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仁心医院（四）
封泽也不知是怎么了, 非要做许蔚的跟屁虫，许蔚搞不清楚他抽了什么风, 只得随他去了。
反正两间浴室加在一块儿也不大，一会儿就能搜完。
起居室的浴室和厕所相连，以一张薄薄的布帘与摆放床铺的休息间隔开，之前大家只是简单看了看，确认了里面没有小男孩的踪迹，现在却需要仔细地进行搜索了。
许蔚撩开帘子走进女浴室，顺手按开了侧面的电灯按钮。
浴室里没有窗户, 头顶的白炽灯年限已久，光线昏暗, 电路连接也不是很好, 灯光忽明忽灭，滋滋电流声不断响起，看上去时刻都有短路跳闸的危险，教人不由得精神也跟着一起紧绷起来。
浴室里分成左右两排隔间, 左边那排是四个蹲坑，右边则是四间淋浴室。
淡淡的臭味和空气中的霉味混合在一起, 钻入许蔚的鼻端，她微垂着眼, 细细地嗅了嗅。
并没有从中找到什么别的可疑味道——例如血腥味。
浴室内一切正常。
这里大约是已经许久无人踏足, 里里外外都没有什么被人使用过的痕迹, 深色的泥巴鞋印已经干涸在了瓷砖地上，曾经因为潮湿而长出的霉菌也因为久不见水而干涸枯死。
仅凭头顶那一盏破灯是没有办法照清楚浴室的每个角落的，许蔚拧亮从值班室橱柜上拿来的手电，一间间推开隔间门，检查着隔间内部。
两人就这样一间一间地查看, 直到从左到右走到第三间隔间的时候，许蔚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喂。”
这是她从进入浴室后第一次发出声音，紧跟在她身后的人脚步一顿，声线略微紧绷地发问：“怎么了？”
是有什么发现？脚印？头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许蔚转过头，无辜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别靠我那么近？”
隔间里地方这么小，她和他两个人个子又都很高，挤在一块儿她连转身都有点不太方便，更别说仔细观察隔间各个角落的细节。
封泽：……
封泽后退半步，终于意识
到自己干了什么，低声说了句“抱歉”，接着转身就想走出隔间，给许蔚腾位子。
结果却直直地一头撞在了门上。
“嗯？”这回许蔚是真的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来了。
倒不是因为封泽莫名其妙地闹了个笑话——事情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隔间的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
他们两人没有一个拉过隔间的门。
而且许蔚可以肯定，直到封泽转身的那一秒，隔间门都还大喇喇地敞开着，但等他迈步往前时，面前却忽地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许蔚手中的手电筒光在门锁位置一晃而过，封泽伸手，推了推那扇诡异出现的木门。
破旧的薄门板一动也不动。
封泽再用力，结果依旧与刚才一样。
“稍微后退一些。”他转头，低声对许蔚道。
接着抬起长腿，猛地一脚踹了上去。
还是一样，门板就像是被焊死在门框上了似的，分毫未动。
手电光在狭小的隔间里闪了两下，毫无预兆地嗤地一声熄灭，接着浴室里的白炽灯也灭了，如水般濡湿浓稠的黑暗瞬间在室内蔓延开来。
许蔚伸手，拍打了两下手电，丝毫未见成效。
这个站点的boss真的非常讨厌，从主播们一踏入医院就开始装神弄鬼，不停地搞出一些一惊一乍的小动作，但却一直不见它现身。
许蔚不爽地抿嘴道：“撞……”
鬼了。
想到不久之前才被腐尸追的狼狈样子，后半句话被她咽回了肚里。
撞鬼了，必然是撞鬼了，她的特殊能力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两人此时所处的并非原本的浴室，而是一片幻境。
一片无比逼真的幻境。
淡金色的光从许蔚眼中一闪而逝，浴室中一切的阴冷、潮湿和像小虫子一样无孔不入的寒意在这一瞬间顷刻褪去，眼前的画面明明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但在许蔚眼中，一切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变得略显缥缈又十分虚假，不再有丝毫威慑力。
她好像走在一个鬼屋
