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八十八房妃子
宫技欲抢上前,封住石梁路口,却被会元狠命顶住,这时会元腰肋间已经被他的银矛刺中了两处,胸前后背衣衫尽被鲜血染红。
不一会儿,狄皮已经走过那道石梁,挥刀上前,会元却一笑而退,俯身抱起地上瘫软的南鹿,随手把那两截断笛往腰间一插,举步欲走。狄出叫道:“喂喂,你过河拆桥啊?合力杀了他再走!”
会元笑道:“要跟他争宝物的是你,又不是我。他本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们在这单打独斗不是挺好的吗?你放心,他不是你对手!”说完转身就走。
宫技厉声道:“会元,我与你何怨何仇?设计这阴谋诡计来害我?”原来刚才会元借狄皮之力出其不意攻过来时,两枚钢针同时从袖里飞出,等到宫技发觉时已经晚了, 钢针击中了他的胸部,劲气顿滞,所以后来才发狠刺伤会元。其实他的武功本来就比狄皮略逊少许,只是狄皮以前从来没跟他动过手,高估了他自是难免。狄皮自从在征讨大黔十三部中因战功赫赫,力压斗七星,坐上司马大位之后,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不再随意陷身险地,所以才导致今天到达悬岩时,并不想孤身犯险救南鹿的僵局。
会元淡淡地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我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要说把你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宫技喝道:“不可能!我根本不认识你,我只是跟踪楚言姐妹而来,你不过是她们的一个小奴隶,我也第一次来南荒,怎么可能有不共戴天之仇?
会元依旧淡淡地道:“你要死得瞑目吗?我可以告诉你,你和陈双父子在眉国折磨了三年多的那个女奴,就是我娘!那天突袭苦梦救出她的,就是我和我亲娘!”
宫技一声长叹,右手银矛架开狄皮的单刀,左手入怀摸出七天玉仪用力一摔,七天玉仪顿时裂成两片,飞出几尺外。狄皮一呆,惊喝:“你——”宫技哈哈大笑道:“你不是说他坚如金石吗?哈哈,哈哈……”左手一抖,银矛刺入狄皮右肩。狄皮吃痛跳开,刀交左手,二人重新战成一团。
会元抱着南鹿,摇摇晃晃踏上石梁,才走到一半,忽然背后一声惨呼,是宫技的声音。他略一停步,背后一物呼地飞来扎进他的左脚,却是宫技临死前掷来的银矛,只是力散了,扎得不深,那矛随即掉下悬崖。会元只觉左脚一麻,差点软下身去,忙用力一撑,快走几步,扑倒在悬崖边,众卫士冲了上来扶住。会元微微睁开眼,只见狄皮捧着两片破玉盘一脸沮丧地走回来,不禁一股笑意不自觉地直透上来,叫道:“恭喜狄大将军,你终于得到七天玉仪了!哈哈!哈哈!”狄皮脸色阴沉,把破玉盘往怀里一塞,抢先下山去。
会元虽然全身多处受伤,却没有伤着重要筋骨,楚言又不惜名贵药材为他医治,因此不到两个月就基本恢复如初了。当他完全康复时,已是十一月下旬,老天连续降了几场大雪,积雪深达半尺。楚言姐妹为了庆贺他的康复,特地在后院小亭做了一席丰盛的夜宴,三人围坐炉火边,烤肉饮酒,其乐融融。
正高兴间,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头大踏步走入后院,大声道:“好啊,有了媳妇忘了娘,吃喝都不记得我……”会元连忙站起,道:“木匠师傅,我刚才还去找过你呢,没见到……”木匠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啦好啦,跟你开个玩笑都开不起!大卿主,二卿主,既然你们和他都不分尊卑,我也只好不分了。”说完随手抓过一只羊后腿大嚼起来。
南鹿把一副新的案具给他摆上,道:“师父——”
“停!”木匠打断她的话道,“我什么时候有你这个徒弟了?我唯一的徒弟就是他!”
南鹿伸了伸舌头,道:“木伯伯,我们刚才正好谈到你呢。”
木匠道:“谈我什么?”
南鹿道:“我总结了一下,是三个词。”
木匠笑道:“哪三个词?”
南鹿道:“小气,怪物,狠心。”
木匠呵呵一笑,吞下一口酒,道:“骂人也有骂人的理由吧?”
南鹿笑道:“小气就不用说了,多一个徒弟也不肯收,害得我功夫跟他越差越远,一年前我还差不多能跟他打成平手——”楚言笑道:“是两只手打一只手吗?”南鹿呸了一声道:“不要你插嘴!现在我双手双脚也打不过他一只手了。你说你小气不小气?”
