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类农场（六）
“唔, 大概是因为我太优秀了吧。”许蔚无意在这些边角料上多费口舌。
时间紧迫，众人一边吃饭一边交谈，七嘴八舌地抱怨着。
被分去擦地板的第一公会成员们暂且不提, 封泽和另外三名同为实验管理员的旅客这一下午的工作内容都十分怪异。
“我有点搞不明白他们到底想让我干什么。”说话的是董介。
他被分到了幼苗培育中心, 那位负责管理他的四级实验管理员要求他守在培育室的控温器旁边, 每隔1分钟记录一次室内温度。
整整六个小时, 室内温度没有任何变化。
董介在纸上写了360遍2205摄氏度, 觉得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记录机器人。
其余两位旅客也差不多, 一个给种子翻了一下午身，另一个被分去检查植株，看那些即将被移栽去外面的植株身上有没有伤痕。
加上疯狂擦地板和给土豆削皮, 以及许蔚负责的整理旧材料，这些岗位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仿佛只是为了给五级员工们找点事做, 硬挤出来的岗位。
相对而言, 封泽的工作内容要稍微正常一些, 他被分去的科室是禽畜饲养室，负责给猪牛羊的食槽添加草料。
“下午有三头牛和两头猪被高级员工带走，据说是拉去食堂作为之后两天的食材了。”封泽简短地解释道。
听上去很普通, 许蔚却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这个科室会被划分在基础维护部？”
而且职位还是实验管理员。
和实验明明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个工作似乎应该被划分到后勤管理部才更合理。
将心中的疑点默默记下, 许蔚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啃着面前盘子里脸大的肉包。
明日庄园员工食堂的大肉包口感很不错, 面皮绵软肉馅饱满，金黄的汤汁鲜香扑鼻。
由于在上个站点饱受东哥摧残，程晓星到目前对肉包仍处于敬谢不敏的状态, 看着许老板干掉几口一个，卷毛青年整个人都石化了。
许蔚倒是一
点也没有心理阴影。
离开一个站点就选择性遗忘一些事，这个技能她已然熟练掌握。
况且她点这一堆肉包子本来也不全是为了吃。
趁着四周没有其他人注意, 许蔚在对面旅客惊愕复杂的目光中动作飞快地将大肉包一个接一个塞进了自己的腰包里。
将那些“你居然连吃带拿”的指责神情忽视，许蔚心情大好地站起了身。
除她以外的其他人全都愁眉苦脸。
“又要去擦地板了。”梁岛的小狗腿之一魏如辛痛苦地抱怨着，“梁哥，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啊，那个亚历山大是不是在驴我们？”
梁岛也很头痛：“晚上再说吧，今天晚上他如果不来找我们，我们就去找他。”
没有办法，他们在工作时候的确是被看管得非常严格，有专门的纪律检查组时刻巡逻，不允许他们随意说话走动。
已经由底层员工晋升为普通员工的许蔚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迈着轻快的脚步悠哉悠哉地往一楼大厅去了。
夜晚的大厅和白天一样人来人往，漂亮的前台小姐看着“罗宾逊小姐”由五级转变为四级的工牌，面上露出惊异的神色。
许蔚在大厅里溜溜达达地四处查看。
这个所谓的科技公司表面上看再正常不过，实际却有很多细小的诡异之处遍布在各个暗处。
大厅里同样也没有监控摄像头，不仅是大厅，许蔚这一路走过来，走廊、食堂、电梯，统统都没有安装监控。
许蔚怀疑这整个建筑物里就没有这样东西的存在。
联想到公司满满当当的时间安排、禁止底层员工交流的规定、以及随意到过分的入职手续办理流程，许蔚的心中有某种猜测蠢蠢欲动起来。
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
问题出在哪里呢？
她皱着眉头望向了大门外，穿着各色制服的员工各个垂首低眉，行色匆匆。
许蔚的脑海中蓦地闪过了一道光。
人员流动，对，就是人员流动。
在这样松散的人事管理制度之下，公司内部的人员流动是极其混乱
的。
五级员工们穿着宽大的防护服，还带着口罩，就算有一个底层员工忽然消失，其他人也很有可能注意不到。
这个公司的背后必然隐藏着某种阴谋，很大概率与杰奎琳博士的失踪有关联。
许蔚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她必须要加快速度了，第一公会的人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穿亚历山大先生的骗局，但只要他们在公司里继续待下去，发现杰奎琳博士的真实身份是迟早的事，她需要在梁岛看破真相以前尽可能多地发掘这个站点的秘密，以此来抢占先机。
