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屠杀
大城池里面，城主府的消息传达的总是很快，一座城池自成一方，没了普通县城里面臃肿的官僚体系，城主大人说的话要想传到底层耳朵里也少了许多套路。但这一次姑苏城从消息下达到真正开始实行还是经历了整整三天。
驻扎在姑苏城里的将领们过了三天才确信这命令确实是城主的意思。
最下层的普通士卒有人彻夜磨刀，有人通宵饮酒，就连久经沙场的老兵也对着夜空看了一晚，甚至还有几名兵卒拒不领命，挨了结结实实的十几条鞭子，拖着奄奄一息的身躯在天亮后向着西方而去。
老城主的书房里，微弱的烛光亮了整夜，待到天色渐明，城主大人终于从中迈出。
刘公公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脸上带着一副戏谑的笑。鬼模鬼样地捏着兰花指，道：“以前一直听闻你这姑苏城繁华得很，可我从泰安城过来的，也不见得此处繁华到哪里去，特别是底层的腐臭味太重，除去这味道对姑苏大有好处。”
城主大人缓步走来，一夜之间已经苍老了不少的他听到这话神情一顿，冷道：“帝国便是建立在这些腐烂尸骨上面，这个下官自然知晓，只是有时候并不是所有的尸骨都有存在的必要！”
刘公公置若罔闻，轻描淡写道：“可这一次很有必要。”
……
灵州城里面的流民也有一个定居点，不过不像灵州城那般有个确切的名字，这里人们都简单称之为流民街。
天色方方亮起，流民街里面一片繁忙，城里的人家挑在这个时候将一些废弃物品丢弃在这里，任凭流民们争抢厮打。但今日却是安静的厉害。
几百个流民都依仗着这个仅有的收获，蹲在往常应该有车马家丁前来的地方出着神。
等到几个个头稍微粗壮些的流民不耐烦了，街上终于传来几架马车并排驶过的声音。
“来了来了！”流民一窝蜂挤了上去，似乎是怕被人抢了先，若是稍不留意，一天的口粮可就没着落了，今天饿的前胸贴后背，明天就更没有力气去争，后天可能就得横尸街头。所以往日里来往的马车是他们的大恩人，是他们的活菩萨，是他们的救命仙丹。
但今天，他们都没能等来救命仙丹，等来的是明晃晃的刀剑，以及刀剑之后一脸无奈的乾阳兵士。
随着将领一声令下，整个流民街被封的结结实实，里三层外三层。明晃晃的刀剑之下，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片刻后便是哀嚎出声，各种喝骂声诅咒声在众多流民中爆发出来，原本就拥挤不堪的流民街霎时间变得愈发拥挤混乱。
终于，一个个子粗壮的流民冲向了一名官兵。
那是一个年轻兵卒，刚入伍还没几天就接到了这样的差事，若是要他上阵杀敌，乾阳兵士绝不会有后退的道理，可这个年轻兵士还是退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会退，因为他面对的是曾经誓死守护的乾阳百姓。
眼看着这个流民就要冲出包围，发号施令的那名将领叹了口气，一个俯冲过去，斩落下他的首级。
喷涌出的鲜血宣示着乾阳军威，也凉了这群流民的心。不像意料中那般激起更大的反抗，这群人反而都是安静了下来。有人瘫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有人双臂微张似乎在拥抱着什么，有人傻傻微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有时候宁静更有力量，代表着爆发前的酝酿，可更多时候宁静代表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无奈。
那名斩落下了流民首级的将领看着失魂落魄的众多流民，或者说是看着一群不得志的乾阳百姓，他知道这群人跟街道外的那些姑苏住户并无不同之处，甚至还更干净透彻，但那又如何？
长刀刺入地下，这名久经沙场的将领对着众多流民屈下了自己的膝盖。
“哗！”
数百名军士以刀撑地齐齐下跪！
“且慢！”一声厉吼从远处传来。
就像说书的说道关键处总是会来一句“刀下留人”，今天流民街里面的数百人都等到了自己的这一句刀下留人，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说出这话的不是什么盖世大侠，也不是什么出尘仙人，只是一个普通兵卒。
他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一众兵士起身冷冷看着他，都想等着他说出那句话，那句他们所有人都盼望着的话。
当然，这名兵卒只是个传送命令的小人物，城主府的意思已经明确，那么能带来的估计不是什么好消息，果然，这名兵卒开口说道：“大……大人！城主……城主府有刺客，城主大人有危险！”
入城的那几百名兵卒并非隶属于姑苏城城主，也不屑于干这种龌龊勾当，本次围剿流民街来的都是城主大人的亲信部队，听到这消息自然不可能再耽搁。
“回城主府！”将领一声令下，数百名军士调整行伍，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死里逃生的众多流民一脸茫然，继而快速收拾仅有的行囊，趁着街上行人渐多混入其中。
没有人有过多言语，也没有人哀嚎出声，现在这群在乾阳帝国最底层苟延残喘的流民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
