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攻略第六十二天
傅成喻面容平静，伸手握住一旁的水杯，闲聊般问道：“后来呢？”
开口之前，卓沐做了些心理建设，一方面，这是她从未与人袒露过的秘密，另一方面，她以为傅成喻即便没表现出明显的吃醋，难免也会心生介怀。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会说的，因为她已经将傅成喻视为很重要的一部分，出于长久的考虑，这也是彼此建立信任的重要环节。
傅成喻的淡然给了卓沐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她耸了耸肩，释然道：“他不喜欢我。”
“你主动表白了？”傅成喻问。
卓沐愣了下，而后摇摇头。
“还是说他明确表示过对你没有好感？”
城嵎当年的回答，好像，也不算？
于是卓沐又摇头。
傅成喻告诉自己理应平心静气地面对这些，毕竟此前并非未曾设想过，她口中所谓的诸多前男友们。
他该庆幸，比起未成正果的暗恋，自己才是幸运的那个。
可理智总在关键时刻，被其他因素战胜。
“既然双方都没有亲口说出来，你又如何能确认呢。”
傅成喻指尖触碰杯子边缘，在上面来回摩挲，语气仍是和缓的。
“因为……是游戏里的网友。”
说到这，卓沐有些难为情，总觉得网恋这种事在傅成喻这样端着的人眼里，绝对是黑历史级别的，深呼吸一口，一鼓作气说，“有次他又被公会里的人调侃了，或许是说的次数太多忍无可忍了吧，就声称我年纪太小，还特义正严辞的叫人家别乱说。这都什么破借口，他也就和你差不多大。”
暗涌的醋意随着她的话骤然倾覆，转瞬又被莫大的惊愕取代，最后，竟转化为劫后余生的侥幸。
傅成喻想开口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才意识到双唇竟有些发抖。
该坦白的都坦白了，他的反应让卓沐有些不确定，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傅成喻漆黑的瞳仁紧紧凝望着她。
他刚才想说的本就与她是同一件事，此刻更是百感交集，第一个音到了嘴边，才发现自己的词汇量竟匮乏的可怜。
半晌，只苍白道：“好巧，那一年我也被喜欢的女孩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
也是那个时候令他深刻意识到，这世上有许多事，是他再如何单方面努力也无法企及的。
傅成喻说那句话的时候，嗓音沙哑极了，艰涩得似被砂砾打磨，卓沐竟从中体味出诸多留恋与懊悔。
本来还准备效仿他也追问几句的，但怕问得太清楚给自己添堵，按捺下内心冒泡的酸水，故作大度说：“哦，那她一定很优秀吧，能被你念念不忘。”
“是，她很好。”
傅成喻望着她肯定道，毫不避讳他的深情。
-
当晚，傅成喻格外温柔，黑暗里望入他的眼眸，似乎有许多想说却未尽的话语，最后全部化为旷日持久的吻，像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一点一点将爱意注入她的心脏。
临睡前，他从背后拥住她，下巴蹭着她的发顶：“沐沐，我还从未听你亲口说过喜欢我。”
语气竟哀怨得似在撒娇。
困意袭来，卓沐闭着眼睛只管敷衍：“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她认为傅成喻纯属污蔑。
他分明热衷于在方才那样的场合一遍遍询问她喜不喜欢这，喜不喜欢那，但凡她表现出一丝丝的未达极致，他便会尝试调整角度和发力方式，直至她近乎崩溃，将喜欢二字哭喊得破碎不堪才甘愿罢休。
几乎每晚都会进行无数遍的对话，怎么经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颠倒黑白了呢？
没等来想要的回答，傅成喻在心里叹气，紧了紧手臂，随她睡去。
罢了，总能听到她认认真真说一次的。
-
翌日。
傅成喻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
屋子里安静得离奇，他起床找了一圈，竟连个人影都无。
昨夜刚搬进来的赖床鬼一大早凭空消失，不安占据上风，傅成喻立刻回房间拿手机打电话，才发现微信里躺着条她发来的未读消息。
【榆木脑瓜疼】：昨晚深思熟虑一番，觉得总监您说得对，我得亲口问问我男神当年到底喜没喜欢过我，你看你那位要不也试试看还联不联系得上？
傅成喻顿时有种怒急攻心的感觉，握紧手机，大拇指用力打了个问号。