里，虽然很吓人，但她却十分清楚而肯定地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在心里多念几遍，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许蔚拍拍封泽的肩，好心劝道。
鬼魂的能力多是念力，对人最大的影响在于精神，不信则生，信则死。
在这样的地方，越是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都是假象，所受到的影响就越小。
许蔚因为特殊能力的作用，可以勘破幻境的存在，再加上她本就胆大，因此幻境对她的影响无限趋近于零。
只是不知道幕后黑鬼弄出这幻境来是单纯想吓唬吓唬他们，还是想要干点什么别的事。
许蔚皱眉，开始思索该如何破局。
浴室里的隔间墙和门是从天花板一直遮挡到地面的，上下空出的位置不超过20公分，成年人根本不可能从这个地方钻出去，因此两人便被彻底地困在了浴室隔间里。
或许是想利用位置和恐惧来消磨人的意志，之后的整整十多分钟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许蔚的状态从精神紧绷直接到了百无聊赖，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下一刻，不知是不是幕后的鬼怪觉得这个哈欠让自己收到了侮辱，周遭的幻境终于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在这样纯粹的黑暗中，眼睛几乎已经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功能，因此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两人的鼻子。
许蔚皱皱鼻尖，开口道：“你闻到了吗？”
封泽的脚步微动，一不小心撞到了许蔚的肩，又略显慌乱地挪开：“抱歉。”
紧接着他点了点头。
然而他立马意识到，许蔚大概是看不见他的动作，只能低声“嗯”了一声。
令人无法忽略的浓郁气味从四面八方传来，将两人裹挟其中，空气中的潮意更浓，封泽微皱着眉闻了闻，伸手，轻轻触了触身前的隔间门。
湿湿凉凉的触感从指尖一路向上蔓延，顺着头皮继续往上爬，直到每一根发丝都有了相同的感觉。
封泽微皱着眉闻了闻，满手都是浓郁到无法忽视的铁锈味道。
黏
腻腻的，是血。
浴室顶灯在这一刻又重新亮起，只是光线已不再是昏暗的黄白色，而是一种怪异的、介乎于橙色和红色之间的颜色。
还不如不要开灯，开了灯反倒更加吓人。
遍布墙壁的血手印在门板位置尤为集中，无声地向外传递着某种讯息，似乎就在片刻以前，有一个人和他们一样，正被困在这里。
许蔚一扬眉：“这是什么东西？”
封泽老老实实地回答：“是血手印。”
许蔚差点无语：“……真是谢谢你告诉我。”
她又不是没长眼睛，当然能看出是血手印，她说这话只是一句感叹，甚至都并不是真的想问问题。
这人怎么回事？今天奇奇怪怪的。
许蔚在站点世界中一向心细如发，但她细致到令鬼怪都自愧弗如的感官在这一刻却莫名对屋内某个人完全失了效。
她一点也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只觉得这家伙神经兮兮的，似乎一整天都在神游。
封泽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看了看墙壁，那手的形状和掌纹，和他的手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但只一眨眼的功夫，墙上的掌纹便又变了个形状，整个缩小了一圈，指痕也变得纤细了许多，一看就是女人的手印。
这果然是鬼怪搞出来的痕迹。
许蔚伸手用自己的手比了比，大小并不一致。
几秒种后，微弱的女声在空气中回荡起来。
那声音是从远处传来的，极为缥缈，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轻，到最后就像是在人耳边响起的一般。
听不出声音传来的方向，像是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给人一种被这声音包围了的感觉。
浴室里的两人不知不觉又靠近到了一处，封泽呼吸时的微弱气流从许蔚耳畔略过，她见状又轻咳了一声，封泽立马迈出一步，老老实实和她保持距离。
隔间门依旧打不开，隔间中的两人眉头越皱越紧，许蔚仰着头环视四面，脚踝却在这一瞬忽然一凉。
嗯？
