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回 起怜心神猴归天界 耻误机女官投人间

    话说唐贞观年间，三藏法师携众徒弟去往西天灵山拜佛。想的是求取真经，为的是生无所忧，死有所归。一路步难履险。走至在一处，那猴头心魔骤起，巧弄乖张，举棒打死众强人，恰逢师徒内生嫌隙，几人意马心猿，更兼八戒从旁怂恿，老师父一怒之下撵走猴王，使六耳灵猴趁机而来，推倒玄奘，夺走行囊，拉了队伍，吵闹争着自往西天求佛门真经。

    后才有天蓬帅花果山下智激猴王，二度出山，与那六耳猴争斗数日，不想六耳猕猴法术高强，与大圣本事无二，身形相仿，一时间真假难辨。

    二人直闹至地藏菩萨处，再上了凌霄宝殿，又斗到灵山门前，拜在佛祖脚下。莲花台上，如来拈指微笑，说破根源，把六耳猴吓得伏地不起，战战兢兢。却不想被那石猴眼疾，趁机逞恶，捞起铁棒，几棍打死。

    如来时有愠色，斥责悟空不该将其打死，悟空却只鼓噪一番，嘻嘻道个错，唱个诺，又自保唐僧去也。众菩萨罗汉信男女惟唱颂佛法无边，游归各处，自参悟去了，却无人管那六耳猴尸身。

    佛爷爷坐莲台上，俯见那六耳猴已化作一滩血泥堆窝在地，不免恻隐，慈悲心动，即刻心潮涌来，暗忖到：

    “想那六耳猴，本与这凶猴子同种同属，本领无异，聪伶如一。颇善聆音，亦能察理，洞知前后，万物皆明，十分能灵验。此一番搅闹得天地皆动，诸神闭户，无非他无根无源，进退无门，想要谋个出身，搏一身名誉，好求正果。可气那泼猴，在我灵山撒泼，竟一时间不察觉，迟不能止，加我罪业过矣，可恼！又这天地间只此一物，却绝了种，因天地而生，因我言而亡，夺天地千载精气，白白销弭造物一端，岂不是我之罪甚大，有欺天喑法之嫌。”又道：“善哉，善哉。不如渡他一遭，令他再修机缘，了却彼此罪孽，成全他自己大因果。”

    因命迦叶尊者，收拾六耳猴尸身，又交他一个锦囊，吩咐道：“我此前修炼金紧禁锦”四咒，如今与了他人三个，还剩的一个锦箍咒儿，能收纳亡身灵魂，使其不堕地狱。你且拿去，把六耳猴七魂气魄并尸身收入锦囊之中，一并送往娲皇圣母娘娘处，助他复生，望他勤奋自修一段因果吧。你附耳过来，我传你这锦箍儿咒。”

    那迦叶尊者即领了佛命，上前一步礼拜，凑过去把咒语听了去，暗记心头，念起来熟记，便打开锦囊喝到：“六耳猴速来！”便见自地上巽风起处，六耳猴尸身顷刻间化作清风，随魂魄卷入那囊中。留了地上一片干净。

    迦叶尊者这才收了锦囊，拜别佛祖，急纵云去往女娲宫参驾。行只半日，便到一处仙宫，但见那：

    云深而不动，风止而微摇。云动处，日月初露泼金液，仙娥珊珊摆裙裾，风摇时，麒麟欲醒睁碧目，清宫款款飞香雾。高阙巍峨，垂九丈竹帘，楼榭高远，接千条天河。虽无雍容陈设，更胜金玉环笮。

    迦叶不禁叹道：“饶是娲皇通天尊贵，乃万灵百神之母，不设想简雅如斯，朴素竟过于灵山。”不由得心生恭敬，不敢一分造次，缓按云头，落在宫门外合掌而立。

    早有值班神女，迎了上来，见迦叶尊者行礼道：“我家圣母今早梳洗时便吩咐，说是今朝有稀客来，命我等候了多时。尊者你且随我来。”因引了迦叶绕过前殿，过九重宫门，向深处去，方到后园中。只见那娲皇，人身蛇尾，高过二丈，赤发朱衣，正独自盘坐在荷池边不住垂泪。

    迦叶即刻欲退避，娲皇见了，叫他道：“高僧留步。此乃望婴池，如是汝闻：下界黎民皆乃孤所生。孤昨日见东胜神洲，大禹故土之上人间悲苦，我儿涂炭，竟二百年有余。目今贞观皇帝春秋鼎盛，武德足沛，奋威图强，更神兵忘身于外，良弼辅属于右，才方一拯六合，清荡乾坤，民方聊生。但可怜千里之土，只存百户，人民减绝太半。我耳中听得地狱塞弥，哀音不竭，求往生者哭嚎不止，不知何年升平国泰，情不自禁，故此落泪，尊者莫怪。”

    娲皇起身拭泪，又道：“我知是西方教主遣你来我处，却有何贵干？”

    迦叶忙施礼，双手奉锦囊回道：“上禀九天圣母女娲娘娘，娘娘如此仁心，正同我家佛爷慈心。今西天佛祖新降服一妖，乃是天生六耳灵猴，享千年日月精华，夺万物之造化，多有灵感。我佛慈悲，正欲伏魔授道，却不曾想被花果山石猴性急误杀。佛爷念那六耳猴天生不易，又并无十分恶性，发菩提心，着小僧携他魂魄尸身而来，求圣人娘娘救他复生。”