毕竟，她可是把身上的最后家当都押在了自己的头上。
下午的时候许蔚可亲的同事奥利菲亚女士透露给了她一个小道消息：杰奎琳博士有可能现在还在公司里。
“我是听科研部的人在食堂聊天的时候提起的。”奥利菲亚那时候被许蔚拿刀背抵着，颤颤巍巍地说出了这个消息，“但这只是传言、是传言。”
会有这种传言流出，总不至于是空穴来风，奥菲莉亚说科研部有人在公司中看见过和杰奎琳博士十分肖似的背影。
而且明日庄园进出入只有一个口子，也就是许蔚他们进公司时走过的那个闸门。
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门岗并没有杰奎琳博士离开公司的记录。
“一开始博士不见了的消息是在内部发出的。”奥菲莉亚这样说道，“搜索也只是在内部进行。”
“但找了一个多星期，完全没有博士的踪影，老板不得已，为了以防万一，这才将通缉令发到了外面。”
许蔚一面回忆着一面离开了员工中心，沿着横贯田野的小径一路走向围墙边缘。
高耸的围墙包围着面积广袤的田野，许蔚目测了一下高度，起码有两层楼高，也就是五米以上。
“辛先生。”她一路小跑到了闸门边，从站得像一群士兵玩偶般笔直的护卫中找到了制服一看就最为昂贵的那一个。
金发碧眼的英俊青年见到她先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在就要开口斥责的那一瞬瞥见了她胸前悬挂的员工证，而后
面色一滞。
“呃，什么事？”辛先生混乱了片刻，将内心的惊诧咽了下去。
“这样的围墙是将整个公司都环绕起来的吗？”田野面积实在太大了，许蔚没办法一点一点都检查一遍，只能先向辛先生确认，“会不会有外人□□出入公司？”
辛先生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但仍旧认真地回答了她：“是的，全部的实验田都被围墙保护起来了，护卫队在外面每一百米会有一个岗哨，每隔一刻钟从两个方向进行巡逻，确保没有无关人员出入。”
“而且。”他强调道，“围墙上有隐形电网，非法翻越是不可能成功的。”
行吧。
这样一来，除非杰奎琳博士是蜘蛛侠或者超人，否则她势必插翅难飞。
“为什么不直接装个监控？”为了确保公司的监控不是难以发觉的针孔摄像头，许蔚抛出了这个问题，“这样巡逻多麻烦。”
“我们公司没有监控。”辛先生答道，“这项设备不适用于明日庄园。”
“为什么？”许蔚追问。
但这回辛先生没有理会她。
这倒也在许蔚的意料之中，辛先生作为一级护卫专员、管辖整个护卫部的人，在公司中的级别非常高，他必然是知道某些内幕的。
许蔚并没有对自己的意图多加掩饰：“辛先生，听说杰奎琳博士还在庄园里？”
听到“杰奎琳博士”这五个字，辛先生的神色顿时严峻起来，片刻后又似是了然了什么：“你也在打那笔赏金的主意？”
“这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辛先生走下岗台，一步步走到了许蔚身前，以极近的距离自上而下打量着她，“有不少人都想要拿笔赏金，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找到线索。”
“杰奎琳博士就像是在那个下午，忽然原地消失了。”
许蔚退后半步，耸了耸肩：“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那么紧张。”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她无意再多留，转身往员工大楼的方向折返。
“不要去动田里的作物。”辛先生再她背后提高声调，再度做出了与下午相同的警
告。
没头没尾的，干嘛要说这句话？就好像是在引诱她：实验田有问题，你快点去动田里的作物。
这个辛先生，有点不对劲。
许蔚这样思索着，在员工大楼的门口与亚历山大不期而遇。
亚历山大见到她很吃惊——这样的目光许蔚在今天下午已经见到了无数次，每一个看见她工牌的人都会露出同样难以置信的表情。
“亚历山大先生，你别这样看着我。”饶是许蔚这样厚脸皮的人也对亚历山大放光的眼神难以招架，“我只不过是比其他人稍微优秀了那么一点点。”
亚历山大先生乐得合不拢嘴：“不错，你挺不错。”
公司的五级员工虽然来来往往流动性极强，但想要晋升难度实际上非常高，需要有岗位空缺，还要有高级别的员工引荐，亚历山大招来的新人刚过半天就顺利升职，这对他的提成很有帮助。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本人卡在三级专员的位置已久，对许蔚的升职小妙招颇有些好奇。
