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好意与恶意
“姑姑，再让我住最后几天吧，考核结束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自己搬出去了，但是这几天……”
克罗娜走后，杰西卡不知怎么的竟真的要赶走阿兰，尽管阿兰已经早有被赶走的心理准备，但临近考核，这件事还是过于突然了。
“哟？你还知道要考核呢？我还以为你学院也不去，念能又没进步，早就自暴自弃了呢。要我说啊，就认命吧，要不是当初看在你父亲留下的遗书的份上，鬼才供你这么个废物去学院学习，现在长本事了，把老师都引到家里来了，怎么着，你还想咸鱼翻身不成？”杰西卡听着阿兰的请求，相当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个……我不是故意的……”阿兰没法和姑姑解释这两天不去学院的事，只能低头接着认错。
他没有钱，到外面去也没有人会收留他，但他更不想去克罗娜家里借住——虽然刚才对方表现得非常诚恳，但鉴于之前的事情，阿兰自己也不敢保证对方真就不会趁这个机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说到底，阿兰根本就不了解克罗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就独独对自己如此感兴趣。
“行了行了！别跟我摆出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告诉你，一天都没得多，明天晚上之前就给我搬出去，你现在用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我给你提供的，也没什么属于你自己的玩意儿，我一大堆东西都因为你没地方放，怎么还好意思说要留下来啊？”然而杰西卡丝毫不松口，摆明是铁了心要借这个机会把阿兰提前赶走。
“那……好吧……”
…… ……
“哟！这不是阿兰吗？两天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啊！”“旁边那个美丽的小姐是哪位？是我们的学生吗？怎么没穿院服？”“小姐姐！你有男朋友吗？别跟着阿兰了，来我这边，请你吃雪糕！”
走进学院，各种明褒暗贬意味不明的刺耳话语便铺天盖地地涌向了阿兰和莉迪亚，让后者感受到了这群学生深切的恶意。
说是恶意或许有些过了，这只不过一群心智还未完全成熟的孩子们“无心的玩笑”，但这种玩笑对于阿兰来说，却是充斥着他整个童年生活的霸凌。
不是来自某个特定人群的霸凌，而是来自他的全世界的霸凌，因为他的弱小，因为他的念能水平，因为他是……废物。
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界，弱者受不到任何该有的尊重，而在卡雷镇这种偏远地区，反而显得更加“质朴”。
这一点，虽然莉迪亚在斯特兰也没少见过，但斯特兰的方式更加直接——弱者，压根连自己生存的权利都无法掌控，但至少人们不会花心思来凌辱他们，因为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
所以当莉迪亚跟在阿兰身边听到这些无情的嘲讽时，怒火便从心生，但她随即又想起了之前两人第一次到镇上时的光景，那时候的阿兰和现在又有所不同。
那天的阿兰平静得仿佛一只隐忍的孤狼，而今天的阿兰，却微笑着一一回应了他们的招呼。
“不生气吗？”
“不生气。”
“为什么？”
“习惯了。”
莉迪亚沉默了片刻，心中也慢慢释然。
这些恶意让阿兰的心智变得更加成熟，从某种角度上说，似乎也不完全是件坏事。况且现在的阿兰，她有信心，绝对不是他们口中的废物。
少女的好胜让她于此时下定决心，必须要让阿兰成为震惊所有人的强者，然后和他一同找到剩下的圣剑。她相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这个世界教不了他的，就让她这个来自异世界的天才来教！
“阿兰！为什么她也跟着来学院了，现在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能让陌生人到学院来，万一影响到其他同学的冲刺进度怎么办？”这时候，克罗娜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听起来相当不满。
“克罗娜老师，我今天来是来提交申请的，我申请在考核临近的最后一周里外出试炼。”阿兰没有正面回答克罗娜的问题，反而提出了一个令对方震惊无比的要求。
“试炼？你开什么玩笑！？阿兰，就算想要最后冲刺也不是这么发疯的！”
学院试炼，本应属于高等学院专有的学生学习计划内容，在几年前的学级改革之后正式纳入了中等学院的教学体系。
之前因为试炼任务对于尚未拥有成型战斗力和事务处理能力的中学生来说大多过于艰难甚至是危险，所以加尔德公国中央教育学部决定只在高等学院的学习内容中开放。
但由于近十年来周围地区的公国对加尔德公国虎视眈眈，部分公国甚至已经有出兵试探的行径出现，所以国内军部势力开始飞速上涨，于其管理下的西部地区教育学部门——军巢也开始干涉国内教育体系的改革，最终，在主战派的强烈要求下，中央教育学部只能将学院试炼下放至中等学院的教学内容。
