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谢欧奇遗体
在几个大内侍卫的带领下,谢匕匕来到城西乱葬岗的办事处。负责管理这片墓区的是一个体型干瘪、头发花白、面如涂蜡的老女人。她正在趴在办公桌上打瞌睡。整个墓区除了她,还有三个手下:一个是专门负责带死者家属认领尸体的员工,另两个是专门负责抬尸体安葬的员工。
这个乱葬岗墓区离都城有好几公里,但墓区并不大,也就是一座小山。但山上却有几百个坟茔,只有极少一部分有墓碑。大概也是后来添置的。
虽说乱葬岗埋葬的大多是无人认领的无名尸体,但总会有一些死者家属后来找到了,又不想迁走,就此立碑,留个纪念。
当他们来到墓区负责人的办公室,见她正在睡觉,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要不要叫醒她。这个墓区平日没什么事,工作也没什么压力。作为这里的负责人喜欢午休,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当他们在办公桌前,看着负责人那睡得正香的样子,也不好叫醒她。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那个负责带家属认领尸体的中年女人走进来,一个押送易鱼来的大内侍卫便跟她说明了来意。
只见她来到负责人面前,轻轻地拍了两下桌子,便把负责人惊醒了。她抬头看见面前这些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时,拍桌子的中年女人便把一切告诉了她。
这个叫刘菡萏的负责人这才“哦!”了声说:“我明白了,你带他们去就行了。”然后又对一个大内侍卫说:“让认领者前来登记一下,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逝者的名字,以及两人之间关系和日期。”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专门登记的兽皮制作的登记名册和笔墨扔在他们面前。
谢匕匕登记好了,那个员工便带着他前去认领,那几个押送的大内侍卫也跟着去了。
谢欧奇的遗体被放在墓区山脚下的一个木棚子里的一个简单的木板床上,身上穿着肮脏的囚服,而他的战袍和高筒皮靴放在一旁,那伴随他戎马一生的长柄大刀不见了。
当他们推开虚掩的木门,便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尸体腐烂的气味,看见一些苍蝇在绕着尸体飞来飞去。
见此,谢匕匕眼泪迅速夺眶而出,再也顾不上有旁人在,三步并两步飞奔过去,来到木板床前,马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边叩首边哀嚎起来:“父亲,你死的好冤枉,只怪儿子无能为力,没有及时救出你。如今失去你,让我不知该怎么向母亲交代,还有弟弟妹妹,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们!此刻啊,我的心痛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呜呜!”谢匕匕一边哭诉,一边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胸部,脸色充满了愧疚!
所有人都在门外默默地看着,面无表情。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见谢匕匕还没有止哭的意思,那个中年女人便提醒他:“请您节哀,时间到了,你要把他安葬在此,还是带回国?”
听了中年女人的话,谢匕匕这才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对她说:“他是我父亲,我要带他回家,现在就要带他回家。”
“你需要一匹马把他运回去,我们这里有各种马,可以卖给你,也可以租给你,但租金不低,而且只能送到女福国与尼白国的边界,你想买还是想租呢?”
