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偶戏（一）
程晓星十分识相地先一步离开了。
封泽安静地站在那里, 微垂着头，鸦羽般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许蔚走到他面前，背倚着墙, 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你想我从哪个部分开始讲？”封泽问她。
许蔚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好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哪儿知道你该从哪里讲起。”
“不如就从头说起？”许蔚心中有气，语气也不怎么好，“先说一说，你们准备把车上的地球人怎么样。”
封泽抬眼看着她, 眼神闪了闪，似是对她话语中浓烈的敌意感到有些不适。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递给了许蔚一个东西。
许蔚伸手接过，是一个金属的小牌。
上面写着她看不懂的文字。
……
兴许是因为封泽告诉她的事情有点多, 信息量又有点大, 接下去几天许蔚都没太休息好。
这种因为心里有事所以辗转反侧的状态，在许蔚身上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了。
无论是在站点世界还是列车上，短暂的休息时光总是难得的宝贵, 所以许蔚一般都是一沾枕头就睡。
当然，也是一有动静就醒。
“我隶属于联盟第九军区。”
“联盟殖民星总署正在调查与地球有关的问题。”
“如果进展顺利, 几个月后，地球人的处境将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封泽的声音在许蔚脑海中回荡不休。
按照封泽的说法, 旅客们口中的“异星”, 实际上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星球联盟，其中数股势力纠缠不下，难以拆解。
目前整个星盟以联盟管理委员会为最高指挥部门，但这并非绝对。
整个联盟共有6000余颗星球，其中包括了生活类星球、资源类星球和垃圾星等等。
这6000余颗星球中, 有5462颗星球完全隶属联盟管辖。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于800颗星球深受本土家族势力影响。
究其原因，是因为星盟在组建之初，为了尽可能减少战争伤害、避免对各星球
居民的生活造成影响，与部分家族势力签署过温和协议，其中包含了一些相对宽松的自治条约。
也就是说，那800颗星球只是名义上归属于联盟管辖，实际上的管理者依旧是过去的旧家族。
“其中的劣昂星系是知名的博/彩星系，受海勒家族控制。”封泽是这么对她说的，“列车就是海勒家族的人弄出来的产物。”
起初，海勒家只是想在一颗小行星上搭个台子，找找乐子。
后来这“乐子”越折腾越大，他们便起了兴致，将越来越多的地球人拉上了列车。
他们将列车包装成一个完善的产品，把“旅客”投放进一个又一个站点世界中，还开启了直播，作为劣昂星第一赌场的会员项目推出。
“地球是一颗新星球，与联盟和海勒家族都没有存属关系，因此海勒家的行径是违反联盟对外人权法案的。”封泽这样解释道。
劣昂星的赌场鱼龙混杂，不少罪犯混迹其中，联盟军方将其视作眼中钉已久。
但碍于劣昂星的自治条例，军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动手。
海勒家族在地球上犯下的罪行，将会成为军方撬动他们的一颗钉子。
其实海勒家已经向上递交了申请书，作为地球的发现者，申请将地球划到他们的势力范围中去。
但只要这份申请书一天没有批下来，这趟奔腾不止的列车就一天不合法。
现在海勒家的人和联盟军方正在相互角力。
海勒家试图通过各方势力向联盟施压，迫使联盟尽快同意他们的申请书，将地球归属到海勒家名下。
军方则从各个角度入手，希望抢在申请书批下来之前收集到尽可能多的证据，递交到法庭上，向海勒家提起人权诉讼。
许蔚之所以会在上一次成为榜一后被一枪崩了，正是因为海勒家压根就没想过要兑现他们对旅客们的诺言。
除此以外封泽还说了不少其他的事情，这些事就像一锅翻腾的沸水，在许蔚脑海中咕嘟咕嘟不停冒着泡泡。
……
七天后，许蔚和程晓星进入了下一个站点世界。
许蔚满脑子想着封泽同
她说的那些事，难得地有些走神。
“许老板？许老板？”程晓星有点好奇地拉了拉许蔚，“你想什么呢？”
许蔚没有回答程晓星的问题，她将思绪拉回来，仔细打量起周遭环境来。
这次的站点世界名叫【巫村】，进站的旅客们齐聚在一颗老槐树下，算上许蔚在内，三男四女，一共七人。
槐树枝叶繁茂，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树干有三四人环抱粗细，看上去树龄极其悠久。
槐树脚下放着几只小臂高的木偶，头、身、四肢比例都与真人无异，唯独神情格外僵硬，眼睛瞪得滚圆，嘴唇涂成猩红色，笑容几乎咧到耳根，颊上还画着两团浓重的腮红。
程晓星皱着眉头打量着那几个木偶，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抿着嘴退远了两步。
这木偶怪吓人的，让他联想起他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叫做《死寂》的鬼片。
那里面的木偶简直就是他的童年阴影，看了那片以后起码半年他都不敢张大嘴打哈欠，生怕哪里会冲出一个木偶把他的舌头给拔了。
槐树正南方向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有一座村子，想来正是站点名称中提到的“巫村”。
从槐树这边往村子那头望，能看见这“巫村”周围被一股浓浓的黑气笼罩着，村子上方的天光似乎都比别处要暗上一些。
距离太远，看不清村里人多不多，只能看见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灯笼，艳红艳红，在一栋栋灰瓦白墙的低矮建筑中显得格外刺眼。