这一改动可让全国各个地区的学院管理者们伤足了脑袋，教育标准给出的试炼任务难度对于学生们实在是不算简单，如果真的全面实行，升学率会大幅度降低且不说，甚至会有小部分学生在试炼中丧命，到时候光是处理家长和学院之间的纠纷都够他们头大的。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学院虽然没法在试炼结果和内容上做文章，但过程却是完全不做约束的，也就是说，只要学生家里能找来强大的念能力者帮忙，学院是完全不会否认试炼成果的。
而在像卡雷镇这样的偏远小镇，大多数学生的家庭都相当普通，没法找到念能力者帮忙，那这些学生入学时都可以在私下签署一份秘密协定，只要学费多交三成，学院就会雇佣一批可靠的社会人士分批次统一带队帮助学生完成试炼期任务，反正只要最后拿得出结果和报告，学生的升学就不成问题。
高等学院中不少较弱的学院也都知道这些“潜规则”一般的协定，但他们也需要下层生源的输入，所以对此事大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入学的时候没有签协定，所以我还没完成我的学院试炼任务，如果考核之前我没拿到学院审批的报告，那就算我通过了学院考核也没法毕业。”阿兰平静的语气完全不像发疯的样子，反而陈述了一个平常却又悲伤的事实。
杰西卡姑姑本就不打算出钱供阿兰上学，是阿兰下跪苦苦哀求才换来的机会，所以她当然不可能再为他加三成学费。
“唔……”关于学院试炼秘密协定的事情克罗娜当然知道，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个阿兰竟然如此的一根筋，就算没有学院的协定，也有多得是的办法来处理这个对中学生来说根本不合理的教学要求，“报告的问题我帮你解决，这个试炼你……”
“克罗娜老师，”阿兰打断了克罗娜的话，“我是一个公认的差生，这一点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你不需要在我身上再花更多精力了……”
“谁说你是差生！”克罗娜有些生气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昨天晚上从学院资料库里得到的档案，“我已经查阅过了，你近两年来所有理论课包括不涉及念能的实操课全部都不及格。”
“所以说……”
“但是麻烦你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一个能画出念能量子态解析架构的学生，会做不出简单的念能转化方程？”
“什么念能量子态……我……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阿兰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躲闪起来。
“昨天晚上，在你家里看到的，角落里一摞草稿纸上画着连高等学院的学生都不一定画得出来的量化图，别跟我狡辩了，我看得一清二楚！”克罗娜靠近了两步，指着阿兰的脑袋说：“我敢肯定，至少在理论知识这一块，你早就已经远超高等学院考核的最高标准了。”
“这个……”
“所以说，你压根就不是不会这些考试，而是单纯为了让别人不再对你有更多非议，才专门考了个符合你念能水平的‘差生成绩’！”
“阿兰，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念能力者一条出路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
“克罗娜老师！我已经找到新的方向和机会了，我不想就这么错过，谢谢你的好意……大概是好意。”阿兰深吸一口气，再次打断了她：“或许这个世界的确不是只有念能力者一条出路，但如果不成为一名优秀的念能力者，我之后也迟早会面对那天面对你时一样的情况。”
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提起了办公室里的那件事，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克罗娜曾经所为本就难以原谅。
“如果有能力的话，我也不想由他人主宰我的行动，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克罗娜老师，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还请不要阻拦我。”
说完，阿兰便带着莉迪亚朝着教务处走去，只留克罗娜一人神色复杂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上。
“我好像……真的做错事了……”克罗娜低下头，回想着刚才阿兰那副冷淡的模样。
“你看看，那个阿兰真是不知好歹，克罗娜老师对他多有耐心，拉着他好说歹说，我刚刚听见什么不及格什么的，应该是和他商量毕业的问题，结果这小子倒好，还给老师甩脸子……”
“唉，这种废渣管他干嘛，心疼一波克罗娜老师。”
周围学生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中，听起来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