木匠一愣,叫道:“天哪!我一向以为你聪明伶俐,没想到你比猪还蠢!居然蠢到……唉,懒得骂你了,好心没好报!”说完用木勺轻轻地瓢开酒上白沫,然后捞出米糟,放到嘴里,细细地品味着,还闭上眼睛,摇头晃脑的陶醉样子,完全一副“懒得理你了”的神态。
南鹿奇道:“什么好心没好报?你不收我为徒是好心?
木匠昂首道:“当然!”随后附到她耳边说了一通话,直把南鹿听得咭咭而笑,连连点头。把楚言和会元二人搞得莫名其妙,瞪大眼睛瞧着他们。
木匠刚刚讲完,楚言就急不可耐地把头凑到南鹿耳边问道:“什么悄悄话?跟姐讲一下。”
南鹿笑道:“能跟你讲的还叫悄悄话?”顿时把楚言气得直喘粗气。
木匠笑道:“二卿主,这还是一世的好处呢,莫讲!莫讲!”
南鹿点点头道:“好。第二个词——”
木匠插嘴道:“把怪物换成‘古怪’我就承认。”
南鹿点点头道:“好吧,反正一码子事。第三个词‘狠心’,你是逃不了的。本来在金沙峰,姐姐讲好了谁救我她就嫁给谁的,但回来后爹爹翻脸不认,害得姐姐下个还是得嫁给那个臭将军,会元受伤受累白辛苦一场,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竟然狠心不理,一句也不劝劝爹爹。我说错了吗?”
会元喝道:“南鹿你胡说什么?”
楚言红着脸,沉默不语,低下头,右手抓着一把小铜刀,在瓦盘中的羊肉块上胡乱划着,眼睛却翻上偷偷瞄着会元。
木匠哈哈大笑,随即收敛笑容,一声长叹道:“因为我知道劝也没用……算了,确实是我的错。唉,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我是来跟你们辞行的,我明天就要动身去中原了,以后还能不能碰面都很难说。好了,我吃饱了,再会!”说罢抓起两只喷香的鸡腿,左手一按亭栏,身子腾空而起,身影闪了几闪,消失在殿角后。三人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南鹿抄起一个耳杯,笑道:“高人从来如天马行空!”说毕慢慢饮尽杯中米酒。
楚言道:“木伯走了,那个悄悄话是不是可以公开了?”
南鹿点点头,道:“木匠伯伯说不收我为徒,有五个意思,好像有点道理。”说完自顾自地用刀切下一片羊肉吃起来。
楚言气道:“小小年纪,就学会卖关子了!会元,揍她!”
会元应声扬起拳头。南鹿把头一缩,吐了吐舌头,笑道:“第一,他不收徒,可没说不许会元收徒啊!会元师父,我这个徒弟你不收也得收,因为这是师祖恩准的!”
会元笑道:“没问题,我会的都教你,但不许叫师父。”
南鹿自然也不当真,接着道:“第二个意思,我如果功夫跟你一样强了,下次你就没机会救我了,不合算!”
会元叫道:“天哪!这什么理论啊?”
南鹿笑道:“抗议无效!第三,若我的功夫太强了,以后谁敢娶我?”
楚言和会元齐声大叫:“天哪!”
南鹿像没听见,继续道:“第四,我如果不借着跟你习武的名义,爹爹怎么会让我整天来找你们俩呢?”
二人面面相觑。南鹿笑道:“第五,是总结性的,如果我不能通过以上诸般努力最终把你招为女婿,怎么能化解你与我爹爹之间的冤仇呢?”
会元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楚言哈哈大笑,捏住南鹿的小脸蛋道:“南大姑娘,你今年脱奶了吗?知不知道羞字怎么写?”
南鹿愤然的样子道:“我今年十岁啦,再过五年,就可以出嫁啦,这也没多久啊,提前筹划一下有问题吗?”