“不用了,我有一头小毛驴,就系在宫山监狱不远处的一棵小树上,我想找回来,用它驮着我父亲回国。”谢匕匕忙摇摇头说。
“小毛驴?你是骑着小毛驴来的?”中年女人惊讶地问。
“是的,有两个人?”谢匕匕答。
“是你的,还那个人的?”中年女人又问。
“是那人的,他是我的同伴。”
“那不行,别人东西不能拿?你还是在我这里买一匹马吧,有一些人为了把尸体运走,都是在我这里买的。我们的马是蓝城的马,膘肥体壮,日行千里没问题。”中年女人说。
“但是我的同伴不要了,因为他逃跑了,不知所踪。”谢匕匕又解释说。
“既然人都跑了,小毛驴肯定也不在了,也许被人牵走了。就是在也不会还给你们,因为你们是刺客,而小毛驴驮着你们来,也是帮凶,理应被没收。”中年女人仍拒绝他的要求。
“唉!既然如此,我就买一匹马吧。”听了中年女人的话,谢匕匕只好叹了声说。
“那你随我来,马厩还有十多匹马,随你挑选,价钱当然也不同。”中年女人说完,转身就走。
马厩也在山脚下,是一个足有两百多米长的木棚里,没有门,里面分隔成三十多间,每间只关一匹马,但大部分是空的。只有一小部分有马。这些马有大有小:有黑马、红马、灰马和白马;有的马躺在地上睡觉,有的马跪着对着山上的某处墓碑默默出神,好像那里埋葬着它的主人,这让谢匕匕心里产生一种感觉:这里的马,也许有从皮罗国将士那里缴获来的。
更多的马无精打采地站着,或者绕着马厩转圈儿,看上去非常无聊的样子。
于是,谢匕匕便仔细观察那些马,突然,那匹站立的灰马引起他的注意,因为他父亲的坐骑就是灰马,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父亲的灰马是非常出色的马,跟随父亲征战几十年,几乎没有受伤过。虽然像父亲一样,这马也老了,但它的奔跑速度和承载能力依旧,还是超一流的宝马,被女福国将士缴获了,也会留给自己用,是不可能放到墓区出售或出租。
正当谢匕匕这么想着时,谁知,那灰马也发现他,似乎认出了他,突然朝他嘶叫起来。让谢匕匕心头一震,感觉这灰马就是父亲的坐骑。便快步走过去,一看,果然是父亲的坐骑。因为父亲用的马鞍还在上面,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但还是能让他一眼认出来。
见小主人来到面前,这马突然跪下来了,还流下眼泪,让谢匕匕非常感动,就像父亲看着他从小到大一样,他也曾看着父亲买来的这灰马,从小马驹到变成老马了。
谢匕匕轻轻地抚摸着马头,又流下眼泪。
“当你看到你父亲的遗体时流泪我能理解,但是你对着马流泪我就不理解了,你能告诉我原因吗?”这时中年女人又奇怪地说。
“他是我父亲的坐骑,我小时候还骑过它呢!”听了中年女人的话,谢匕匕也感觉到自己失态,便赶紧擦了擦眼泪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这么看来你也是个性情中人,本性也不那么坏!唉,太可惜,你若是一个文人雅士就好了。”中年女人叹了声说。
“我买下它吧,要多少银子?”谢匕匕问。
“唉,算了,送给你,这是一匹老马,又是灰马,一直卖不出去,连租它的人也没有。”中年女人说。
这让谢匕匕感到意外又惊喜,但他还是说了句:“你的上级会同意吗?”
“刚才那位让你签名的就是我的上级,没她同意,我哪敢卖给你们?至于总管门部的那些官们,只要上交卖马或出租马的银子就行了,她们一年也没来过几次,我只要写信说这马病死了就没事,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她们从不过问。”中年女人摇摇头说。
“那谢谢你了。”谢匕匕说。虽然心里很高兴,但他不想在脸上露出来,毕竟这是敌国,父亲又死在这个国家。让他不恨也是不可能的。
“你还是早些把你父亲运回国吧,他的遗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再迟来一两天,你不但认不出来了,也没法运走了。现在我给你拿个冰袋,这样能腐烂得慢些。”说完,她便转身回那办公的石头房子去了。
谢匕匕走进马厩,将绳子解开,又将灰色马牵出来。
不一会儿,便见中年女人拿来一条麻布袋,里面装着一些碎小的冰块。这让谢匕匕感到奇怪,这里不见雪山,气温也高,哪来的冰块。但他没问,怕问多了惹她不高兴,又将袋子收回去了。