发送键刚按下去，对话框里弹出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可以的。
傅成喻尝试让自己冷静，但似乎失败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又或者说，该夸她一声干得漂亮。
傅成喻咬紧牙关，不抱希望地尝试拨打她电话，嘟声刚响一下，对面便传来她若无其事的清脆调调。
“总监？”
“总监？”
连称呼都变了。
傅成喻按捺下怒意维持教养，“还记得你昨晚叫我什么吗？”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对面传来一段嘈杂的广播音，不等他仔细辨别，卓沐急着挂断，“我飞机要起飞了，晚点再回你电话啦！”
没来得及阻止，电话已经被切断。
呵。
晚点再联系？
刚才接那么快，怕是忘了将他的电话号码一并拉黑。
傅成喻烦躁地将手机丢回床上，屏幕忽然亮起，提示收到新消息。
【疯子徐】：我操！
【疯子徐】：说出来都不敢信，小木头居然主动微信我让我找你！
【疯子徐】：兄弟你的春天终于要来了！老铁树要开花了！！！
傅成喻神情凝重地盯了会屏幕，才动手敲字。
【fcy】：时间地点。
【疯子徐】：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fcy】：她没答应给你好处？
【fcy】：还是说即便我人没到，她也承诺了什么？
【疯子徐】：嗐，我对她有啥可图的。
【fcy】：说。
对面回得很快。
【疯子徐】：上分的时候别带那逆徒，我怕她坑我。
【fcy】：可以，等我见到她人。
这回他答应得格外干脆。
-
帝都机场到达口。
卓沐忐忑地拨下风徐的语音通话：“师父，能给你素未谋面的爱徒发个定位吗？”
大清早听闻逆徒主动提出进京“面师”，徐枫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再三确认不是什么整蛊游戏之后，才勉强告诉她自己的公司地址。
徐枫这会儿被她这声闻所未闻的“师父”叫得心旷神怡，甚至有点找不着北，飘了会才想起来问：“这么早就到了？你有考虑过师父我是替资本家打工的社畜吗？”
“我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去去去，少贫了。”
徐枫说，“城嵎那边呢，我已经帮你约好了，请问还有别的吩咐没？要是没有，师父我就继续打工出卖灵魂了，你呢就随便找个地方自己玩儿去。”
卓沐：“师父你神通广大，能不能麻烦你再在公会群里通知一声，就说是你请大家来帝都线下聚会。”
“我请？！我当个月老非但啥好处捞不着，还得给你俩贴命是吗？”
他看起来有那么像怨种吗？
傅成喻压榨他，逆徒也有样学样套路他，徐枫气得差点自断筋脉，“我们师徒缘分已尽，从此一别两宽，各自……”
“我请我请，当然是我出钱，今天你想吃什么随便挑。”
卓沐连忙说。
她还不至于厚脸皮到这般地步。
说到底见城嵎只是意气用事，三年过去，关系自然不比从前，况且哪怕是当年那种关系，安全起见，卓沐想，她大概率也是不会同他单独见面的。
但若以公会的名义就自然多了。
徐枫哼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事先提醒，城嵎他人现在在杭城，今天未必能赶到帝都。”
卓沐：“……”
“怎么不说话了？”
“你这个事先，”
卓沐额角青筋开始狂跳，考虑到现在有求于人，稍微做了点情绪管理后说，“是不是应该在我出发前就告诉我啊？？？”
之所以会凭感觉直奔帝都，是因为卓沐的印象中，公会里大多数人都在这里，风徐也曾提起过，他和城嵎都在帝都工作。
怎么会到杭城去呢？
徐枫也很无语：“那你事先倒是通知我几点出发啊！”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
来帝都的决定过于突然，卓沐也没个伴，独自游荡到傍晚时分，才看到徐枫姗姗来迟的信息。
【疯子徐】：我这边还有点事儿，酒吧那边预订好了，待会直接去那儿碰面。
【疯子徐】：替你省顿晚饭钱，为师多贴心。
卓沐暗暗叹了口气，对自己冲动做出的决定越发没底。
【榆木脑瓜疼】：是正经酒吧吗？
【疯子徐】：在你眼里为师我就如此不堪？正经经营的合法场所，懂？
【榆木脑瓜疼】：哦。
【疯子徐】：定位发你了，要实在没地方去就先去那儿候着，天冷了别着凉，大伙儿下了班就陆续过去了。
【榆木脑瓜疼】：好。
【疯子徐】：嘿，真是稀奇了。
风徐冷不丁话锋一转，卓沐有些莫名。
【榆木脑瓜疼】：怎么？
