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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与谁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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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窄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窗户,昏暗无比,阳光从木板墙上的虫洞穿过,在房间里形成几道橘黄色的光束,为其带来了点点光亮。

    其中一道正好照在男孩儿稚气的脸上,晶莹的汗珠滑过一张坚毅的面庞。仔细瞧来,正是方歌,此时的他正在练习基本功——劈香。这是师父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任务,方歌不敢怠慢。

    “砰……砰……砰……”长剑劈在木板上的撞击声不断回荡在房间中。有时手腕控制不佳,剑刃只能将将劈到香头边缘,擦出一阵刺眼的星火,方歌默默对着香头吹上一口气,令香快速烧去被劈的不均匀的部分,然后重复动作。

    想起师父的要求:将香劈成匀称的两半,并且还不能让香熄灭。方歌只能苦苦训练,不然这些香可是师父一个月的酒钱,练不成会出大事的。

    “砰……”又是一声响,只见浅浅劈在木板上的长剑边,一小节被斜劈下来的香躺在一边,俨然是剑从香头劈进香身期间没有掌握好角度,斜岔了。

    方歌微微叹气,这根香是不能用了,拿起台上的火折正准备重新点燃一根时,耳边突然传来了李二牛急切的喊声:

    “方歌!方歌!不好了——”

    方歌匆匆的放下剑,抬起袖子随意的擦了把汗出门迎上李二牛:“咋啦二牛?”

    李二牛一路从村西口狂奔过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的正厉害,一边咽口水一边大口换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南阿公,南阿公不行了,南知她,南知她……”

    “什么!南阿公不行了!”方歌满脸震惊,顾不得其他,丢下李二牛直接飞奔向村西口。

    “喂!方歌,等等,等等我。”李二牛强咽下嘴里腥味十足的口水,转身快步跑起来。

    南阿公德高望重,对谁都很和善,一直被大家推为村长。方歌更小的时候,谢千经常出门,往往一去就是十天半月的,年幼的方歌都是多亏了南阿公照顾。

    当年南知被人捡到时才一岁不到,南阿公心善,灾年大家家里都不好过,不愿麻烦大家,自个儿认养了南知。南阿公自己膝下无儿女,把所有爱都留给了南知,对其视若己出。俩爷孙相依为命,方歌不知道,南阿公这一走,他自己心里都这么伤心,南知妹妹得有多难受呀?

    方歌越想越担心,脚步不觉的愈发快了,两边的街坊都在飞快的往身后远去。

    马不停蹄的跑了小半刻钟,方歌终于来到村西口,南阿公门前密麻麻围了一大群人,大家脸上都止不住的哀伤,一些性情热烈的妇女直接哭了出来。

    方歌瞬间慌了神,怎么明明前天还在和自己开玩笑说年轻人要早点准备彩礼的南阿公竟然就这么走了?明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方歌不敢相信,一头扎进人圈里,艰难的扒拉进屋,刚探出头,就看见早已换好寿衣的南阿公一脸祥和的躺在匆忙搭建的灵台上。

    南知妹妹一身素衣,头顶着白色孝布跪守在堂前默默烧纸,双眼通红。

    那一刻方歌呆滞了,浑然不知如何是好,就这般静静的望着她,心里愁愁绵绵,不是滋味。

    忽然肩膀一沉,方歌转过头去,原来是重新赶回来的李二牛。二牛是个直性子,但心思细腻,他知道这个情况说了还不如不说,外人不管用,只有自己挺过去。二牛用沉稳的目光看着方歌,轻轻点头,仿佛一个小大人。

    方歌此时大脑一片空白,看见二牛来了,就好像有了主心骨,用渴求的目光望向他。

    二牛再次点头,方歌直接扑进二牛怀里,崩溃大哭。

    ……

    南阿公生前是个讲究人,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光他那口棺材,就足足准备了十年,前前后后保养又花了好几年,跟养小媳妇儿似的。论平时这可是南阿公一大谈资,村里村外几个小老头盯着那口棺材眼睛里直冒光。

    南阿公好面子,就好这口。吊了这几个老伙计好几个月才答应帮忙给他们的身后事出谋划策,只是没想到他自己先用上。众人赶来给他老人家料理的时候才发现南阿公什么都准备好了,也是苦笑不言。

    原本南阿公无儿无女,了无牵挂,晚年收养的南知成了最后的羁绊,老人家最后的愿望应该就是没能看见小丫头长大嫁人吧?哎,人死如灯灭,万念皆灰灰了去。

    南阿公七十寿终,按他自己的说法:“一辈子无病无灾,能活个五六十都算是喜丧。”更何况是七十。

    村里人给南阿公办了个风风光光的葬礼,给足了排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一切遗憾尘归尘土归土,都带进地里了。至于顾南知那丫头,无需阿公交代,大家本就喜欢这个安静懂事的孩子,自然会多多照顾。

    但毕竟只是个女娃娃,这么大变故,换作成年人没个小半年也不好走出来,她又怎么会好过呢?

    隔壁刘寡妇一心狠,直接宣布把孩子接过去住了。都是吃自己奶长大的,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不就是三个女人吗?还能难到哪儿去?

    自此过后,刘寡妇门前的闲汉都散了,村里大家对她们接济不少,送鸡蛋的,送米的,送钱的,啥都有。但刘寡妇性子烈,就是不愿收,在李阿公的耐心劝说下才收下了一些粮食。

    李阿公当上村长后还组织人帮刘寡妇翻了瓦,贴补了墙院。日子一天天好像都好起来了,就是西口的河边多了个发呆的小丫头,一坐就是一整天,隔着不远处还总是躲着个男娃子。

    这天陆池儿出门叫南知回家吃饭,实在看得无语,白了眼蹲在地上的方歌,走上前一把将其拉起来。

    一脸茫然的方歌被陆池儿盯的不知所措,让陆池儿也是头大,朝着顾南知的方向努嘴示意。

    “这……那个……”

    陆池儿气不过,直接把还在支支吾吾的方歌推了过去。

    方歌重心不稳,踉跄几步落在空地上,眼瞅见就要回过头来的顾南知,立马沉气站住身形。

    “是方歌呀。”顾南知收好情绪,勉强露出一点微笑,轻声道。

    “嗯,南……南知妹妹,你还好吗?”

    “没事啦。方歌,能陪我坐坐吗?”

    方歌一顿,拘谨的走到顾南知身边,曲腿坐下:“南知,别太伤心。”

    “我师父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这是上天安排好的,我们改变不了,但是我们却可以选择怎么去面对呀,这就是我们能够改变的运。”

    “你看阿公他不就是吗?提前准备了那么多,走的坦坦荡荡。”

    “方歌,我知道的,但我还是不想信命,我不想爷爷那么早就离开我。”南知望着潺潺流水,痴痴道。

    方歌默默低下头,脑海里乱成一团浆糊,不自觉掰起了手指。南知是弃婴,没有父母,被南阿公一手拉扯大,自己和师父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个人的生命方歌最能理解了,方歌最怕的就是师父有一天再也回不来了。现在南阿公永远的离开了,南知一个人肯定也是怕的不行吧。

    “南知。”

    “嗯?”南知歪过头看向方歌。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方歌顿了一会儿,又坚定的补充道:“一定!”

    “嗯。”

    浅夜蒙蒙,和风刁刁。

    少年与少女同坐,两双小脚丫浸在溪间摇曳,波光粼粼,揉碎一水明月。

    是了,阴晴圆缺悬于天地间,悲欢离合归于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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