后来,在另两个专门抬遗体的员工帮助下,按谢匕匕的要求,脱下囚服,把碎小的冰块撒在尸体上,又穿上了谢欧奇的战袍和高筒皮靴,再捆绑好后,装在麻布袋里。
然后,他又把布袋捆绑在背上,像背上一个棉花袋似的。曾经高大健壮的父亲,死后这么轻,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似的。
谢匕匕带着悲痛而复杂的心情,在大内侍卫的押送下,离开了城西乱葬岗,朝虎口关的方向奔去。
当他们来到虎口关时,守门的女兵要检查袋子,谢匕匕当然不让,便争吵起来,一个负责将他们送去皮罗国的大内侍卫便跟女卫兵说了几句什么,她们这才让谢匕匕出了虎口关。
数日后,当谢匕匕马不停蹄地回到皮罗国,他没有马上回家,也没有去兵营,先把父亲的遗体寄存在一家客栈,是当衣物寄存的。
客栈主人也没多问,只要给了银子就行。然后,谢匕匕去王宫把父亲的死讯告诉大王秦空空,毕竟父亲是为国捐躯,理应得到厚葬。这也是他最后能为父亲办的事情,而大王是否答应,他也不知道。只能争取吧!能享受国葬当然更好,也更体面,也算是对死去的父亲有个交代。
得知谢匕匕带着谢欧奇的遗体回来了,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他们都以为谢欧奇还活着呢。便都想知道这位传奇的老将军是如何死的。
于是,在兽血王秦空空的通知下,所有大臣们都急匆匆地赶来上朝了,离他们上早朝回家还不到半天,又都带着各种心情和目的再上朝。同一天全体大臣两次上朝,在皮罗国的历史上属首次。
大臣们走进来,便见谢匕匕身穿白色丧服,神色悲伤地低头站在殿堂中央,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而大王秦空空也是一脸怜悯之色望着谢匕匕。
等大臣都来到后,秦空空这才问谢欧奇是怎么死的,谢匕匕便撒了个谎,说是被女福国的狱卒虐待致死,浑身上下被打得没一寸好肉。其实在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绝对不能告诉大王实情,否则可能适得其反。
听了谢匕匕的话,秦空空叹了声说:“唉,谢爱卿戎马一生,杀敌无数,没想到这次失手,居然会落到如此下场,真让人痛惜!”
于是,谢匕匕也趁机边哭边道:“我父亲生前对大王忠心耿耿,殚精竭虑为这个国家和人民创造和平、幸福,可如今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他,他无法再为大王和皮罗国做贡献了,不仅仅让我失去父亲,也让大王失去了一个忠诚可靠的大将,呜呜请大王充许我将父亲埋葬在故乡,这么年来,父亲一直想回故乡看看,但因为战争和俗事缠身,始终没有成行,他曾跟我们说过,如果哪一天他死了,就把他安葬在故乡爷爷奶奶的坟墓旁。”
“我答应你,而且要给你父亲厚葬!”听了谢匕匕的话,秦空空点点头说。
“谢大王恩赐!”谢匕匕忙跪下给兽血王叩首道。
“你站起来,我还有话要问你。”秦空空说。
谢匕匕这才站起来说:“大王有什么话尽管问。”
“你们是两个人一起去,怎么你回来了,那易鱼去哪了,他有没有将王手杀死?”秦空空问。
“这个是这样的,”于是,谢匕匕便把那天他们在宫山监狱打斗的经过告诉了秦空空。
没想到,秦空空听了勃然大怒:“这个混账东西!为了自己活命,居然不顾你的安危,自个儿跑了?如果哪天他回来了,我会重罚他,除非他带着王手的脑袋回来,我才会免罚!”
“大王,他回不来了。”谢匕匕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兽血王愣了愣问。
“他中枪了,大腿被王手射了一枪,是带伤口逃走的,也许因失血过多死了,也许被女福国的女兵抓住了,甚至把他杀了。”谢匕匕迟疑地说。在他的潜意识中,这两种都可能是易鱼最后的结局。他不可能也不会去找医生,那等于自投罗网。对于他这来历不明的伤者,又是男人,还带着武器,容易让医生起戒备心,会试探他来此的目的,甚至会告诉官方。
“唉,既然如此,那就由着他了,是死是活我不管了,如果他回来了,一点收获也没有,惩罚还是免不了的。”听了谢匕匕的话,兽血王只好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