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仁心医院（十）
笃笃笃, 笃笃笃。
脚步声越来越近。
“快走，快走……”
浴室里的女鬼胡乱挥舞着双手，脸上的恐惧尤甚, 本就尖锐的声音也变了调。
许蔚没有多加反抗，顺着女鬼的意思走到了镜子边。
接着一股大力从她背后传来。
身体和镜面接触的一瞬间, 许蔚已然回到了真正的浴室中。
其他旅客听闻许蔚被女鬼带到了镜子里去, 正团团围聚在镜子跟前, 此时见她一下子又从里面冲了出来，赶忙手忙脚乱地去扶她。
不过许蔚用不着别人帮忙，伸手在水池边缘轻轻一撑，又扶了一把封泽的肩，顺势在地面站稳。
镜中有黑影一闪而逝，接着镜面如水波般漾起一阵纹路，纹理消失后，镜中画面又恢复正常，再也看不到女鬼的身影。
“许老板……”程晓星从上到下扫了许蔚一圈，终于确定了这个从镜子里钻出来的还是之前那一位，哭丧着脸道，“你怎么跑镜子里去了？”
程晓星一进浴室就看到镜子里插出来一只手，抓着许老板就消失了, 着实是有些吓到了他。
许蔚面色如常：“我看那个女鬼像是可以交流的样子, 就想看看她准备和我说什么。”
结果翻来覆去还是那么一句话：快走。
女鬼到底在害怕什么？那个往浴室中走来的人，是之前出现过的那道黑影吗？
说话间许蔚抬头, 看见浴室里的人, 不由得一愣：“你们怎么都进来了？”
所有旅客都在浴室里，邓家三人、毕静竹三人，封泽, 程晓星。
值班室里现在应该一个人也没有。
站在门口的毕静竹后退半步，给出浴室的人腾位置：“外面的那个孕妇鬼在六点一到的时候就直接消失不见了。”
许蔚进镜子的时候就离六点只差几分钟，现在值班时间已经结束，大家顺利地撑到了第二天。
下一次值班时间是晚上10点，在此之前，旅客们会用有一个相对放松的白天。
——虽然估计也放松不到哪里去，除去来自门外的威胁，停尸房内本就危机重重。
许蔚扬了扬眉。
六点到了？
她又想起自己离开镜子世界前听到的脚步声。
笃笃笃，笃笃笃。
那声音多少有几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出现过似的。
对了！那种“笃笃笃”的声音……似乎和凌晨4点时在走廊里响起的一模一样？
进入镜子一趟并没有把事情搞清楚，一切反而愈加混乱，旅客们拉上浴室的帘子，安排好轮流值班的名单，沉默地度过了整个上午。
一直到中午12点，门卫老头来送饭时，停尸房内也没有再发生任何事情。
阵阵敲门声响起，值守在门口的越舒文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回到起居室叫醒了所有旅客。
“是我——”一宿过去，门卫老头的声音变得更加嘶哑，说话时像是喉管里灌了水泥似的，夹杂着浑浊的噪音，“快开门。”
停尸房的门被拉开，老头推着餐车，用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的姿势走了进来。
他扭着脖子扫了屋内众人一圈，口中念念有词：“1、2、3……嘿嘿，嘿嘿嘿……”
这个站点世界的npc说起话来都神神叨叨的，让人根本弄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旅客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接话，也没有人对此发出询问。
一个个餐盘摆在面前，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寇书直接将面前的碗往远处推了推，从包里取出几根能量棒，分发给毕静竹和丁宜。
程晓星见状，也掏出一包压缩饼干放在了桌上。
其实大家心里清楚，老头送来的食物多半没什么问题。
只要是持续时长超过五天的站点世界，在里面一定能够找到食物来源，这是列车旅客之间公认的潜规则，但有了昨天晚饭时的经历，大家对这顿午餐着实有些提不起胃口来。
门卫老头这一回没有走开，对旅客们浪费食物的行径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尊失去知觉的雕塑，站在门边，微笑地看着大家。
程晓星被看得
后背直发毛。
后背发毛的绝对不止他一个，门卫老头的眼神让室内原本就沉寂的气氛变得像是死了般凝滞，旅客们味同嚼蜡地啃着手中的方便食品，短暂的用餐时间一过，门卫老头立马过来收拾餐盘。
旅客们退到了一旁，无声地看着他一个人在前面忙碌。
然而，就在老头收拾完所有餐具，推着车离开房间的那一刹那，越舒文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门卫……先生。”越舒文说话的嗓音同样喑哑，没比门卫老头好到哪儿去。
“门卫先生。”她又清了清嗓子。
接着她忽然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的要求。
“你之前说过，要等三天以后转正，我们才能在医院里自由活动，这个时间能不能提前一点呢？”越舒文很紧张，说话时语气也不由自主地颤抖，“我们有家人，好像在医院里走失了。”
许蔚没有动，眼角余光扫过邓旗和邓希的脸。
两人脸上都没有什么以外的神色，显然，这是邓家三人早就商量好的决策。