城主府里头，几十名的城主亲信卫兵以及数名道行在极刚武玄境界的修行者围绕着一个显得有些破败的小房子。
这里是城主府里面的柴房，宽窄不过几丈，盛夏时分显然没有储存柴火的必要，故而显得挺宽敞的，何轩与张媛蓉二人提着刀，面无表情的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在他们身后，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老者盘膝而坐，捋着自己的花白胡子，自然是姑苏城里最大的那个大人物，城主大人林瑜。
方才的一切都颇为惊险，若非找到这个柴房，何轩还不知道要跟这些城主亲卫纠缠多久，加上后来赶到的那些修行者，他们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不过最让人起疑的还是这个煊赫一方的城主大人居然那般配合，对前来捉拿自己的两人，非但没有反抗，反而还是关键时候指明去向。
虽然不知道这个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何轩还是难免对其生出些许信任。
毕竟围杀流民这种事情还是那个刘公公在背后的安排，而刘公公背后又是那个乾阳天子，对这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何轩实在生不出多少厌恶之感。
“何少侠，你们大老远赶来，为的不是我这个老头子吧？”城主捋着胡子，缓缓开口道，丝毫没有半点被人挟持的感觉，倒像是跟两位故友相叙。
对这个以仁厚闻名，掌管姑苏城数十年的老城主，何轩不敢不敬，恭敬作了一揖，说道：“今日前来的确不是为了城主大人，这般鲁莽还请见谅，实在是因为牵挂城中那数百流民的性命，让何轩不得不如此行事。”
老城主叹了口气，道：“城中百姓都是我姑苏城的子民，哪里有流民一说，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听到这话，何轩二人对这个老人愈发恭敬起来。
“不过何少侠，你身负神剑来姑苏城本就是冒险的举动，硬是要趟这趟浑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城主大人无需挂虑，只要了了此事，何轩马上离开城主府。”
听到对方称呼自己何少侠，何轩心中一惊顿时明了了七八分，姑苏城眼线繁多，哪里是自己这个不入流的凌云弟子可以揣度的。一念及此，何轩又想到自己身后背负的那柄神剑湛卢，神剑认主的少年入城，城主府明显知晓自己的存在却没有安排人来找自己，或许是有意为之。
但紧接着，城主大人的目光停留在了何轩的那柄湛卢剑上，目光中隐隐流露出一种奇怪的光芒，说道：“何少侠，上古至今流传千万年的神剑从未面世，如今流传出来的也就只有几柄，寻常人难以得见，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一直想有机会亲手查看一番。”
何轩听闻这话略一迟疑，片刻后还是将背上背负着的湛卢剑取下，双手递上。
神剑认主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将神剑递给他人查看，刹那间一股精纯的剑气自剑身喷涌而出，就像是一只驯养已久，整日陪伴身旁的宠物即将离开主人一般恋恋不舍。
何轩轻拍了几下剑身，终于将这剑气压制了下来。
城主面色有些发白，赞叹道：“神剑认主之后居然有如此灵性，甚妙！甚妙啊！”
拿在手中，湛泸剑散发出淡淡光芒，在这小小柴房中，这种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城主轻抚过剑身，握着剑柄的手一用力，似乎是想把神剑拔出，但湛泸剑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出鞘的。几番尝试之后，老城主终于交回神剑，脸上难免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道：“神剑的威名果然名不虚传，想必如今这世上只有你一人可以让他出鞘吧？”
何轩沉默少许，不知道为什么城主大人会对神剑这么感兴趣，但还是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老城主说道：“这等神兵理应有德者居之，何少侠天纵之才理应有此神剑加身。”
何轩讪讪一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激烈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震得地面一阵晃动。
姑苏城虽然大，在乾阳兵马的马蹄之下却是显得小了，本应前往流民街屠戮流民的城主府亲卫部队终于赶到了城主府，随着那名将领一声令下，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官兵冲进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