
她没有理会校长,甚至脸上没有一点涟漪。
“岑唐?”阿卜杜拉试探性的呼唤了一声。
岑唐慵懒地点点头,说:“我听到了——我无所谓。你们要我干啥我就干啥。”
“哎?”如此爽快的态度反而让校长有些惊讶。岑唐解释道:“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我妈后在这个世界上看看,对于别的我都没有什么想法——你们满足了我的梦想,所以我就乖乖听话吧。”
“好。”埃尔文率先鼓起了掌。
“哈?”岑唐转头,一脸嫌弃地看着埃尔文。
“怎……怎么了吗?”埃尔文有些无所适从,尴尬的笑了起来。
“没事,啥事都没有。”岑唐继续玩着地球仪。
阿卜杜拉松了一口气,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那个小麦色皮肤的女孩还在害怕的抱住脑袋,没有理会众人。
“不怕,爷爷在呢。”阿卜杜拉说。
“我不想……我不想面对那样的怪物。”
“没事,爷爷会保护你的。”阿卜杜拉疼惜地摸着女孩的头发,脸上满是不舍。
“可是……您并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奥斯克看着他们,突然没来由地说。
女孩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也没有搭话。她战栗地躲在沙发上,胆小的如同是一只受惊的小猫,每一根头发都在颤抖。
“我也知道……”阿卜杜拉叹气。
“那您还是要选择这样吗?”
“当然了。毕竟你们都是我们的未来啊……”
听到阿卜杜拉这么说,奥斯克踟蹰了片刻,咳嗽了许久回答:“那我也加入吧。”
“什么?”阿卜杜拉和校长有些惊讶,这个病怏怏的孩子怎么突然就不犹豫了?
片刻的咳嗽后,奥斯克说:“我不害怕死,但我害怕死的毫无价值——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我能派上什么用场,但是有些事必须需要我去做。”
埃尔文看着那个瘦削的少年,眼神严肃了起来。
“您,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奥斯克恭敬地看着阿卜杜拉,“他为了保护我,在群狼口中去世了。”
“啊……”阿卜杜拉有些惊讶。
“他也没有保护我一辈子……而我也因此染上了这样的重病……”奥斯克苦笑地说,“所以我在想,我要是死了,是不是反而辜负了父亲的牺牲?成为英雄而死和自己病重而死,我觉得前者更能对得起父亲。”
“好棒啊。”埃尔文拍了拍奥斯克的肩膀,“你有一个伟大的父亲。”
“还有,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奥斯克拍开了埃尔文的手,“我虽然病重,但我也不需要别人的额外照顾。”
“这个……”埃尔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接话。
“不过……以后再说。”奥斯克淡淡地笑笑。
听着奥斯克的同意,校长也松了一口气。
“那么,就剩这个小女孩了……”校长关切地看着小女孩,“吉娜,你还是很害怕吗?”
“我……”小女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继续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是一个战争遗孤。”阿卜杜拉解释,“她可能对于这些都难以接受。”
“那么就先让她慢慢接受吧。”校长叹气,“一时半会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
“吉娜……”岑唐念叨着这个名字,“名字还怪好听的。”
吉娜还是抱着自己的脑袋,对于周围的人没有半点理会。她刚才还在大厅的时候还没有这般恐惧,看来对于战争和敌人什么的,她还是心有余悸。甚至是……心理阴影。
“好吧,那就先这样吧。”校长松了口气,“明天最后的学员就要到了,我们的计划也总算可以照常继续……”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埃尔文笑笑。
岑唐无奈地吐槽:“你还真是乐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