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回 豹子头双闯北辽阵 入云龙单进扈家庄（下）

    三个人同乘快马，沿乡路返回。那马果然雄壮，背驮三人，仍奔若飞箭。跑了片刻，林冲疼惜马力，勒慢脚步而归。

    眼看十余里将到二仙山，忽听得脚步声音，呼啦啦追上一彪人马，原来夺马的辽兵发现，已追了半日，齐声大喊捉贼。林冲忙催马疾行，三人身重，马行迟慢，回头看时，那二三十兵卒打了火把埋头只管追击，眼见放箭能及。

    好豹子头，见走已不能，想起方才树下之恨，怒上心头，恶生刃边，两道墨眉一竖，目射凶光，将马上两人卸下，得胜勾上掣出七星贯云枪，手上一端，拨马头向回，横在大路中央，道：“二位贤弟已取回马来，吾长枪在手，岂有逃的道理，贤弟稍坐，待愚兄为君一战！也教贤弟看看林冲何如人也！”

    言罢，林冲怒喝一声，催马直入敌阵，大枪高举，暴叫如雷，迎头盖面使了个“霸王摔枪式”，一枪把为首骑兵连头带盔砸入腔子，哼也没哼一声，化作一个肉泥倒地而亡。挺枪再战，一条枪向人堆里扎，立时刺死六人。圈回马来，翻手间再杀五人。一时如恶蛟入海，猛虎登山，辽兵无不悚栗，所到无不披靡，枪尖所指无不毙命。须臾间杀了个干干净净，把时迁段景住呆看得丫舌无言。

    时迁待要催他走时，林冲却道：“辽贼认得此马，我当趁机夜袭，一个不留，方保仙山平安，二位少待，林冲去去就来！”

    二位哪敢放他单去，掣出匕首小刀，紧随马后，却哪里赶得上林冲快马。

    未及敌营，时迁眼能夜视，见大路上一人提枪而来，满身道袍赤红，听得銮铃慢摇，马蹄声近，马上坐定八十万禁军枪棒首名的教头，乃豹子头林冲是也。走在当前，跳下马来，把一颗人头掷地，笑道：“此乃贼厮百户的狗头，人已被我杀净，你我踱步而回，无忧矣！”

    二人大惊，不由拜倒在地，道：“哥哥实乃神人也！”

    林冲摆手道：“区区三四十索钱老卒，我观之如土狗泥蛙尔！所赖此马脚快，真龙驹也！需谢段贤弟好眼力！”

    三人相互抱肩，仰天大笑，欢喜回山。

    方进山门，童子便代罗真人来请。林冲忙拴马，更衣，来至方丈恭手侍立。罗真人至，打量段景住、时迁二人，笑道：“可喜，林教头此去，邀回两个星君。”

    林教头惊道：“呀！竟无心插柳而成荫！”因记起罗真人批语，暗道：“说是到时自知，难怪与二人相识一日，义气颇合，原来是此意！”

    二人听言也喜，又下拜道：“难怪这些日心潮涌动，见了教头哥哥禁不住欢喜，原来在天上本是一伙的。”闲话片刻自回住处。

    次日，寻公孙胜商议南下之事，段景住因常自北方沽马去南边贩卖，荐密道四条，无人能知。林冲大喜。公孙胜便向林冲道：“段贤弟真乃福星！”

    眼下大雪封路，当时四人议定，待立春时分天气转暖时南下。

    一住三月，两场雨后，天色见暖。林冲江湖行路人装扮，公孙胜仍是道装，段景住扮做林冲一个马把式，时迁扮做个长随。四人向西走够三日，从归信、安肃间寻个小路，穿山过涧，顺山脚林子里钻了三五日，出来再看已是保塞县地面。

    四人欢喜，乐不自矜。又向东南行五六日，未及霸州，听闻东边又乱起来，传辽人已打破信安军，兵锋将到河间。几人急转南下，过祈、深两州，向邢州小心走了八九日，已近大名府，心稍安定，商议转径投山东去。

    早到山东地界，走至一座高山，见坡上树矮，遍山蓝花，几人看得高兴，忽听山谷杀声又起，几人惊呼辽人如此快，竟已到了兖州了。再看时，原来有十来人乘马追赶厮杀。

    几人选个高处下望，见山脚下一员小将，面如白玉，鼻直唇红，眉如雕叶，目同流星，身长近约八尺，挂好大一条青绸披风，迎风招摆，上面青钢头盔贯顶，插一支青绿色雉羽盔缨，身披锁叶连环甲，光彩曜目，束十几条青色丝绦，腰系豹头窄腰带，足登白底青布战靴，威风凛凛，正独自驱赶七八个骑马汉子，若依打扮，许是附近出没的强人。