【疯子徐】：没什么，就是贱的，头回见你这么听话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疯子徐】：我说……
卓沐无语，正愁怎么怼他，见他还在输入，索性等他说完一并回敬。
【疯子徐】：该不会你想见城嵎是假，看上我是真吧？亲情提醒一下，为师已经结婚了昂，好徒儿你来晚了。
【榆木脑瓜疼】：……
【榆木脑瓜疼】：上班上累了就去洗手间洗把脸，顺便照照镜子。
【疯子徐】：奇怪，一下子舒坦多了。
卓沐：“……”
【榆木脑瓜疼】：那……城嵎真的会来么。
【疯子徐】：别人我还真不好说，但既然你开口，他一定会来的。
“为什么”三个字下意识打进输入框里，卓沐大拇指顿住，毫不犹豫地全部删掉。
不重要，也别问。
她只是来单方面告别的，充其量断个早已结束的念想，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气气傅成喻，最好再多拍几张美若天仙的照片传回去。
为此，下午一个人闲极无聊，卓沐甚至找了家店悉心打扮一番，以求顺利达到她期望的效果。
根据风徐曾经的多次描述，城嵎当年应该是校草级别的大帅哥，时光荏苒，也不知岁月这把杀猪刀是否也向他磨刀霍霍。
总之希望风徐审美正常、吹的句句属实，她曾经暗恋的男神也最好懂点事，千万不能输给傅成喻的那个白月光。
更别对不起她这身昂贵的新行头。
-
到酒吧的时候，卡座里坐着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公会里的老人要么跟卓沐差不多年纪，要不就比卓沐大几岁，这几位应该是后来的新人，想来谁也不认识谁。
于是卓沐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玩手机。
公会里除了风徐和城嵎，卓沐当年跟[醉琉璃]玩的最多，也是唯二加了微信的好友，并且知道她的本名叫虞思思。
但时间久了，曾经每天都有无数话题的好姐妹，渐渐演变成盆友圈偶尔的点赞之交。
卓沐找到她的微信号，正准备问问她来不来，远处传来高亢又激动的女声。
“沐沐！是沐沐吧？”
卓沐顺着声音抬头，没等反应过来，便猝不及防被人抱起来转了圈。
正要开口喊救命，下一秒又被放下来，接着换成脸被人用力地揉。
揉她的人还一边赞叹：“可爱死了你！”
状况外的卓沐：“……”
热情得让人晕头转向。
卓沐在朋友圈见过虞思思的照片，外形与名字极为不符，短发，永远一身酷酷的机车装，辨识度极高，只是没想到，她真人居然有将近一米八。
卓沐忽然又面临新的烦恼，万一城嵎没有虞思思帅该怎么办。
转念一想，横竖是发照片回去，指着虞思思硬说是帅哥，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上策。
于是，未雨绸缪的卓沐热情地邀请思思合照。
大概拍了有几十张，估摸着差不多了，两人脑袋挨在一起选照片。
卓沐：“我只会一键美颜，你不介意吧？”
思思：“没事儿，你怎么拍都好看。”
“那你先选你满意的，我再p？”
“你挑就行。”
“你确定？”
“要我看都差不多，我是真选不出来。”
“那……”
“别那啊这的，你俩凑这么近干嘛？”
两人中间突然硬挤进来个彪形大汉，将虞思思往一旁赶，“去去去，这是我徒弟，你离远点儿。”
这熟悉的声音……
卓沐额头挂下汗珠，“风徐？”
“哟呵，小眼神不错啊，还能认出你失散多年的师父。”
欣慰的情绪没能持续三秒，徐枫脸色一凌，“不是说来见城嵎，怎么，听说他可能来不了，转脸又看上别的小帅哥了？你还真是前后不落空啊。”
小帅哥？
卓沐眉头微皱，转瞬变为暗喜，这方法或许可行。
徐枫本想数落她的，谁知看她表情，居然还自顾自骄傲上了，抬手拍她脑袋：“醒醒，别花痴了，待会儿城嵎来了有得你花痴的。”
虞思思本来被徐枫污蔑得有点生气，听他说到这里，也好奇：“城嵎真有这么帅？”
徐枫：“我操，你是女的？”
虞思思两手一摊：“你自己眼神不好怪我咯？”
卓沐：“……”
修图要紧。
头刚低下去看手机，灵光一闪，扭头吐槽徐枫，“你最好别把大家的期待值拔得过高了，会很容易失望的，你的颜面事小，城嵎的颜面可就事关重大了。”
话音刚落，余光中忽现熟悉的身影。
卓沐登时僵直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视线慌忙从由远及近的人身上移开，转而死死盯着徐枫的方向。
傅成喻这个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半夜趁她睡着，偷偷在她手机里装定位了？
