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山外铸剑
千里南岳山，万卷绿松涛。其中深处，涧石沟壑，古木参天乃拜剑山之所在。
拜剑山以铸剑闻名，名剑无数，名师无数，剑与铸剑师的命运在这里纠缠不清。一位位呕心沥血的铸剑大师，一柄柄享誉天下的传世宝剑，都在这里交融。著名铸剑师陆乘风与义士之剑照胆的传奇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流传。
山峰簇围的林海中，陡然出现一道灰影，如翻海蛟龙，在林中若隐若现。
转眼，灰影如烟，飘向一处巨大的石崖。瞬息之间，石涯上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灰旧袍子的中年，腰里挂只葫芦，胡子拉碴，面目沧桑，但剑眉依旧，风姿难掩。
正是在林海中飞驰的谢千。
奔波多日，谢千身心疲惫，干脆盘坐下来休息。
“哎，果然是老了。”
谢千摇头叹息，抬头看看天色，白日西垂，已经过了申时。
小憩片刻后，谢千起身，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脚尖轻点，一溜烟向前窜去。
正所谓登高望远，高山林海之巅，视野开阔。眼看前方树木渐稀，谢千窃喜，想必是要到南岳山边缘了。南岳山矿场丰富，拜剑山以铸剑闻名，自然少不了此物，因此也与朝廷结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是南岳山过于荒僻，为了方便与外界接触，同时也是节省物力人力，拜剑山山门便建在了山岳边缘。谢千从北方来，自持武力，自然是径直穿越大山来的更快了。
越过一座丘陵，山下灌木树丛中，一条山路若隐若现。果不其然，谢千心想道，总算出了荒山地界。
望山跑死马，看着近来得远，约莫估计还有十来里路。对此谢千浑不在意，身形提起，脚不沾地般的飞快奔下。
哒哒哒……咕噜咕噜…
一辆马车打山路过。
马车一行四人，前面一个白胖的中年人应该是四人之首，此人生了一张圆脸，颇为和气，不过眉目微皱，似乎是有些紧张。旁边是个瘦小老头，手执马鞭驾车。马车后面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腰间别着长刀。
“掌柜的，这黑风寨去年末就被拜剑山联合衙门剿灭了，您也不用太过紧张了。”瘦老头一边赶车，一边唠叨着。
“哎，谁晓得会出什么事呢？去年打这里过路，货物被扣下了一半，若不是听说黑风寨被剿灭，今年便不会有此行了。”掌柜的忧心忡忡的说道。
“掌柜的无需担心了，就算遇上些流贼，有田家两兄弟在，也足以应对了。之前那几个小贼不也是被吓退了么？”老头安慰道。
步行的二人听到老头的话，颇为自得。田家大哥拍着胸脯杨声保证道：“掌柜的放心，有我兄弟二人在，出不了什么事的。”
“如此说来这一路辛苦二位兄弟了，只要能够安然将这批货物护送到太平镇，酬劳再加两成。”
两兄弟听闻此言，相视一笑，不置可否。
——
“小六，你他妈掉山沟里了？来活了，快点！”山坳上，络腮胡大汉见迎面赶来一辆马车，朝后方喊了一声。
“来了山哥。”唤作小六的是一个精瘦的小伙子，听到大哥呼喊，顾不得那么多，随便胡扯了几张叶子擦了屁股，匆匆走上前。
“山哥，虎哥，马哥。”站在络腮胡大汉旁边的还有一个脸上横撇了一道刀疤的男子以及一个马脸大汉，都是从黑风寨围剿中逃出来的土匪，小六一一叫过去。
“嗯，收拾家什，来活路了。”山哥看了眼小六，吩咐了一句，继续盯着马车。
三个大汉按住腰间大刀，暗暗计较着马车行程。小六是年初上的山，体格瘦小，被分配着打杂，不料刚上山山寨就被剿了，连个像样的武器都还没混着，拿着跟木枪，跟着有模有样的匍匐在山坳上。
“看着有点门路，小六，干了这票你老娘的病就有得治了。”虽然掌柜的有意办穷，但山哥也不是雏，这么多年眼力早就练出来了。
“你小子年纪还小，不像我们几个，干了这票就下山去吧。”马哥言之切切，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想干这打家劫舍、刀间喋血的营生？要是他儿子还活着，想必也该小六这么大了吧。
“要不是这群狗杂种，老子也不会落得家破人亡。”虎哥当年灾乱，一家四口人都是被土地豪绅逼死的，天生就对这些富商没有好感。一口九环大刀压在腰间，盯着车头掌柜的十分不善。
小六是个有孝心的，为了给老娘治病，四处求药，没少受那些药铺欺压，仅有的点土地都被当了去，被逼的没了活路才上的山。情绪一时也被带动了起来，场中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行了，一会儿还是老样子，小六负责打暗桩，我们几个下去拦路，尽量不杀。”
“知道了大哥。”
“……”
“前方几十里都是这样的山路，大家都警惕些。”掌柜的捋了下颔下黑亮的小胡子，回头嘱咐了随行二人几句。
突然，山路两旁窜出来几条人影，惊的拉车的马儿发出“嘘律律”的一阵嘶鸣。
三个手提大刀，神色暴戾的壮汉挡在马车前面。
“啊！是山贼！”赶车老头惊呼出声。
“想活命的，留下马车快滚！”当头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挑着大刀恶狠狠拦在路间。
“快滚！不然爷爷一刀一个！”旁边一个刀疤脸汉子，神色狰狞起来，那条恐怖的刀疤也跟着扭动，煞气十足。