    “尊者所说，我已知了。这六耳猴儿，乃是东胜神洲一灵宝，不在五行之中，不在十种之类，古今罕有。虽胆大妄为，诓骗教主，又伤了金蝉子，但罪不至死，兀那大和尚，竟不能制？那小小石猴子，才得脱身护保唐朝长老去求佛取经，多年聆佛礼拜，参悟道法，怎的还是凶劣如此，草菅生命，同属相害，逮机孤当身自训诫一二。”

    原来娲皇娘娘，乃是太古创世大神，世间凡一切人虫兽蚁，无论富贵贤钝，圣愚邪善，皆出其身，故而深爱护之，不忍伤之性命，乃是上界第一仁善之神。今听闻六耳猴凶问，如丧其嗣，说话间又垂下滚滚泪来。因俯身接过锦囊来，那泪珠滴落至锦囊之中。

    须臾，圣母娘娘止泪道：“孤已用清泪半钱，太初灵气一捧，护住小猴儿一条性命，待些时日即可复生如初。但可惜并非吾类，只怕救得肉身，救不得他一身本领，所剩几何，全凭他自己了。”

    迦叶忙双手合十，深施一礼：“幸得圣母娘娘高玄法力，顷刻间救死扶亡，即便我佛如来必不能至此，小僧无上敬仰之至。”

    迦叶拜谢不止。又闲话数合，这才撇了众人，再拜辞王驾回复佛命去，功德簿中记上一笔，不提。

    却说高上九天玄清圣母娲皇娘娘，驾坐女娲宫中，久来无事。一日，太白金星前来请大驾往与西王母并玉皇，人皇、妖皇、神皇共襄三皇蟠桃大会，并与三清论道。娲皇娘娘开口道：“既是神皇相邀，当从之。”即刻吩咐宫中诸人安坐，草草带二宫娥，随金星下九天，便往瑶池赴会。

    方出宫门半晌，又心动一念，对身边小吕宫娥道：“今晨，孤观李唐江山式微，大夏将倾，下界战端频仍，华夏裂土，生民涂炭，人命灰飞，当有恶魇现世，屠戮九州。着你持我木牌，往凌霄殿请敕令，自我宫中藏星阁内清点天罡星二十八，地煞星七十二下界吊民。岁半甲子，即命二十二世天师牧之，镇于龙虎山中，不可令其走脱，汝须仔细小心。”

    小吕宫娥道一声“谨遵玉旨。”遂领命去。

    回至宫门，遇见值班女官赵媓，拦住问她：“三皇盛典，浩荡一场大会，汝为何去而复返甚速，不从娘娘去也？”

    小吕宫娥回道：“回师姐，并非我不愿去，乃是娘娘有命，回宫办事。”女官笑道：“娘娘惯于轻车简从，不喜车马冗扈，我等不能随同赴会，心中困闷得紧，你却好，生生错过这场机缘，不知下一回需等待多少年月？我听闻宫中有老神女，三千年未尝得愿。你且说与我听，若是小事一桩，我自然代你办了，你自去逍遥快活。”

    小吕宫娥道心微弱，听闻大喜，忙向赵媓说了，赵媓笑道：“这有何难？你且去了，就说已事毕，我代你去办完这件差事。但须缓行云车，以免娘娘再问你。速去速去，捡那一千年的大果吃两口，道行自然提升得多，回时记得我的好处，切记切记。”小宫娥乐得逍遥，把木牌与赵媓，再三道谢，急急弄了阵风就去了。

    小吕宫娥果然依那赵媓所教，缓行云头，慢走风车，心中却如同火燎，匆匆赶至昆仑山。娲皇正与妖皇、神皇、三清论道，见宫娥来得迟，也不疑虑，忙唤她坐下，与她两个大果子吃，小吕宫娥喜不自胜。

    众仙在瑶池相会，盛况不表。

    却说那赵媓送走小宫娥，便去殿内寻星谱。走至藏星阁中，找了一圈未见，却见一锦囊挂在香案边，黑红相间，却灰尘仆仆，不甚起眼。赵媓摘了下来，用手拂去灰尘，若微有金光，却正巧见星谱原来在书案后地上一个匣子上，大喜，绕至书案后取那星谱来，一时情急，未察觉便随手将锦囊揣进袖中。

    又忙往凌霄殿去，正值北极大帝替班，见神母令牌，不敢有片刻耽误，即下了圣敕开化凡池。

    赵媓领旨拜谢，擎了圣旨，须臾间驾云到了南天门，与诸守将宣了敕令，便与众人在化凡池边祭起星谱。片刻，只见星谱中神彩大耀，无数金光呼啸跃起直冲下界。

    那女官好奇，本抓在化凡池边栏杆上张望，金光乍现惊得她忙抬手遮脸，却不想锦囊从袖中滑落。伸手去接时，已是晚了，只抓得一个锦囊，囊中之物却随着金光掉下界去了。赵媓只道是失了娘娘的宝物，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在南天门跺脚哭将起来。

    刘关诸将皆百感莫名，问知缘故，便劝赵媓去昆仑山请罪。谁知那赵媓性烈，竟抓着锦囊，纵身从化凡池中一跃跳了下去，众人未能及时拦阻，皆大惊失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