傅成喻的出现，使在场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被吸引过去，倒显得卓沐成了异类。
见状，徐枫以为他徒弟是被他好兄弟帅到手足无措了，摸着下巴勾起抹饶有兴味的笑：“对了小木头，差点忘了问，你今天打扮这么漂亮是为了见谁来着？”
“当、当然是为了城嵎啊。”
卓沐又瞟一眼即将到她跟前的人，故意拔高嗓门，把话说得暧昧。
其实她的目的更倾向于让自己体面一点，然而，眼下的情境，她选择将堵了一天的气发泄出来。
话音刚落，四周响起一致的起哄声，甚至有年轻小男生吹起了口哨。
意料之中的反响。
卓沐红着耳朵，固执的视线瞪向已经站定在面前的男人，甚至在最后，挑衅地抬了抬眉。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她看见风徐激动得从座位上跳起来，迫不及待上前勾住傅成喻的肩膀：“我就说吧，小木头早就对你有意思！”
卓沐镇定的外表下。
哈？！
你们这样有意思？？？
-
卓沐退游那会儿公会群还没建，因此压根不知道徐枫在群里是如何描述这场聚会的。
反正就目前的状况，是大伙儿心照不宣地给他们二位腾出位置，兴致勃勃誓要亲眼见证游戏奔现的盛况。
卓沐在沙发上坐了会，耐不住从四面八方不时递来的关切目光，起身去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傅成喻双手抱臂等在门外。
卓沐没搭理他，径自去水池边洗手。
她还在生气，但气的不是傅成喻心里有过别人，而是——
他明明可以对她说实话，却总是声称只喜欢过她。
欺骗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无法接受感情上的不诚实，即便，或许，哪怕，在他眼里充其量不过是为了避免争执的善意谎言。
“谈谈？”
傅成喻先开口。
卓沐抽了张纸巾擦手：“说吧。”
“我大老远追到这里，连个坐着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听出他话音里同样挟着压抑的怒意，卓沐觉得挺爽，至少不是她一个人生闷气。
但转念一想，说谎的人又不是她，傅成喻凭什么冲她发火？
卓沐没好气道：“长话短说，不会要你站太久。”
“可以，”傅成喻点点头，“避免浪费时间，你问一个我答一个，直到你满意为止，如何？”
“你怎么来了。”
几乎是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同时，卓沐便问了出来。
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废话，因为他就是城嵎，是她想方设法死乞白赖求风徐帮她邀请来的。
成喻。
城嵎。
谜底甚至就堂而皇之的昭示在谜面上。
但谁又能相信，这该死的如同命运齿轮重合般的巧合，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傅成喻专注的目光未曾从她身上挪开半寸，上前几步，驻足在她咫尺距离：“不是你说的，让我也问问我的白月光。”
“那你还不赶紧去找她。”
卓沐被他紧迫的视线逼得无路可退，最后实在找不到逃避的法子，双手抵住他胸膛，“公共场合，你注意点。”
他扣住她的手腕，手心力气大得惊人：“卓沐，别装傻，你明明就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喜欢我，还是知道当年城嵎也喜欢过我？”
再抬头看傅成喻的时候，卓沐眼里蓄满了泪花。
她也是上一刻才得知，自己竟是他口中所谓的，当年喜欢的女孩。
可分明她才是被拒绝的那个，为什么傅成喻却能将自己形容得那么无辜。
酒吧内乐声纷杂，洗手间终究不是解决矛盾的好地方。
卓沐的情绪有些激动，陆续引来周围的主意，傅成喻说了句“出去聊”，拽着她手往外走。
-
酒吧旁边的小巷里。
帝都傍晚刚落过一场秋雨，温度又降几分。
“你弄疼我了。”
卓沐终于挣脱他的控制，边揉着发红的手腕，边习惯性埋怨。
出来的时候没机会取脱下的外套，微凉的冷风吹过，卓沐本能地双手抱住胳膊取暖，大脑仍在用来消化方才接收到的信息。
周身蓦地一暖，傅成喻将他的外套披在了卓沐身上。
他定定望着她，显然比她先整理好情绪。
“那个时候，我以为你讨厌我。”
她清楚的听见，傅成喻如是说。
耳畔的风声忽然猛烈，令她一阵耳鸣，接着心脏猛烈的颤动，大脑陷入空白。
卓沐拼命回忆，自己是否曾在某个节点说错过什么，才使城嵎产生那样的错觉。
却无果。
