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2号鬼楼（十九）
邵建安这间房里的记忆片段很多, 也很长，待到旅客们一点一点全部看完时，天光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部死亡纪录片了, 想到画面中小小的女童瘫软在地抽搐挣扎的模样, 许蔚的后脑勺都跟着有一丝隐隐作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 将脑海中无谓的同情甩到了一边。
“走吧。”许蔚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要是楼内居民醒来了, 可能会耽误我们的时间。”
旅客们的行动速度由于许蔚昨夜临时“劫持”了一名npc套话已经提升了许多, 否则两栋大楼那么多间房，大家要像没头苍蝇似的一间间试探过去，工作量怕是要连翻数倍。
经过这一整夜的观察, 柳西的大致死因旅客们皆已知悉，但其中有部分细节依旧缺失, 如今要去的便是钱韵韵和刁常的地盘, 看看这两位看似无关的人员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比较麻烦的是小偷刁常。
“他会不会根本就不住在楼里啊？”程晓星眼看着宋坤三人听了许蔚的话, 朝钱韵韵那屋走去，不由得望向许蔚，露出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
这种毫无头绪的事情, 许老板准备怎么解决？
“谁说的？”许蔚睨了程晓星一眼，“我知道大概的位置, 稍微找找就行了。”
刁常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偷, 他在公寓的房间里有一整本各路儿童的信息记录册，包括了孩子的外形、年龄，家庭情况、父母何时在家何时出门等等资料。
也就是说, 他极有可能是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这个人贩子正在踩点，目标就是居民楼里的孩子。
能够收集到如此丰富的资料，说明他对居民楼里有孩子的人家都很熟悉, 作为一个陌生人，经常进出居民楼很容易被人察觉，因此他极有可能会选择躲在楼中的某个地方，悄悄进行观察。
而他偷了颜月的花衬衫，又拿走了门卫老头王德辉的收音机，则更是说明了这一点——他正蜗居于楼内某个不为人知的小角落。
否则他没必要偷拿楼内居民这些莫名其妙的生活物品。
要知道，王德辉的那个破收音机旧得天线都快要掉了，送给收破烂的都没人要，有功夫偷这玩意还不如去工地搬两块砖来钱快。
程晓星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说着将头转向封泽，想从他那里找点认同。
很可惜，从封泽唯一裸/露在口罩外的那双眼睛可以看出，他现下整个人都极其平静，墨色的瞳仁里一点意外的神色也没有。
程晓星磕磕巴巴开口道：“你、你也想到了？”
封泽诚实地点了点头。
程晓星欲哭无泪。
许蔚看得很想笑，事实上，她也的确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引来程晓星委屈的控诉。
不得不说，像程晓星这样粗线条又没什么眼色的憨憨，能活到现在，运气的确是极好，就像当初在公寓的院子里，大家四处观察也没找出哪里有问题，偏偏程晓星摔一跤就能摔出重要线索。
许蔚对于这家伙的运气究竟好到何种程度不由得起了深深的好奇心：“程晓星，如果让你找，你会从哪里开始找起？”
程晓星人都傻了：“我？我哪儿知道啊，不过要是硬要找的话……”
他摸着下巴使劲思考：“楼外就算了，我压根不知道该去哪里，楼内的话，呃……哎，我是真的不知道！”
思考半晌后他终于自暴自弃：“要不就从最底下开始吧，从地下室开始找起，一层一层往上搜，我就不信找不到。”
哟嚯？许蔚不由得一挑眉：“你是真的厉害。”
突然被夸，程晓星懵了：“啊？许老板，你什么意思？他真的在地下室里？”
话说这楼里还真有地下室？他就是随口乱说的啊！
许蔚已经脚步不停地往楼下走去：“原本不太能确定是在地下室还是阁楼的，现在看来，大约就是地下室没错了。”
这楼里当然是有地下室的，许蔚曾经向npc大妈确认过地库和阁楼的存在，只是程晓星当时
没有在意。
属于刁常的那段记忆被鬼魂柳西存放在了何处？这个问题，从许蔚踏入居民楼内的颜月房间的那一刻，结论便已然十分清晰。
公寓内二楼鬼租客们的房间几乎就是他们几十年前在居民楼中住处的缩小复刻版，而刁常的房间最为特殊，和其它几间都不一样。
他的房间没有窗户，四四方方，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小的仓库，或者隔间。
在居民楼里，只有地库或阁楼会是这样的暗间。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下行。