“真是祸事。”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赶上了，掌柜的暗叫倒霉。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别……别！几位好汉爷，手下留情，在下是太平镇安柜玉器的肖掌柜，这是在下一点心意，还望几位好汉爷高抬贵手，通融通融。”说着，掌柜的堆着笑容，从怀里掏出钱袋，双手奉上。
“哈哈，想不到掌柜的还挺懂事。”山哥掂了掂钱袋，本来还诧异怎么才五六两，钱袋刚开了点口，闪出一道黄光，懂了。
“不过嘛，我看掌柜的是做大生意的，这马车上的货物洒洒水不成问题吧？”山哥推开掌柜的，目光转向了马车。
“几位莫不是不把我兄弟二人放在眼里！”
田家兄弟之前遇到的顶多算是些拿着农具的地痞流氓，这会是真碰上硬茬了，几个大汉煞气十足，一下就给两兄弟震住了，这时反应过来才想起拔刀向前。
田家兄弟出身武行，倒也学了点本事，有点心气，不至于见面就怂。
“哼——聒噪！”山哥只瞥了眼那两兄弟，细皮嫩肉的，压根儿就瞧不上眼，自顾自的走近马车就要掀开布帘。
“哼！”田家大哥名叫田亮，仗着点本事，在乡里称雄称霸惯了，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见到被忽视，当即冲上前，提刀作势就要砍，其弟拉也拉不住。
“嗯？”
山哥满脸疑惑，这兄弟两个怎么看也像是勉强能入流的样子，难道就看不出来自己是个二流高手？稍稍挪动一下身子，躲过一刀，反手一个刀背就将田亮拍晕在地。
田家小弟一阵后怕，丝毫是不敢乱动了。
“哎呦，莫要动手，莫要动手，别伤了和气。”掌柜的连忙跑过来打圆场。
“哼！老实点儿。”山哥叫骂一声，掀开步帘踏入马车，入眼全是箱箱柜柜的，一打开，果然，青一色的玉器。这掌柜也是好胆，带两个不三不四的角色就敢闯这荒山野岭。
不过也属实是肖掌柜的点背儿，四五十里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一天功夫。本想着趁着黑风寨刚被剿灭的功夫从城里的店铺多屯点货去镇上，怕引起注意，故意从简出发，没想到还能遇上黑风寨余孽。这田家兄弟对付寻常打家劫舍的土匪也是够看了，碰上黑风寨这种大寨，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马车上山哥思量了一番，把刀换在左手，右手牢牢扣住一个大箱子，轻轻提起，担在肩上，缓步下了马车。
“哈哈，肖掌柜的，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兄弟说的哪里话，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才是。”肖掌柜擦了擦冷汗，今儿这事算是过去了。
“好了，兄弟们，今儿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快给肖掌柜的让让路。”山哥大手一挥，马哥和虎哥立马客客气气的退到一边儿去了。
有一说一，太平镇安柜玉器山哥还真听说过，能短短时间内做到那么大的店面，果然还是有些门路的。
“行了，赶紧走吧。不扯近乎了，肖掌柜的一路顺风。”山哥一副稀拉平常的模样，像老朋友唠嗑似的，仿佛这货截的天经地义。
“就到这里，就到这里了，几位好汉留步，不用再送了。”肖掌柜眼看人家还要跟着走，好言相劝道。
“哈哈哈，那就不送了，掌柜的走好。”
——
“哟，看戏呢？”
调侃声传来，清风一动，谢千倚靠的树枝丫头上凭空出现一个人影。
“李兄，多年不见，近来可好？”谢千翻身坐正，对着来人说道。
“哎，当年一别，得有十六年了吧？”来人一身锦绣长袍，双手负在身后，脸上面部线条长长的，透露出一股成熟、大气的感觉，同时又显得亲切，正是当年护卫小太尉的侠士李宗泗。
李宗泗长叹一声，缅怀的说道：
“谢兄，你这些年怎么样？”
“也还活着。”谢千倒是看的淡然。
“你现如今的性子真是大变了呢。”
“噢？从何说起？”
“换作当年，这几个土匪早已是谢兄的剑下亡魂了罢。”李宗泗看向那几个远去的土匪，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随心吧。”谢千不置可否，转言又道“不过李兄还是有心了，还能记得当年的联络暗号。”
“谢兄，如果这个暗号能再早六年就好了。”李宗泗低下头，愧疚和羞耻、遗憾统统交织在一起，纷纷涌来。
“那——孩子还好吗？”李宗泗突然小心翼翼的问道。
“放心，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小歌年满六岁，想请李兄帮忙铸一把剑。”说着，谢千从怀中掏出一块包袱，缓缓拆开步条，露出里面一把完整的剑柄。
“这——这是？”李宗泗满脸惊讶，不为其他，只因剑柄上面剩着的一小截剑身上，两个霸气的小篆——却邪，正泛着阵阵寒光。
“不错，不知李兄可愿助我徒方歌重铸此剑。”
李宗泗的视线在谢千和剑柄上漂浮不定，无奈的说道：“这孩子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吗？”
“李兄，有些人的出生注定就要搅动风云，逃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