对上她茫然的表情，傅成喻预料之中般轻叹一声，无奈苦笑：“你只记得我说过的话，却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短暂的沉吟后，他说，“那天白天徐枫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日本，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么？”
经他提醒，卓沐隐约记起些模糊的轮廓。
风徐问的时候提了嘴，说杭城那阵子有家互联网大厂向城嵎数次抛来橄榄枝，待遇高不少，问她倘若城嵎回老家，在那里读大学的卓沐愿不愿意收留。
虽记不完全，但以她的个性，当时的回答多半是：
“杭城又不是我老家，一把年纪了还要我一个大学生收留，城嵎脸皮有那么厚？”
“我可不敢指手画脚，万一要我负责怎么办。”
“再说了，我出国留学跟城嵎并不存在任何关联呀。”
“桥归桥路归路，网线一拔，两不相干！”
往事逐渐清晰，惊愕占据上风。
卓沐缓慢地蠕动嘴唇：“你那会儿不是不在线？风徐告诉你的？”
“我确实不在线，但那天正好有事找徐枫，一进门就听见了。”
傅成喻说，“他一个人住，会外放语音。”
“……”
卓沐沉默。
所以风徐的那番话，是为了探她的口风吗？
如果她当时不那么嘴硬，会不会早在三年前就同城嵎见面，认识傅成喻了。
纷乱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的心脏收拢再收拢，碾出勒痕，压缩得快透不过气。
她埋着头，向前一步，脑袋抵住傅成喻的胸膛。
相触的瞬间，傅成喻伸出双臂将她拥了个满怀，高大的身形密不透风的遮蔽她眼前的世界。
卓沐自小生长在温室，被细心呵护万般宠爱，家庭幸福衣食无忧，更遑论缺乏安全感这种东西。
但不知从何时起，傅成喻的存在给了她与以往不同的踏实感。
他包容忍让她所有的缺点，比她成熟冷静，永远能将她起伏不定的情绪和任性的行为照单全收。
和他在一起，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着落感。
卓沐聆听他的心跳，低声喃喃：“不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么。”
“想。”
傅成喻默了默，气流在胸腔震动，鼓动她的耳膜。
卓沐说：“在你还是城嵎的时候，我被人守尸那回，你救了我。”
闻言，傅成喻半开玩笑：“看来英雄救美诚不我欺。”
“不完全是那样。”
卓沐摇头，脸颊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嗡着鼻子，“回公会后，你对风徐说别跟小姑娘较劲。别人叫我小姑娘，我一定会反感，但你那么称呼我的时候，我觉得好听极了。”
“沐沐。”傅成喻唤她。
“嗯？”
“请问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啊？？我男朋友不就是你——”
温柔的吻落下，没入无尽的夜色里。
卓沐想，这算不算是迪士尼城堡前的烟花下，傅成喻迟到的正式回答。
-
重新回到卡座时，众人正热火朝天的玩真心话大冒险。
热爱八卦是人类本性，见消失许久的两人重回现场，立刻有人热情招呼：“玩几局？”
考虑到傅成喻应该不喜欢这种无聊游戏，卓沐微笑替他拒绝：“不用了。”
“嗐，你傻呀，人家刚刚出去那老半天，你以为是去干啥的？”
风徐拍拍那人肩膀，使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卓沐无语，向傅成喻投去求助的眼神。
后者旋即会意，轻咳一声，对专注于桌面上快速旋转的啤酒瓶的众人说：“没别的事我们先走了，明天还有安排。”
“什么安排，这就见父母了吗？”
虞思思的打趣声刚落，酒瓶的瓶口停在傅成喻的方向。
于是，在场的目光又一次不约而同看向站着的两人。
卓沐事不关己状望天，装看不懂他们意思。
相比她的扭捏，傅成喻答得磊落：“早就见过了。”
“卧槽，你个狗东西，还是人吗？”
徐枫忽然激动，今天第二次从椅子上蹦起来，上前抓住傅成喻的肩膀浮夸地质问，“我那么大个徒弟，什么时候被你拐走的？你那引以为傲的道德感呢？你父母为人师表怎么到你这儿就道德沦丧了！”
卓沐无语地望了风徐一眼，嘀咕：“认识你们的时候我早就成年了，况且论起节操，你比城嵎差得远了。”
瞧瞧这没出息的护短样。
徐枫气节：“逆徒！为师难得站在道德制高点，看在我今儿为你尽心尽力的份上，让我演完这场戏不行吗？”
卓沐：“……您请继续。”