按照列车广播提示，这次通关站点的要求十分明朗：在村子里活过七天。
许蔚微微眯了眯眼：“这个站点，你要小心。”
她是对程晓星说的。
通关要求是活过七天，意味着这七天中必定危机四伏，处处有杀机。
程晓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他在上个站点里被许老板和封泽救了不止一次，深刻意识到了自己光有幸运光环罩顶是不够的。
来在这个站点之前，整整一礼拜他都在列车的训练室里做体力训练，不求自己能练成什么可以和许老板比肩的大佬，但求下次遇到危险自己能跑快一点，起
码别拖大家的后腿。
说道拖后腿……
程晓星好奇地打量了一眼一旁的封泽。
又遇到封泽了。
一次遇到是正常，两次遇到是巧合，那三次呢？总不能说是奇迹吧？
许蔚和封泽虽没有将事情的始末告诉程晓星，但在上个站点时说起话来也没刻意避着他。
如今程晓星已经多少能觉察出一些东西，感觉到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随意言说的秘密。
既然都不可言说了，程晓星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地多问。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程晓星还是克制不住地好奇了。
他觉得许蔚和封泽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封哥。”他别别扭扭地凑过去，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东拉西扯地瞎找话题，“这个耳机是怎么用的哇？你怎么又戴上了？”
封泽在上个站点时的最后一天都把耳机摘下来了，这会儿却又牢牢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封泽回答得言简意赅：“这个站点用得着。”
“哦。”程晓星嘟嘟囔囔地应了，最后还是没好意思问他和许蔚到底是怎么了。
至于耳机的作用，他本来就没指望封泽会告诉他。
毕竟这是道具，保命用的家伙，旅客们一般都不太愿意把自己道具的信息往外说。
除了许蔚、程晓星和封泽以外，剩下的四人似乎也是两两一组的，大家彼此环视了一圈，默契地没有开口，各自分散开行动了。
“考虑得怎么样了？”封泽上前几步，和许蔚并肩而行。
许蔚睨他一眼：“我有什么考虑的余地吗？”
封泽在同她说起劣昂星的事情时，告诉了许蔚她为什么会重回列车的原因。
许蔚在被海勒家的下属枪/击后随意丢弃到了沿途的垃圾星上，被尾随其后的军方人员搭救。
“军方救了你，希望你能作为受害者一方，在联盟法庭上出席。”封泽当时是这么对她说的，“我们需要一名立场绝对坚定的地球人类，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没有人比许蔚更合适。
她是凭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爬到高位，又
被海勒家毫不留情地摧毁了希望的，她毫无疑问会站在海勒家对立面。
至于让许蔚重回列车，军方也有自己的考虑。
军方内部并非一潭清泉。
“你是我们的证人。”封泽向许蔚做过解释，“贸然将你带回去，很有可能会被海勒家的人发现。”
按照联盟法庭要求，假如许蔚作为受害人代表被带回联盟，出于绝对公平起见，她必须第一时间与提出诉讼的军方隔离开来，双方不能交流，也不能见面。
但这样一来，军方就无法保证许蔚的安全。
在经过诸多调查以后，军方的人发现，最安全的地方，反倒还是列车上。
列车上除了地球人就只有作为列车管理的机器人，现在海勒家的人以为许蔚已经死了，只要许蔚不要在直播里露出马脚，就不会有人知道她还活着。
除此以外，封泽作为军方唯一的调查员，独自一人潜入列车收集证据，但任何完善的行动都不能只有一层保障。
假如封泽这边出现任何疏漏，许蔚将成为军方获取列车消息的另一条路。
“作为受害人代表，你会成为地球的英雄。”封泽是这么对她说的。
“那我要是在站点里死了呢？”许蔚低声嗤笑，“你们不就白费功夫了。”
封泽微微颔首：“你不会。”
两人说话间已然行至巫村边缘。
距离近了，村子里的诡异气氛更加明显。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偶尔有行人也都脚步匆忙，就跟后面有鬼在追似的。
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摆着木偶，有些是一个，有些是两三个，也有的数目更多。
那些木偶有男有女，又老又少，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神情一模一样的僵硬。
“你说。”许蔚推测到，“门口摆了多少木偶，是不是就意味着这户人家有多少人？”
程晓星闻言仔细盯着木偶的脸瞧了瞧，一不小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铛——铛——”
街道尽头传来一阵铜锣响，伴着细碎的铃铛声，顺着风飘到了旅客们耳中。
远远地，那边似乎有个人，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来
。
“驱邪避祸——万事大吉——”他用嘶哑的嗓音这样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程晓星：封哥，你怎么又把耳机戴上了？
封泽（高情商）：这个站点能用上。
封泽（低情商）：这个站点好可怕！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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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进行到了转折点，梳理了一下大纲，更得少了，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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