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仁心医院（七）
不知是什么, 正在轻轻地、一下接着一下，够着许蔚的脖子。
微硬的带棱角的东西磕在脖子后面，像是皮鞋的边。
许蔚顿住脚步, 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几秒，没有回头, 却伸手向上探着摸了摸。
扁的圆柱形, 皮肤冰凉, 是人的脚踝。
接着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仿佛是在给她回应，这手同样也没有一丝温度，指节僵硬，长长的指节刮过许蔚的手背，留下一阵刺痛
许蔚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还没来得及做出后面一步的反应，程晓星和封泽却先从屋里出来了。
两人原本正在侧着脸交谈着什么，封泽先看到值班室里的异状，于是极突兀地顿住了脚步。
程晓星见身边的人脸色蓦地铁青，不明就里地顺着看了过去，嘴巴立马张成了一个“o”。
“啊……他……！”程晓星的嘴张了闭闭了张，终于还是把声音吞回了肚子里, 抬手指着许蔚的头顶, 无声地比着口型。
许蔚欣慰地点了点头。
真不错，这家伙终于学会不一惊一乍了。
然而世界不愿意让许蔚获得清净, 程晓星没叫, 大有人替他叫。
“啊！！！”是刚从冷库里走出来的丁宜。
毕静竹和寇书一左一右地跟在他后面，被他如雷贯耳的一嗓子吓了一大跳，但随即落入眼中的画面却远比这更加骇人, 所有人都滞住了。
许蔚就这样被众人的视线团团包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片刻后，封泽最先回过神来，迈步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比较出人意料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出现在值班室周围的人数骤然增多的缘故，许蔚身前虚影一晃，头顶上的东西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危机莫名其妙地发生，又莫名其妙地解除。
丁宜终于找回了魂，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解释：“你、你头上，刚刚……”
他话说到一半没接着说，只是乱七八糟比划着的手势能够显示出他此刻乱七八糟的心情。
丁宜见许蔚一脸淡定，还以为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身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鬼啊！好大一个鬼！拿着一截绳圈，想要往许未来脖子上套。
然而其实许蔚从一开始就全都清楚了。
从地上投影的形状，能看到那东西歪垂的脑袋，以及上边细细的一截绳子。
——不就是个吊死鬼吗？
最多也就是眼珠突出一点、舌头长一点、脸色难看一点。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没什么反应，摸了摸脖子，眼神平静地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灯，脚步怡然地往房间里去了。
冷库边的人见状又是一楞。
毕静竹瞪了丁宜一眼：“一惊一乍。”
丁宜委屈地皱着一张脸：“竹姐，我这嘴他自己要叫，我也忍不住啊。”
程晓星和封泽跟着许蔚一起回到起居室，三人在简陋的铁架子床边坐下，程晓星开口说起自己刚才在洗手间里的见闻：“许老板，我好像也遇到你说的那个女鬼了。”
“哦？”许蔚来了兴趣，“她怎么样了？”
语气熟稔，仿佛在说的不是一个吓死人的女鬼，而是在聊大家的好朋友似的。
“好朋友”刚刚在男厕的洗手台上跟程晓星打了个招呼，用的是“在水龙头里流头发”的招呼方式。
好在程晓星对这趟厕所之旅的内容早已有了预期，一直提防着的心片刻也没有放下来过，因此倒是没有受到多少惊吓。
那时他正洗着手，悬在手腕上方的自来水管中忽然顺着水流冲出来了一大捧头发丝，触感滑腻，像是虫子一般缠绕在他手上，有生命似的蠕动着。
程晓星又惊又恶心，当即便想关掉水龙头，可头发丝越缠越紧，他的双手被捆住没法动弹。
好在守在门边的封泽看见了，立即上前搭救，这才没有出什么意外。
许蔚闻言瞥了一眼他的手，手背和手腕上有一圈圈细细的红色勒痕，但没有血。
“她好像就是想把我们两个引到镜子前面来，等我们都在镜子前站住后，头发就自己爬回了水管里。
”程晓星现在回想起那些头发的样子还有些心有余悸。
倒不是说多么危险，主要是有些恶心，弄得人浑身寒毛倒竖。
许蔚：“所以你们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
这回接话的是封泽：“和之前在隔壁见到的一样，她在做口型，让我们快走。”
程晓星道：“她就蹲在镜子里，脸上身上都是血，吓死人了。”
女鬼不断重复着让大家快走的话，程晓星见她像是可以交流的模样，壮着胆子想尝试着同女鬼搭话，结果刚一出声，镜子后面就涌上来一大团黑雾。