“我先去买单。”
相比这对暴躁师徒，傅成喻脾气格外的好，“等我回来再继续等候发落？风徐师父。“
徐枫：“……”
吃人嘴短，有生之年还听得傅成喻叫他一声师父，属实把他狠狠拿捏住了。
-
回程机票是傅成喻订的，时间在次日一早。
介于对他办事的充分信任，卓沐没过问，从早晨在酒店里醒来，到去机场安检，全程无脑跟着他走。
直到站在候机大厅的登机口，才发现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宁市。
卓沐不敢置信地望向正见缝插针，打开笔记本电脑开早会的男人。
他该不会受到风徐昨晚的启发，今天真打算去拜访她的父母吧？
这个疑问憋在肚子里，躁动不安地等到他开完会，另一边紧接着提醒开始登机了。
傅成喻合上电脑，见她满脸困惑，善解人意地主动开口：“是不是有话要问？”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卓沐鬼使神差摇了摇头，便错失了最佳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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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问被一路揣到宁市。
出了机场，傅成喻叫了辆车，从汽车行驶的路线来看，不像去她家的方向。
卓沐心头的疑虑又多蒙上一层。
宁市又不是傅成喻老家，他还能带她去哪里啦？
许是腹诽的太大声，被傅成喻听见了。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打算在宁市买套房子，陪我去看看？”
“啊？”
“没有问你借钱的意思。”
见她表情精彩纷呈，傅成喻忍不住打趣。
“……那跟我说这干嘛。”
“前些日子来宁市，是因为总部商议调我来这里的分公司当副总，我当时的回答是还需要考虑。”
傅成喻说，“因为实在不想异地恋，所以先问问女朋友的意见比较稳妥。”
消息太突然，卓沐大脑卡顿片刻，手指绞在一起，犹豫着说：“我又不可能一起调来宁市。”
“确实，分公司不设对日业务，因此暂时没有适合你的岗位。”
傅成喻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那你日语岂不是白学了？”
“我所学的日语，已经发挥它全部的作用了。”
说这话的时候，傅成喻定定凝望着卓沐，眼睛里氲着浅浅的笑。
卓沐读懂了，红着耳朵扭头看窗外。
切，说得好像学日语完全是为了她似的。
正腹诽，脑后又传来他的声音：“卓沐，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将来选择留在杭城或是回宁市，我都可以尊重你的决定，陪在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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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成喻选房的目标格外明确，下车后便直奔主题。从小区定位到楼层户型，商圈地段乃至附近学区，一切都了如指掌，全程顺利得不能更顺利。
卓沐不禁怀疑，他背地里究竟对宁市的高端楼盘做了多少功课。
卓沐从头至尾处于震惊状态，始终不敢相信这如同买白菜一般的购房速度。
眼看傅成喻将要在认购书上潇洒签下大名，连忙拦住：“不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傅成喻放下笔：“你不喜欢？”
“我当然很喜欢这里。”
卓沐如实回答。
这里可是宁市出了名的除了贵没毛病的小区。
这时销售经理在一旁趁热打铁：“女士您是担心房产归属问题吗？这个只需在后期办理房产证时加上您的名字就行，现在只是付定金，不会影响的。”
“我不在乎这些。”
卓沐不缺钱更不会缺房子，傅成喻自然也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见他一副“我今天必在此消费”的坚决样，卓沐着急地扯住他的衣袖，凑近他耳朵说，“你不是还没确定要来宁市么。”
傅成喻蓦地抬手，覆上她牢牢紧握他小臂的那只，笑容与声音一样温润：“宁市是你的家，早晚都要买的。”
“我……”
