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明贞吐血了
“哦。”她转过脸去不看临繇, 羽扇般的睫毛沾了满眼的泪。
“可是这一世,你谋反成功了,是因为我吗?”
“师姐那日施术, 我在千里之外的京郊感觉到后才知师姐就是穆清。我既在此, 怎可看师姐孤身迎敌,身陷囹吾。”
他始终含笑, 但苍葭记得他当时几乎不假思索就将那柄长剑刺入解珩心脏,也记得他无不骄狂地与解珩道:“我连天地都敢掀, 弑君算什么。”
他似乎看透苍葭心中所想, 拍拍她的手,笑出一脸漫不经心,眼中净是他高贵出身与身在尊位所赋予的笃定与骄傲。
“放心吧师姐,一世而已。天帝要给羽族面子,一样要给我龙族面子。”
“是啊,只有我鲛人族的面子不算面子。”她说这话时, 眼泪已是不见。
临繇素知她刚强, 最不喜欢别人看到她软弱的那一面, 便也随她。
“日后当如何?”苍葭问他。
“师姐想如何。”
苍葭歪头想了想,终是觉得有些困倦。
“随你吧。”
她莞尔笑了笑,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我得去睡了。”
“我与师姐同眠。”
灯光熏出一室静好,她再醒来时枕边已是空空, 重兵把守的禁宫似乎和从前很不一样。在见到临繇之前她一直保持警惕,现在却彻底的放松下来, 还有闲心四处闲逛, 那些兵士得了上官嘱托,知道需对这位先帝遗下的皇后恭敬,因此不论她去哪都不敢拦。
渐离和玉痕伴在她左右, 非但不曾因此安心,反而更加彷徨。
她先是去了明贞宫中。明贞惊惧未消,被送回来后就一直半死不活的在床上躺着,也请不来太医诊治。
新帝已被定了谋逆之罪,身死之后,身份也从帝王之位被贬黜为戾王。
明贞知道母家此次恐怕在劫难逃,心中哀伤凄惶之余,更担忧儿子现在的前程。
她躺在床上辗转,微薄的阳光不能找在她身上,更暖不到她的心。
只听外头一声一声整齐划一的穆娘娘,这是当兵的人才喊的出的气势。
明贞早听人说宁王厚待穆清,虽然不信宁王当真这样好心,但现在穆清比她风光是事实。
年轻时不信风水轮流转这种事,现在却是信了。她心中升起无尽的刻薄与恨毒,苍葭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苍葭今天的心情比起昨天要好些,不然也不会想着过来应付明贞。渐离和玉痕将明贞的婢女拦在室外,她则无视明贞愤怒的斥骂走到她床前坐下。
她笑着,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珍贵妃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一生会是这样了局吧。”
明贞生的极美,甚至她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以倾国之貌名动京城。虽然已被疾病摧毁了容颜和身体,依稀也能找到从前那艳色无双的影子。
她冷冷一笑,伸手将苍葭的手推开,她的手现在也很细了,瘦骨嶙峋似的,苍葭虽然是个孕妇,力气却还比她大些。
她推搡未果,干脆也不管了,想要翻身不看她,却被她接下来的话蛊惑,竟不得不看她。
“娘娘心里还有先帝,对不对。先帝若是知道娘娘心里有他,说不定九泉之下会很感动。”
明贞知道这个人不会无的放矢,没头没脑说这么一番话一定有其他目的,她也根本拦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自然而然地问了句你什么意思。
“娘娘还不明白么?先帝是故意去东西大营巡视的,打的恐怕就是请君入瓮的主意,而这满宫里的女人,包括皇子,都是先帝的饵,也是先帝的弃子。”
明贞也是大家出身,根本不需要苍葭多说,不过片刻便想明白了很多事。
她今生今世,满腔热血与情谊都给了先帝,即使以为自己已经因为自己非先帝至爱而伤心欲绝,却仍不可克制地喷出了一口血。
“贵妃娘娘,我肚子里的,和您的二皇子可都是先帝的孩子。所以说,若信虎毒不食子,怕是没生在帝王家。”
她的声音太轻松了,仿佛她根本不是这局中人似的,与此相对的,是双目赤红的明贞。
只见明贞死死捏着她的衣袖,胳膊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一看便知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不,或许强过十成十,那是明贞毕生的力气。一如那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别无二致。
“先帝不会的,先帝不会的。”