她低头，看见一张鲜血遍布的脸。
是个女人，斜侧着趴在地上，正仰着头看着她。
女人的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眼眶里沁满了血，脸上身上都是抓痕，双手用力抓住她的腿，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正主终于现身了。
许蔚注意到，女鬼身上穿的衣服，和门卫老头穿的正是同一件。
这也是个医院里的护工，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就是隔壁冷库里躺着的其中一具。
“快走。”女鬼微张着嘴，口型一动不动，但却在不断地发出声音，“快走……快离开这儿……”
许蔚有些摸不清这鬼的意图。
它到底想干什么？只是想吓唬他们一下？
到目前为止，这鬼似乎还没有做出过什么真正伤害到人的举动，但这也不能证明她的立场到底是怎么样的，邓聪不见了的事情，还不知道是不是她干的。
“哦，好，我们马上就走。”许蔚面无表情地安抚女鬼。
不知道这鬼有没有理智，能不能交流，但无论行不行，还是得先试过了才会知道。
“不过，我们有个孩子不见了，要先找到才能离开。”许蔚冲女鬼眨眨眼，一脸为难，“你这儿有什么线索吗？”
女鬼 ：……？
女鬼从没见过有人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和她谈条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不……”她似乎是下意识就要回答许蔚的问题，但紧接着她便有些愤怒起来，血红的眼中划过一丝难以分辨的神色。
“快走……快……离开这儿……”她对许蔚的问题避而不谈，手上动作却更加用力。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许蔚道，“这就走。”
就算是在幻境当中，被鬼怪本体攻击到也还是会真的实打实受伤的，许蔚半弯下腰，一根一根掰开了女鬼冰凉的手指：“我说了，马上就走，你先放开我，不然我动不了。”
她脸上戴着口罩，眼神淡然语调平静。
自从在动物世界的迷宫里经历过于西蒙的一战，许蔚对于一天三次的金刚不坏时间就愈加珍惜起来，不到非用不可的时候绝对
不轻易使用。
女鬼定定地看了许蔚一眼，消失在了空气中。
随着女鬼的消失，浴室隔门应声而开，那些鲜红刺目的血掌印消失不见，二人头顶的灯光也再度变回了淡色。
幻境解除了。
经过洗手台前的洗漱镜时，许蔚下意识地侧过头望了一眼，镜中人有着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五官清晰可见，正是刚才的女鬼。
她还在盯着他们。
许蔚微微挑了挑眉，抬起手，向镜子里的女鬼打了个招呼。
镜中女鬼和许蔚身旁的封泽同时僵了一下，女鬼微张着嘴，看样子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此时的镜中却涌起了一股黑色雾气，女鬼似乎对那黑雾很是害怕，镜中漾起一道水波似的纹路，紧接着，镜中女鬼的脸变回了许蔚自己的脸，戴着口罩，眼神平静。
许蔚皱了皱眉。
这真的是一个令人十分摸不着头脑的幻境，除了有些故弄玄虚，幕后的女鬼似乎没有任何攻击意图——假如不算她留在许蔚腿上的那几道指甲划痕的话。
没有找到邓聪的踪迹，却把自己绕进了幻境里，一无所获的两人迈步往外走。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浴室外面的人居然都不见了踪影。
许蔚的脚步在空空如也的值班室中顿住，她拉开冷库的门，里面同样没有一个人。
其他旅客全都消失了。
什么情况？
按照许蔚和封泽的感受，两人在浴室里应该是呆了很久很久，说是小半天时间也不为过。
但许蔚非常清楚，幻境之所以称之为幻境，就是因为里面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甚至连现实世界中能作为永恒的标杆的“时间”，在幻境中也并不可信。
幻境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很可能并不一样。
许蔚皱眉，望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正好重合，直直指向“10”这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