见一时说不过他，卓沐扭头对接待他们的销售抱歉地打哈哈，“不好意思，我们需要回去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说完，强行将傅成喻拉出了售楼处。
“傅成喻，这里的房子很贵，为了不确定的事这么做，值得吗？”
直到现在卓沐都不敢相信，傅成喻最后挑中的居然是一套独栋别墅。
他疯了吗？
“值得的，卓沐，因为我想和你结婚。”
傅成喻虽然是笑着说的，但目光中的坚定并未因此削减，“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富有，但别的男人能给你的生活，我一样可以给你。”
结婚二字猝不及防摊开来讲，将卓沐撞得头晕目眩。
她才刚毕业，在此之前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考虑，而傅成喻竟然直接跳过所有步骤，向她求、求婚了？！
对白的间隙没给她太多反应时间。
她极度不知所措，但阅片量无数的经验告诉她，眼下的情况不能随便拒绝，只得避重就轻：“我可以不那么娇气。”
“但我不希望你因为和我在一起而降低原有的生活标准。”
说到这个份上，显而易见卓沐真正在担心什么，傅成喻笑出声，“我手头的存款交个首付还是绰绰有余的，后期每月的贷款也完全可以被薪水覆盖。就资产购置方式而言，我认为非常合理。要实在不放心的话，我把账户余额给你过目一下？”
“……”
她所以为的“就轻”，怎么反而更沉重了。
“老婆本而已，正经男人都会存一些。”
“你正经吗？”
卓沐用他平时的话呛他。
听她质疑，傅成喻短暂反思了下前夜，眼底滑过促狭：“视场合而定。”
-
转眼来到腊月。
人事调动提上日程，总部高层又一次找傅成喻谈话，言语间的深意，依然是希望他能够年后去宁市任职。
只不过这一次开出的条件更为优渥，有直接让他出任分公司总经理的意向。
卓沐在茶水间听闻这则传言时，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她为傅成喻能力被认可，有更好的前景而高兴，另一方面，她又无法确定异地恋带来的相思之苦。
前阵子傅成喻去江城只出差了五天，同样是这么大的房子，如今竟会因为独自入眠而感到不适应，甚至觉得自己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孤苦伶仃，特别凄惨。
早在傅成喻回程的前一个晚上，卓沐便开始神不守舍，到了白天更是无心工作，直到发现风尘仆仆的他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口，卓沐简直恨不能当众扑过去，朝他脸上狠狠亲两口。
从茶水间回到工位，卓沐整个人恹恹的，盯着屏幕表演自闭。
周泽骑着办公椅滑过来，冲她挑挑眉：“恭喜啊，你家傅总监将要官升三级了。”
“谢谢。”
卓沐没精打采地回。
周泽：“咋地，涨工资还不高兴啊？”
“他是涨工资了，我被留在杭城了可咋整。”卓沐模仿他的语气。
“去提转岗呀，宁市那边又不是不招人。”
周泽说，“公司如此器重傅成喻，三番五次的请，提这点要求简直毛毛雨。”
“他能把对日项目带过去吗？”
卓沐随口戏说。
她不是没假设过转岗，但到底更喜欢翻译的工作，倘若换成其他岗位，同样打工还不如直接回去继承家业。
周泽对她的思想觉悟感到震惊：“你是嫌他命长吗？居然还有人抢着干对日业务的？”
“你对我们翻译有意见？”
“不不不，”
周泽连忙否认，毕竟还仰仗各位日语大佬替他与诸位甲方爸爸沟通，忙解释说，“相比其他项目，咱们对日业务可谓是钱少事多功劳小，加班总量远超其他部门，要是能有更好的去处，谁愿意留这儿。讲真，以傅成喻的能力早就不用继续待这里耗费青春。”
“卓沐，”不远处的汪莉莉突然喊她，“楼上叫你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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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傅成喻带卓沐回了趟父母那里。
傅家父母皆是饱读诗书之人，言谈之间都带有浑然天成的书卷气，加上傅教授早前已与卓沐见过面，小姑娘长相乖巧嘴巴又甜，二老自是对她十分欢喜。
唯独谈及长泽教授时，傅教授面色流露微微不满。
卓沐脑海里这才恍然记起此前的事，哀怨地向傅成喻投去求助的目光：你怎么也给忘了？
傅成喻难得地目光闪躲，帮忙解围：“公司里平日太忙，沐沐需要休息。”
傅教授：“啧，榆木脑袋开窍了？”
“榆木脑袋么，”