“先帝会的。”苍葭笑吟吟的,有一种让人不敢细读的残忍。“先帝这样仓促封我为皇后,就是要借机召诸王进京。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但不管是人算还是天算,你我,都是牺牲品。”
她另一只手还自由,于是下意识抚了抚肚子,这孩子在动,这就是胎动吧。
她在笑,明贞却在哭,美人哭起来也别有韵味。
“所以贵妃娘娘,您这一世,有什么意思呢。为他蹉跎了最美的年华,又被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旁人的替身,最后还差点因为他的大业而牺牲掉,娘娘,值得吗?你也是公府嫡女,艳绝京城,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婿,也是知冷知热的一辈子。”
她明明是她的对手,此刻眼里却含着朋友才有的悲悯。明贞一个恍惚,心中大恸,又喷出一大口血来。
那一滴滴血如凄艳绽放的红梅花,偶尔有一两滴溅到苍葭的手背上。
“不值得。”
她的声音带着残破的悲切,如同她此刻的面容一般。
很难想象一年前意气风发的明贞会落得如今这般模样,也很难去想像她竟在死前亲口承认了不值得。
但她真的承认了,承认解珩这个人,不值得。她这一生,亦不值得。
苍葭不再看她圆睁的眼,而是用手轻轻替她阖上了眼帘。
“去吧。”
她叹一声,风过无痕。
明贞停止了呼吸。
苍葭从明贞卧房中出来,向她的婢女告知了她的死讯,她的婢女虽知明贞不过就这几天了,却仍然认为是苍葭间接害死了她。可是现在宫中都传宁王对穆娘娘礼遇有加,她只是这宫中无权无势的小婢,自然不敢真与她呛。
猛地爆发出一悲声,也无心向她行礼,忙不迭朝屋中冲去。
苍葭不再回头看这浸满药香的屋子,带着玉痕和渐离离去了。
她去的第二个地方,是戾王妃所居的坤宁宫。
多么可笑,新帝已经被贬为戾王,听说日后将以国公礼下葬,他的妻子却还忝居坤宁宫。
苍葭来时,只见戾王妃身着皇后常服,正同先潋昭仪,今潋侧妃说话。
宫中虽有兵士驻扎,但并不会过分限制这些女眷的日常行动。潋侧妃今日一早受戾王妃身边人传唤,可她一进这殿中,就被戾王妃现在的状态惊了个好歹。
“哈哈哈,哈哈哈。”
戾王妃的笑声大又粗粝,听说她昨日吞金不成,今日一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宫里的太医现在是请不来的,潋侧妃本来想走,却又想,我又能走去哪呢?
一时竟颇觉凄凉。
渐离和玉痕见戾王妃这个样子,都不敢再让苍葭上前了,生怕她一个不防被戾王妃害了腹中孩子。
苍葭却是不怕,她看着躺着打滚的戾王妃和蹲在地上的潋侧妃,珍珠流苏在她腮边划过,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落得进每个人耳边。
“娘娘,装疯没用的。”
戾王妃打滚的动作稍微停了片刻,但下一秒,她的笑声便更骇人了。
响彻天地寰宇一般。
苍葭对她的情况有了数,没呆多久便回了。当天,戾王所有妻妾尽数下狱,与戾王有牵连的人家皆抄斩,但宁王仁善,未殃及旁枝及出嫁女,淑妃因此逃过一劫。
宁王于三日后在登基称帝,半月后,先帝皇后穆氏诞下一位皇子。
陛下登基第二年,礼部上书请陛下广选秀女,充盈后宫,陛下未准。
陛下登基第三年,将先帝元嫡皇子过继给自己,并亲自养于膝下。
先帝继后穆氏被封为昭宁皇后,居于西六宫。
陛下登基第十年,一日偶感风寒,沉疴渐起,弥留之际册大皇子为太子,请昭宁皇后监国。
此正是个杏花微雨的春天。
淑妃的父兄被斩杀之后,她一夜白头,也不想再在宫中讨人嫌,便自请了出家。还是苍葭以日后孩子出生,她一个人恐怕照顾不过来为由强行将她留下了。
大皇子过继给陛下后,他虽不能唤苍葭为母,但自幼和苍葭还是淑妃都是极亲近的。陛下对一干重臣及太子交代过过世,单独宣了苍葭说话。
他二人说话时内室及殿中一人也无,淑妃一面安慰太子,一面又为即将监国的姐妹担忧。
与众人想象中不同,他二人在无人时无一人脸上露悲态。
陛下这具身体是彻底破败了,临繇干脆又幻出真身示人,与似乎永不衰老的上神相比,穆清这张脸已有一点点时光留下的风尘了。
苍葭看着临繇,谁承想他们竟在人间也有了近十载的相伴。
她想起临繇从前在心里自问,问她:“师姐,我们真的该错过吗?”
她当时听见了,心里却没有答案。如今心中想给答案,却又觉得太重,因此,仍是沉默,放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写完就是新故事了,新故事应该会比较,修罗场,希望我可以把修罗场的感觉拉满,虽然现在还没捋明白逻辑~