会元叹了口气道:“没问题,我封你为第七十八房妃子吧,不,太高了,第八十八房吧,你可满意?”三人相对哈哈大笑。
半个月后,楚言出嫁了。
会元本打算在她出嫁这天逃跑,没想到南化精明无比,竟提前打好了一副百炼铜环链把他双脚锁上。脚链上还有一根三尺长的细铜链引出来,圈锁在他的右手腕上,基本等于把他的右手缚在了腰间的高度位置。这铜链的铁锁就交给了楚言保管。
会元变色道:“酋长大人,我已经发了毒誓忠于你女儿,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南化笑道:“你也不是没逃跑过,让你手脚自由,我如何放心得下?”说完甩头而去。
楚言进来,看到他羞恼的模样,默然而去。
楚言和狄皮在伏凤镇成婚这日,易多也从三狮战场赶回来庆贺。会元与他杯酒言欢,却发现二人才大半年不见,陡然陌生了许多,易多滔滔不绝的是冲阵、攻城、车战、林遇、追杀、血祭等话题,会元很少说话,最后二人默然分手。
婚后第三日早上,楚言双眼红肿来到会元的小室,坐下半天不说话,会元急了,道:“到底怎么啦?谁惹你生气啦?还是他欺负你了?是吗?你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好,我打他屁股去。”说完站起来,作出要走的样子。
楚言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别装模作样了,你打得过他吗?他打你屁股还差不多!”
会元怒气冲天的样子说:“打不过也要打……”
楚言站起来道:“他没欺负我……但比欺负我更糟糕!”
会元莫名其妙,又以为她要走,忙拦住她道:“别走哇!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楚言叹了口气道:“我不走。”随手拿起案上的半盅茶就喝。会元笑道:“别喝,那是我喝剩的。我给你倒新的。”另拿过一只洗净的小瓦盅。楚言已一口喝下那半盅茶,把茶末儿在嘴里咂巴着,笑道:“喝剩的茶更香。”会元愣住,道:“你一点也不像个刚出嫁的卿主,像像个乡间的野丫头。”
楚言道:“我本来就是乡野丫头。唉,跟你说点正经的,会元,我跟你说,我们明天就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明天就出发。你明白吗?很远很远……”
会元笑道:“有多远?三丈?五丈?还是十丈?也没必要哭成这样子吧?”
楚言叹道:“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你正经点,我跟你说,狄皮刚刚接到蜀王传旨,要他放下这里的所有事务,带领三万精兵,去征讨一个叫有豹氏的部蛮。据说,这个有豹氏部落在蜀国西南方向,越过眉国还要往西走很远很远。”
会元道:“他打仗也要你跟着去吗?”
楚言道:“是啊,他其他的爱妾都不带,只带我一个。他说,也许要很久很久才回来。咦,你笑什么?真是小孩子不懂事,不跟你说了。”说罢果真走了。
次日,果然队伍开拔了,楚言马车走在中间,她还带着十八名丫环。会元跟在马车右侧走,向前望去,队伍见不着头,向后望去,也见不着尾,不由暗暗诧舌。他伸出二指弹了弹马车厢板,楚言把头伸出,道:“什么事?”会元低声问:“狄夫人,这真的是去征伐打仗吗?”楚言道:“是啊,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你有什么疑问吗?”会元小声道:“行军打仗我不懂,但娘以前跟我讲过,像蜀国、巴国这样的大国,规矩都比较严格,正规出征,军将们都不许带家眷的,王侯级别的才可以。你丈夫虽然是司马,权势不亚于王侯,但级别摆在那里,他又不是王族的姻亲同族,按理是不允许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着家眷出征的。你给你带这么多丫环,他完全没有掩人耳目的意思,而且我看到前后还有好几个车队里也有家眷丫环什么的,所以不止一个将领这么干。后面的粮车辎重,绵延数里,我看是把能刮的粮食都刮光了吧?我怎么越看越像搬家呢?”
楚言笑道:“什么搬家?军队搬什么家?他不是说了吗?那是一场硬仗来的,要打很久,自然粮食要多载些,他叫我父亲也尽其所能地从南荒部里调济了很多粮食给他啦,父亲自然不能不听。将军们打仗,时日久远,自然不甘寂寞,带上家眷也不出奇,军令军规嘛,可以灵活处理的,听说蜀王还算个开明大王,应该不会太较真的,要不然,谁会真的替你卖命?”
会元笑道:“狄夫人,你快成半个军事家啦。”
楚言微微一笑,道:“只是听我爹爹他们谈多了,略知一二……喂,你累不累?要不要上来坐一坐?”
会元装出吃惊的表情道:“我的娘哟,你要害我被砍头啊?一个奴隶敢坐卿主的车?呵呵,你不是缺心眼就是故意害我,对不对?”
楚言撇了撇嘴,冲他做了个鬼脸。会元笑道:“好啦,你放心,别人能走一百里,我就能走两百里。”楚言低声喃喃道:“一百里?这次怕要走一千里不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