邓聪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假如继续在停尸房里关上一天半，邓聪的处境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危险。
邓家三人是想去停尸房外面找一找，假如找不到的话，能得到一些线索也是好的。
门外老头听完越舒文的话，没有立即回答，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神阴郁地望着屋内众人。
“你们……”丁宜皱起眉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现在这一环的任务已经非常明确，就是在停尸房里守两个晚上，而停尸房内和值班时间可能出现的危险大家也已经清楚得差不多了，可以说，剩下一天半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所有人应该都能顺利度过。
可邓家三人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提出了额外的、并且是明显违背了规则的要求。
这不是什么好事，和鬼怪谈条件，说不定会触发一些原本不会出现的支线剧情——例如门卫老头觉得他们不老实，不适合在医院里做护工，忽然
狂化把他们扫地出门之类的。
丁宜可以理解邓家人的心情，但无法认同他们的做法。
他甚至已经在心中暗暗做出决定，一旦门卫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他就立即代表在场所有其他旅客与邓家三人划清界，将大家从危机中摘出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和丁宜所料想的截然不同，门卫老头听了越舒文的话，静了片刻，竟然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
“可以。”他欣然点头，“考核期不能提早结束，但我可以带你们去外面走一圈，找找孩子。”
“孩子？”邓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你怎么知道是孩子不见了？”
刚才妈妈明明只说了是“家人走失了”的。
门卫老头闻言也不生气，咧着嘴，眯缝着一双眼睛看着邓希，脸上带着令人不适的笑容：“小姑娘，我可是见过那个男孩子的。”
是老头带着所有旅客一起穿过医院走廊来到停尸房的，现在其他人都在这里，就只有小男孩邓聪不见了，老头自然知道男孩就是越舒文口中失踪的那个“家人”。
他这么解释是完全说得通的，没有丝毫矛盾或是破绽，但不知道为什么，邓希心里就是有一种不怎么舒服的感觉。
老头推着装满剩菜的餐车往外走：“等我一会儿，等我把餐盘收拾干净了，就回来。”
他没有说多久才能收拾完餐盘，也没有给旅客们询问的机会，两扇大门重重在他身后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回响。
老头就这样走了，毕静竹抬头，看了一眼邓旗，没有说话。
邓旗脸上挂上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同样也没有出声。
邓家人铤而走险的举动虽然看似并没有带来什么不良的后果，但依旧将旅客们之间原本尚算和平的关系搅出了些许波澜。
许蔚看了一眼值班室中沉默不语的其他人：“我去洗把脸。”
说着她快步往起居室内走去。
洗脸当然是借口，许蔚只是想找机会回一趟洗手间，看
看能不能再从浴室中找些线索。
她拧开水龙头，在水柱的冲刷声中抬头，望向身前的镜子。
镜面一片平静，里面倒映出许蔚自己的脸，镜子里的浴室也和她背后的浴室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值得细究的内容。
许蔚眨眨眼，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镜面。
隔着薄薄一层玻璃，她的指尖和镜中自己的指尖相触。
下一瞬，镜中画面陡然一变，那张带着口罩的平静脸孔已然成了浴室女鬼的脸。
比较特别的是，此时的浴室鬼看起来还是个干净清爽的大活人，和许蔚之前看到她时的模样一点也不像。
许蔚探究地微眯着眼，没有动，继续站在原地，看着镜子里像放电影一般闪过一幕又一幕画面。
画面中的女人正在镜子前洗手。
虽然身处的是停尸间这样森冷到令人寒毛直竖的地方，但她的心情似乎一点也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一边洗手一边照镜子，虽然许蔚听不到声音，但从画面中女人的口型不难看出，她似乎是还在哼着歌。
这样轻松的画面一直持续了十几秒钟，镜子里似乎是起了什么响动，女人疑惑地挑起半边眉毛，转身向后看去。
片刻过后，她身后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有人走进了浴室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