黑雾聚拢又散开，偶尔显现出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形，女鬼见状，像是受到什么巨大惊吓似的，慌乱地爬走了。
又是黑雾。
许蔚与封泽对视一眼，意识到这应该是个值得关注的点。
按照目前发生的种种迹象来看，这个站点世界里的鬼怪似乎并非都是同属一方阵营的。
浴室女鬼虽然不断主动出击制造出各种状况，但目的并不在于伤人或害人，反倒是想警示旅客们什么，而冷库鬼出手则要狠辣得多，假如不是许蔚封泽反应得快，冷库里所有人可能都会被活活冻死在里面。
吊死鬼短暂地出现了一下就走了，让人弄不清楚它的意图，而黑雾则又是另外一个不知来由的东西。
许蔚的手无意识地叩击着床沿，发出有节奏的额“笃笃”声：“如果我没有弄错，浴室女鬼和冷库里的一具女尸长得很像。那那个吊死鬼呢？也是冷库里的尸体？”
她没有看见吊死鬼的脸。
封泽和程晓星对视了一眼，程晓星迟疑道：“好像确实也是。”
不过冷库里的尸体都是干干净净的样子，但浴室女鬼和吊死鬼的死相却都十分惨烈，让人不免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到底是否真的正确。
许蔚点了点头。
现在是第一天的晚上，门卫老头说过，等到第三天中午的时候他会来把大家放出去，在这以前旅客们还要在冷库里待上整整一天一夜，她还有的是时间去对自己刚才的疑惑进
行探索和推敲。
现在，还是先休息一下更重要。
三人简单地聊了聊，各自躺在床铺上阖上眼。
冷库里的旅客们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起居室内。
虽然距离进入站点才只不过过去半天时间，但是这短短半天之内却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弄得所有人身心俱疲。
还有三小时就到四点了，届时大家必须起来值第二次夜。
这是在邓聪失踪后所有人一起商议出来的决策，由于还不清楚危险到底来源于哪里，因此第一夜所有人都要一起行动，以免再出什么意外。
“什么时候起来？”寇书问。
毕静竹捏了捏眉心：“三点四十吧，提早一点。”
说着她低头按着自己的列车牌。
虽然列车牌不能通话，但像闹铃这样的基础功能倒是有的。
起居室里安静下来，很快，回荡在空气中的呼吸声变得稳定而绵长，除了邓家三人仍在不安地辗转反侧，其他旅客都睡了过去。
三小时时间过得极快。
凌晨三点四十分，尖锐刺耳的闹钟和起码三个人的列车牌一起响了起来，许蔚的眼睛在黑暗中倏地睁开，下一秒立即觉察到了不对劲。
睡觉之前明明没有关灯，现在屋子里怎么会是黑的？
发觉这个问题的不止许蔚一个人，毕静竹撑着床支起身体，压低嗓音问：“灯怎么关了？”
“怎、怎么了吗？”回答的是邓希。
她有些惴惴不安：“我看大家好像都睡着了，就把灯关掉了。”
开关灯的按钮就在她手边。
原来是这样，众人明白了，不再追问，只有许蔚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散开。
她虽然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但其实睡得并不沉，更多的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屋里的灯是开是关，闭着眼睛也同样能够感觉得到。
会完全没有察觉，一定是受了干扰，那这一次，又是哪个鬼做的？
许蔚简直有些头大。
这小小的停尸房里也不知道汇集了多少鬼怪，该不会冷库里的所有尸体
都变成了鬼，聚在停尸房里开派对吧？
而且……
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房间角落的闹钟上。
闹钟还在响，无休无止，像一个正在扯着嗓子尖叫的人。
“有人调过闹钟吗？”寇书呆呆地看着闹钟。
闹钟为什么会响？
大家定闹钟时调的都是自己身上的列车牌，根本没有人去动过它。
起居室里陷入了微妙的沉寂。
距离墙角最近的程晓星伸手，想要将闹钟关上，结果却没有成功。
“嗯？”巨大的铃声在耳畔不断震响，程晓星还没醒全的觉都被震散了。
他在吵得人脑仁疼的闹钟上重重拍了两下，闹钟生锈的金属壳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像是就快要直接被他拍散架了似的。
不过好在他这样一操作见效很快，闹钟总算不响了。
程晓星叹了口气，往值班室里走。
他是实打实睡熟了的，被这闹铃突然地叫醒，现在心跳都比平时快了几分，后脑勺也一突一突地胀痛。
先前12点的时候他落了一瓶水在值班室，眼下便准备拿了灌上两口。
只是他刚推开起居室的门，整个人的身形便是一顿。
“怎么了？”许蔚的身音从他背后传来。
程晓星僵硬地回头，向着正前方伸出手：“许老板……你看。”
停尸房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露出外面黑洞洞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