这两栋居民楼是几十年前建造的老旧楼房，所谓的地下车库也并非现代社会常见的地下停车场，只是一间间狭小的、紧挨的小小库房，大多数人家会用来停自行车，也有些会拿来当仓库用。
地库很大，连通了31号楼和33号楼的地底，潮湿而阴冷，走廊极窄，无数紧闭的房门顺次排列在两侧，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处处肖似，让人难以辨别方向。
“这么多房间……”程晓星皱眉道，“这要怎么找啊？”
许蔚一间间看着身旁小门上挂着的号牌，走了大约五十米左右，而后道：“这边。”
程晓星：？？？你又知道了？
虽然许蔚并不怎么乐意分析自己的解题思路，但程晓星缠着她追问不休，为了让他闭嘴，她不得不一一同他解释：“地库的门牌和楼上的门牌号相对应，排列非常规律，按楼层分为不同片区，单号在左，双号在右。”
“邵建安的房间在31号楼一楼，按照地库门牌排布顺序来看，应该位于地库的西南侧，我们去那里，找和他房间号对应的门就行。”
程晓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没把思路理顺就再次迷茫起来：“为什么是邵建安的车库？”
他们不是在找刁常的住址吗？和邵建安有什么关系？
许蔚叹了口气：“并不一定就在邵建安的车库，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一个人贩子，偷偷躲在居民楼下的车库里，那他势必得要找一间隐蔽性高的屋子，如果那户人家每天上班下班买菜接孩子都要骑车
，那刁常不出三个小时就得被主人家发现。
所以刁常会找一间没人用的车库。
邵建安是建安集团最大的老板，人人都很关注他，他很少来居民楼，一周最多两次，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他不常住，因此仓库于他而言是无用的，而作为一个有钱的老板，他很大概率也不会将自行车当作交通工具，因此他几乎不可能踏足地下车库。
邵建安的车库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
非常幸运，推开车库门的那一瞬间，许蔚知道，刁常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身周的场景飞速转变，柳西的记忆画面如电影般放映，被时间掩埋的真相于幽暗狭窄的地库中破土而出。
……
六处地点的记忆片段已经被看完，像一块散落在尘埃中的拼图，终于被重新找齐、拼凑完整，展露出柳西死因的全貌。
重回公寓的旅客们站在大敞的院门前，脚步踟蹰地望着院内。
东哥正在院子里填坑，把许蔚他们之前挖出来的白骨一具一具、整整齐齐地码回原处。
这无疑是个体力活儿，东哥沟壑遍布的脸上不断有汗水滑落，将他的衣襟打湿了一小片，害他如此劳神费力的罪魁祸首们就站在他跟前，但他却像是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抬手擦了擦汗，十分平静地同他们打招呼：“回来了？”
语调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温和了。
其它旅客都眼带警惕地注视着东哥，唯独许蔚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
那熟稔的模样，就好像东哥是她相识多年的老邻居似的。
程晓星对许蔚如此轻松的姿态简直无法理解：“许老板，你不紧张吗？”
决定生死的问答还未开始，大boss的同党站在他们眼前，许蔚就真的一点也不慌？
许蔚对程晓星的紧张同样无法理解：“我们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吗？”
回答完这个问题，就可以离开站点回到列车上，吃饱喝足洗个澡，躺在床上休息了，现在的心情难道不应该和周五下班的前五分钟一样充斥着愉悦吗？
迫切渴望下班的许蔚脸上漾起一个笑容，虽然被藏在了口罩背后，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的心情非常不错。
燃烧的夕阳将天际线染上一抹血色，东哥放下手里的花园铲，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转身回了屋内。
没过多久，他端着一个巨大的竹质箩筐回了院子，竹筐里装满了白白胖胖的大包子，一看就是刚刚出炉的，还冒着腾腾热气。
东哥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雪白的包子皮被撕开，露出底下猩红的肉馅。
他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似笑非笑地望着旅客们：“时间到了，该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