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
夜沉如水，万籁俱寂。
抚幼院的孩子们已经沉睡，最里间的床铺上，圣子突然睁开眼睛。
置身于黑暗里，他终于可以放下得体的笑容，面无表情地梳理今天的所见所闻。
在花园中，他其实能看见亚瑟兰斯极力遮掩的东西。
身长三寸，消逝于无形。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就是传说中的水精灵。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元素精灵降临凡世，为西珀大陆带来灵力。
一个人只能觉醒一种天赋，这是西珀大陆所有人族都知道的常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阿瑟觉醒的应该是和他一样的光系。
光系的法师怎么可以看见水系的精灵？
就算阿瑟是假冒的光系，可弥西亚自己肯定是光系无疑，为什么他也能看见？
弥西亚睁开眼睛，看向自己右边的另一张床铺。
亚瑟兰斯睡得深沉，月光朦胧地从窗户里透出一点，照在他光洁无暇的脸上，有种不问世事的平静。
如果不是知道未来，他绝对不会无法将这人与魅魔联系在一起。
是的，未来，弥西亚曾做过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死在暗无天日的魔渊里，一个人蜷缩在狭小冰冷的洞穴中，悄无声息地没了呼吸。
梦中不知岁月，他恍恍惚惚度过了短暂的一生。
一睁眼，他回到了十岁。
细瘦的胳膊软绵无力，祭司们告诉弥西亚，他已经昏睡一个月。
剑圣霍兰尼赠与教廷的佩剑突然失控，在毁了大半个神殿后，引发了爆炸，不小心波及倒霉的圣子。
弥西亚的身体并无大碍，但是灵魂受到了极大的损伤，神谕祭司伊莎贝尔几乎耗尽自身所有的灵力，才将他的灵魂稳定下来。
是这样吗？
弥西亚非常茫然。
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脑海中只剩下零零碎碎的梦境片段。
偶尔是教皇和大祭司的联合审判，偶尔是魔渊底下看不见一丝光明的天。
有时候脑海里会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只要他一出现，弥西亚心底就会涌现无法克制的厌恶。
他是谁？
自己为何会对他如此反感？
弥西亚拼命想要看清他的容貌，却只能看见一头铂金色的短发。
这或许是神明赐予的警示。
弥西亚不敢忽视，每回想起一点，都牢牢记在心里。
十岁到十五岁，整整五年，一闭上眼睛就是昏暗痛苦的噩梦，弥西亚从未逃避过，他睁大眼睛试图记住所有细节。
五年的折磨让弥西亚逐渐看清了“未来”。
他会在艾利温学院遇到一个叫阿瑟的少年。
阿瑟和一般的人族不一样，他身上处处都是谜团。
他知道很多本不该他知道的事情，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为了搞清楚阿瑟身上的谜团，弥西亚将他放在身边，然而就在加冕的前一天，阿瑟偷走了神冕，教廷在守护神冕的法阵中发现了圣子和魅魔的气息。
魅魔是一种特殊的魔族，除了魅惑外几乎没有任何力量，怎么可能独自偷走神冕。
教廷判定阿瑟是魅魔，与弥西亚联手偷走神冕。
所以在听到熟悉的名字后，弥西亚立马来到白麈镇。
调查神迹只是一个借口，西珀大陆太大，真真假假的神迹到处都是。他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阿瑟。
但是不管是人是魔，弥西亚必须亲自过来确定，他也想知道自己梦中看到的那些画面到底是不是真实。
这一天里，现实与虚幻一一对应，梦中那个浑身都是谜团的阿瑟，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对自己无比热情，身上总是发生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
这些都可以说是巧合，但是……
弥西亚深深地看着亚瑟兰斯，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灵魂，温暖、强大、纯粹……
他无法自抑地被吸引。
这肯定就是魅魔的天赋！
弥西亚翻阅过神殿里最古老的史册，找到了一些和魅魔相关的记载。
魅魔是一种特殊的魔物，虽然没有强大的身体和魔力，但他们造成的危害远超其他魔族。
每一只魅魔都拥有极其完美的肉体，他们能轻易诱惑堕落的生灵，如果碰到意念强大的敌人，他们还会使用催眠的天赋。
曾经有一只魅魔催眠了一位法圣，让那位虔诚的信徒背叛了自己的信仰，麾下军队全部被魔力污染，人族领土大批沦陷。
是神明赐予人族圣封印阵，才让西珀大陆免于沦为魔族的乐园。
弥西亚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
他走到亚瑟兰斯的床边，仔细观察这位敢说自己被神救了的人。
他几乎已经确定这是梦中的那个阿瑟，但是他无法肯定阿瑟是不是魅魔。
弥西亚不是神殿那些武断的老头，他不会因为看似符合逻辑的猜测就给一个人定罪，他需要证据。
夜色沉沉，如果有神职人员正好查房，就会发现弥西亚穿着单薄的睡衣，正站在亚瑟兰斯床边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眼神专注，极其容易引起某些误会。
弥西亚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亚瑟兰斯的脸颊。
温热的触感从指间传来，是人族的体温；稍稍加重力道，柔韧的皮肤陷下一个小小的坑，像是一个酒窝在亚瑟兰斯脸上绽放，弹力清晰。
灵魔大战已经过去了几千年，关于魔族的记载稀少的可怜。
弥西亚只是从梦中知道，那些如猎犬般围剿他的魔族的特征。
那些魔族的身体完全没有温度，厮杀时血液偶尔溅到他身上，都带来刺骨的寒冷；那些魔族的皮肤比矿石还硬，一刀下去，他的虎口都震麻了，也只在魔族身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亚瑟兰斯软软热热的，这很不魔族，怀疑稍微少了一毫毫。
可是魅魔好像和一般的魔族也不一样。
从身体上无法看出异样，弥西亚轻轻地收回手指。
沉睡少年白皙的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红色压痕。
圆圆的，像雪地里的一朵花瓣，让人不由自主……
弥西亚咬了咬舌尖，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这绝对是魅魔的魅惑！
怀疑瞬间如洪水般暴涨，几近决堤。
弥西亚压下将亚瑟兰斯直接解决了的欲望，他恨恨地盖上被子，翻身睡觉。
等到他的呼吸也柔和了之后，邻床的少年才悄悄睁开眼。
琥珀色的眼睛里金光流动。
亚瑟兰斯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从弥西亚戳过的地方开始，逐渐蔓延到整张脸，羞耻的薄红顺着脖子往衣领里钻，耳朵也瞬间沦陷。
弥西亚他，这，这真是……
亚瑟兰斯感觉自己耳朵都快冒烟了，神知道他为了不吓到弥西亚忍得有多辛苦。
白天的时候亲和却客气，晚上却……
他的崽，好像有点害羞。
神明悄悄偏头，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见弥西亚的床上，鼓出一团小小的包，只有一截长发落在外面，像是月亮流出一段清晖。
两人的呼吸逐渐同步，相隔只有一臂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