还没等许蔚回答，亚历山大远远地见到了一个人，登时语气严厉地呵出了声：“喂，那边的，你干嘛？”
许蔚扭过头，看见一个五级员工正从电梯口走走出来，独树一帜的蓝白色防护服在一楼大厅格外打眼。
整个大厅里只有他和许蔚穿了防护服，其他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更高层的员工。
“我，我有事要去外面，先生。”那人并不认识亚历山大，但亚历山大工牌上的“三级专员”几个字已经足够吓住他了。
“你去外面做什么？”亚历山大质问道。
他有些瑟缩：“罗蒙先生让我去外面把实验田里的防护屏障打开。”
亚历山大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但仍是恶声恶气的：“让你去？他自己呢？”
“他有别的事要忙，先生。”那个五级员工战战兢兢地回复，“天气预报说就要下雨了，而且明天是个艳阳天，所以防护屏障必须今晚打开。”
亚历山大闻言便也不再多加阻拦，嘴里嘟囔着一些“偷懒”之类的抱怨，侧过身子让那人出去了。
“居然让一个五级员工去实验田。”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亚历山大还在不悦，“简直太不像话了。”
许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另外的点上。
“试验田里的作物，不能被风吹日晒吗？”许蔚提出了她的疑问。
今天在档案室里的时候，她看到过最近的报纸，上面写着明日庄园将在不日之后面向全社会召开发布会，将研究内容正式公诸于世，并在葛兰集团注资的高级医院中全线投入使用。
报道中说庄园研发的人体植株承受力很强，成熟后的果实与人类肢体无异，可以承受普通人体能接受的一切外力压迫，无论是高温、水淹还是击打。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个样子。
如此想来，董介照看的幼苗对温度的要求也很高。
这和明日庄园的宣传并不相符。
“啊，没有的事，植株现在还在田里，等到完全成熟就好了，我也不太清楚。”亚历山大含糊其辞。
“亚历山大先生，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今天晚上要带我们去找你的妹妹来着？”许蔚见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绕过了这个话题，“不如我们现在去？”
“呃。”亚历山大当然是没有妹妹可以去带许蔚见的，“我还有事要忙，要不……”
话刚说到一半，他忽然发觉许蔚的表情有点奇怪，她的眼神斜斜地望向公告栏上的某一处，一脸“我一切都了然于心”的神色。
“你都知道了？”亚历山大眼见瞒不住，有些颓丧地出了一口气，“我只是想拖延一点时间。”
“你想干什么？”
亚历山大不再对自己的目的多加隐瞒：“如果他们现在要走我也是拦不住的，我只是想等到明天，或者是后天，做完新员工入职体检以后，再告诉你们真相。”
“不做体检，我拿不到提成。”他坦然到。
许蔚有点不太相信，觉得他的谎言是多此一举：“不是说杰奎琳博士就在公司里吗？”就算他一开始就告诉他们真相又如何？他们一样会跟着他过来。
“谁说的？”亚历山大张了
张嘴，“嗨，这个说法已经不攻自破了。”
“公司早就被挖地三尺了，博士要是还在公司，早就被护卫队那群人发现了。”他说道，“算了，算了，你们要是想走就走吧。”
“只是……”他有些遗憾地望了一眼许蔚脖子上的工牌，“太浪费了，能成为正式工可不容易。”
按他的意思，五级员工都是临时工。
许蔚并不打算走。
关于杰奎琳博士的下落十个人就有十个说法，对此她有着自己的判断。
“没事，我们会留在公司。”她微笑着说道，“等过几天，你带我们去找你的妹妹。”
亚历山大这下是真的愣了，但他很快就回过了味来：“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他看许蔚这幅模样，明显是相信博士还在公司。
她想干什么？让自己帮着她瞒住她那群伙伴？
“什么一伙不一伙，说得那么难听。”许蔚道，“那个什么体检，没有危险吧？”
“没有，当然没有危险。”亚历山大否认到，“一点危险也没有，这是每一位入职的员工都会经历的，我也同样去过。”
告别了眉飞色舞的亚历山大先生，晚班时间也快要结束，许蔚一路溜达着回了宿舍，在遍布走廊的纪律检查员严密的注视下回到自己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5 20:55:32~2021-03-16 20:1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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