    那小将左手持两柄月儿圆长刀，右手抓着腰间，不时飞出个青钢流星锤，打得前边跑的汉子纷纷落马，被那小将赶上去一刀削去头颅，不一时手刃四人。看得山上众人心惊，暗叫道：“好厉害的小将！”

    正赞叹时，那小将飞锤使尽，又向腰间摸出条红不红，青不青的绳索，两手抡圆，向前一掷，马上套住一人脖颈，双手一牵，扯下马来，挂在马尾拖行，直拖得两腿糜烂，顷刻间拉杀。众人皆倒吸凉气，又道：“好凶狠的小将！”

    还待惊奇，见一个魁伟大汉，落腮大胡，根根如针，提一把鬼头大刀，喝住众人，领十几个人急来拦住去路，刀指那小将道：“呔，叵那婆娘！如此凶暴，本山焦头领原意娶你做个压寨夫人，却是你三番两回不识抬举，如今伤我弟兄，已做不得我嫂嫂了！你当我拦牛山无人么？看刀取你性命！”

    众人再吃一惊，暗叫：“啊呀！若非是个女子？怎生得如此长大，如此武艺？”

    那林冲不知哪里来的肝火，急对公孙胜道：“哥哥，贼人众多，恐那女子吃亏，我去助她！”说话间便摘枪上马，从高处下冲。

    那伙强人只管着眼前事情，不想背后来敌，措手不及，迎面被戳翻两个。

    领头的壮汉是有些本事的，不慌不忙举刀来迎，谁想竟被那女将从后使套索套了去，縋在马后拖得连声惨叫，一刀切了咽喉结果性命。

    这边厢，林冲已把那二三十人冲得七零八落，发一声喊四散逃命了。

    林冲也不赶，先来与那女将见礼，那女将把头盔一摘，掉下一根马尾长辫，露出真容，冲林冲一笑。林冲正值少年，一时间把两眼竟看得呆住，坐在马上不能说话。那女将也不害羞，在马上道：“偏你多事坏我一场游戏。在下扈家庄扈三娘的便是，谢过好汉，后会有期！”走时，拿眼三顾林冲。

    公孙胜赶到时，望那女子背影，向林冲道：“林教头好事来了，造化，造化。”林冲却不知所云，望着三娘背影发呆。

    公孙胜待他回神，又笑道：“三位贤弟，你我来至山东，既要齐聚三十六星，若无家底谈何容易？依得贫道么，我去一趟这扈家庄，为林家兄弟说个缘分来，赚个家主做做，我们有个容身地也。”

    林冲忙跳下马，红着脸道：“哥哥休要取笑，是我未见过如此巾帼，一时出神。哥哥莫非要打探扈家庄？”

    公孙胜道：“我观那女子红鸾星动，紫微入宫，背上赤气升腾却内有杀机，合姻缘在前，横灾衍后，当去为他略化一化难处。三位寻个店住下，我独去去便来，少则三五日，多则八九日。”

    众人还要分说，公孙胜道：“哪有云游道人带个仆从。”众人这才作罢。

    次日，众人打听得扈家庄所在，寻近边住下。单公孙胜把少年时勾当拿出来，整理道冠，背个药囊，举了个招幡，上画着太极八卦图样，上写“济民斋道药医，推背承乾方士”，横书“当世神算”。小步慢走，一摇一摆，径投扈家庄。

    公孙胜抬头看时，不由赞叹，见好一个扈家庄，约摸二三千户人家，房屋夹两山而建，自山脚盘着修至山腰，灰白一片楼墙，石头的多，树木的少。庄前大片良田，约有千余顷，走牛赶车，好不繁忙。庄靠青山，溪河环屋，丛丛巨树挡着进去道路，地势盘龙卧虎，暗有杀机。庄外散着八九十家独门小户，单成一个小村，中间一条大道。

    公孙胜就大道上，选个台阶坐下，把招幡一树。早有庄丁农汉，春耕正忙，也来凑热闹，算一卦本年收成，或是卜一个儿女婚姻，也开两个头热腿疼的方子。那公孙胜大号入云龙，道理精通，是何等的修为，直说得那些农夫走贩连连点头，直呼“神仙”，一日间传遍扈家庄。

    坐了两日，卦摊前来两个牵马的庄丁，各执马鞭，拱手施礼道：“道长先生，在此救庄上疑难伶苦，灵验异常。本庄庄主听闻，特着小人来请入庄，到庄主家待茶，烦劳合讲天机，演算解忧。”入云龙暗道：“竟是来得迟了。”大方道：“本意游方九州，为民解忧，庄主有请，引路便是。”

    遂跟着两个庄丁，转了几十道盘山弯，经过几十道明暗哨，终达庄主门前。

    这一去，究竟生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