傅成喻重复了一遍，视线转向小学生状端坐于沙发中的某人，眼底带笑，“确实。”
卓沐：“……”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但苦于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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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
位于宁市的小别墅正式破土动工。
某个阳光温暖的周末午后，两人手牵手视察新家的装修进程。
院子里要有棵樱花树，这是傅成喻提的要求，并且在房子交付的第一时间，便着手办理各项手续，赶在最适宜栽培的时节，亲手将树苗种下。
当时他说，如果顺利，来年四月就能看到樱花盛开了。
而卓沐的要求是想在旁边摆放一架木质秋千，因为她觉得在樱花树下荡秋千非常浪漫。
傅成喻自然会满足她。
天气回暖，此时的樱花树竟真的如他所言，结出了许多花骨朵。
傅成喻正在室内检查水电排布。
卓沐懒得管那些，独自快乐地仰在秋千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草坪助力晃动。她抬起头看樱花，迎着刺目阳光睁不开眼，伸出手臂遮挡。
熟悉的那道身影出现在面前，为她隔开耀眼的光辉，光辉镀在他周围，就像他自己本身会散发光芒。
“这会儿不担心晒黑了？”
傅成喻微蹙起眉，像是不理解为什么女孩子一会儿怕晒，一会儿又完全无所谓似的。
卓沐呆望着他出神，终于想起某个被遗忘的问题：“早就想问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见到你的第一天。”
“面试那天？那么早？”
“徐枫给我看过你的毕业照。”
长相一样，语气一样，年龄学历都对得上，甚至连户籍所在地都巧合的同在宁市。
还能有谁？
“那你为什么……”
“卓沐，在你面前，我没你以为的那么自信。”
傅成喻说，“得知你当年的想法，我的惊讶没比你少。”
“那……既然帝都那次早就知道是我在找你，为什么那么晚才到？”
傅成喻笑了声：“送命题还挺多。”
语气全然是宠溺的。
他伸手捏了捏她努起的嘴，哭笑不得地解释，“听说你到了帝都，我立刻订好最早的机票，赶到机场却被告知航班被临时取消，下一班要到傍晚才起飞。”
“你开车去的？”
问完，卓沐才想起他们当时一起坐飞机回的杭城。
傅成喻果然摇头：“高铁，开车我怕会控制不住情绪。”
“那……高铁要多久？”
“还算运气好，我坐的那趟停靠站台少，不到6小时而已。”
傅成喻笑了笑，有点自嘲的意思，“我当时就在想，你真的——一如既往的难追。”
卓沐自知理亏，立刻向他张开双臂求抱抱。
傅成喻没有顺势拉她起来，而是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欣然将她捞入怀中。
“轮到我问了吗？”
“嗯？”
“假如我不是城嵎，那天你会不会真的跟别的男人走？”
“不会，因为我已经移情别恋，爱上一个名为傅成喻的男人了。”
不带任何犹豫，卓沐捧起他的脸，逐字逐句，虔诚无比地告白，“而你恰好是城嵎，是为我爱上你这件事，锦上添花罢了。”
傅成喻沉默许久，纵容时间在春风和秋千里摇曳。
“卓沐，知道我为什么学日语，又为什么偏偏选择对日项目部吗？”
“啊？”
“收到你毕业照的那天，我刚好在日本出差。”
然后连夜前往千大。
那晚的新干线，比去帝都的高铁慢很多很多。
到的时候，夜已经很深。
校园内空旷寂寥，却又似乎随处可见她的影子，随着那张照片，将所有空白的画面逐一填补，愈渐具像化。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她那么近。
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干出这般不着边际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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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花瓣飘落在她发顶，傅成喻轻轻为她拂走。
心急的早樱似乎提前盛开了。
而他心爱的女孩，也终于来到他身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